第一百七十九章 不可查的秘密
固城的西城,当所有的大户人家都在焦急地等待派出去的家丁小厮们传回来消息的时候,蔡府中的人却显得十分淡定。 因为在约莫一刻钟前,宋管家领了两个年轻人进府中,其中一位,蔡府的人都不怎么陌生,因为这个成天背着一只铁篓子的人给他们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前几年因为巧合替蔡家小姐解了一毒,就癞蛤蟆想吃天鹅rou,不久前还说要为蔡家小姐治病,结果一服汤药下去,原本还能走路的蔡小姐反倒大病不起了。 故而,蔡家人见到铁篓都没有给他好脸色,还有一个蔡老爷的侄子辈旁亲站出来,指着铁篓的鼻子让他滚蛋。 不过,那位正气凛然的年轻人只说出了“滚蛋”这么两个字,就被其他人给抬走了,因为跟着宋管家进府的另一人二话不说,一脚就将他踹到了墙根处,一向不待见铁篓的宋管家也破天荒地对几个想要出手的蔡家护卫们摇了摇头。 直到那两人跟着宋管家进了蔡家客房后,下人们之间才传出了刚刚那个抬脚便踹人的霸道客人手里有虎威军银甲将军的腰牌这一事。 谁都知道固城是北王陈虎威的地盘,这里虽然有官府,但官府的权利远没有帅府的权利大,城西虽然是大户人家的地盘,但这些人大多都只是“有钱”,而非“有势”。 蔡老爷早年在京城当户部尚书,户部虽然在六部中不像兵部吏部那样拥有很大权势,但户部尚书依然是朝廷重臣,因此蔡家也算是“有势”的一家。 但在固城中,最有势的是虎威军。 此刻,不明人士潜入帅府的消息不胫而走,而那些“不明人士”,用脚趾头想都可以猜出是莽原的人,这几年来,虎威军在北王的cao练下,战斗力有了明显的提高,再加上号称“天下第一难破之城”的固城天险,对大齐疆土虎视眈眈的莽原人,对北王陈虎威自然是恨之入骨,视为眼中钉rou中刺。 今天,莽原终于有所动作,派出大批莽原的江湖高手,潜入固城,袭击帅府,从帅府中发出了两道求援的信号来看,便可知帅府是遭受到了怎样强力的攻击。 而不久之后,又有人传出了莽原大军集结的消息,所有在固城中的人无不慌乱。 打仗就要死人,虽然许多人都认为莽原的大军不可能攻破固城,毕竟固山本身就是一道天险,更何况在朝廷大力支持下,墨家士子们建设了多年的固城? 可惜,有这样想法的人终究是少数,退一步讲,就算那些有这样想法的人,内心也是慌乱的。 没有人愿意去死,特别是这些大户人家,享受惯了安乐日子,恨不得多活十年,怎么可能待在这种危险的地方? 故而,人们都慌乱了,但固城几乎已经完全封闭,想出也出不去,因此,能够拿出一块将军腰牌的顾君华自然而然便成了府中最大的贵客,而据守门的护卫们所说,这个一条手臂赤红如同魔鬼般的年轻人,是在与宋管家打赌。 “赌输了才好!到时候蔡家有了这块腰牌,就能早早远离这是非之地!”有一个下人悄悄说道。 “说什么话呢你?”他这话被蔡小姐身旁伺候的一名侍女给听到了,那侍女恶狠狠地剜了这下人一眼,“小姐都病成那样了,你难道想让小姐发生什么不测?” 那名下人被蔡小姐的贴身侍女呵斥,连忙扇了自己两个巴掌,躲到一边去了。 此刻,蔡府的客房中。 蔡府的主人——蔡鸿坐在铺着貂皮的梨花木大椅上,顾君华坐在蔡鸿的对面,两人之间隔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壶热腾腾的茶,但二人都没有动茶杯,正互相打量着。 宋管家在将顾君华领入客房后就退去了,而铁篓则是直接被带去了蔡姑娘的闺房,二人各忙各的,都是一副很赶时间的样子。 “不知这位少侠如何称呼?”蔡鸿慈眉善目,穿着一袭深蓝色冰丝袍子,率先对顾君华拱手道。 “小子行走江湖,与蔡老爷很可能此生也就只有这一面之缘而已,称呼什么的就免了吧。”顾君华笑笑,仅仅对蔡老爷行了一个晚辈礼,显得很是倨傲,有股年少轻狂之气。 蔡鸿点点头,而后又问道:“少侠行走江湖,不应该去各大门派或是世家么,来这至北固城作甚?” “解毒。”顾君华晃了晃发红的右臂,“被一位老江湖给算计了,听说北方有名医,故而来此。” “我这蔡府可没有名医啊,再说了,少侠不是把那位铁姓年轻人给带进来了么,来找老夫何事?”蔡鸿连珠炮一般发问,这一老一少之间根本就不像一般的长辈与晚辈,或者是主人与客人,显得很是怪异。 不是蔡鸿倚老卖老,也不是顾君华年轻气盛,只是因为宋管家对蔡鸿说过刚才之事后,蔡鸿对顾君华的身份,或是在这固城之中的分量很是怀疑罢了。 固城之中,除了北王陈虎威,便只有四位银甲将军,每一位将军,蔡鸿都认识,北王治军严格,蔡鸿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哪位将军把自己的腰牌交给别人之事,故而他不像宋管家那样对顾君华的话表示信服,而是上来就打了一套“乱拳”,先问姓名,再问目的,完全不走一般的路数。 但他低估了顾君华。坐在蔡鸿对面的顾君华虽然初出茅庐,但在“演技”方面,可以说是深得了道家天宗某位“高人”的真传,因为身份的特殊性,他不得不让自己在任何情况下都能镇定自若,以求不露出破绽。 蔡鸿问的快,顾君华答的也没有丝毫凝滞,一切都像是事先预演过一样,这让二人都是一惊。 几个问题抛出去后,没有套出半点话来的蔡鸿不说话了。 客房沉默。 蔡鸿知道问不出面前这年轻人什么,而他自认曾经也是朝廷重臣,看人眼光毒辣,相信这年轻人虽然看似桀骜,但并不是个心怀叵测之人。 “铁兄在为蔡姑娘医病,小子在这里等他也是无聊,不知能否请教蔡老爷一个问题?”顾君华看对面的老人不问了,这才慢条斯理道。 “你可以问,但老夫不一定会说。”蔡鸿何等老辣,他问不出什么来,并不代表他傻,看到顾君华有主动问话的意思了,他不慌不忙地给自己倒了半杯茶,微笑道。 “说不说是蔡老爷您的事,但小子是一定要问的。”顾君华先是朝四方看了看,确定这客房中再无第三人存在后,这才稍稍俯身向前,低声问道:“敢问蔡老爷是何时告老还乡?” “至今已有十二年。”蔡鸿想了想,而后答道。 “那蔡老爷可曾记得十六年前发生过何事?”顾君华又问道。 “十六年前……”蔡鸿举起茶杯,轻轻吹了吹从杯中冒出来的热气,摇摇头:“事情太多了,不知少侠问的是哪一件?”
顾君华笑了笑,毫不犹豫道:“中秋那一件。” 蔡鸿苍老的面皮轻轻一抖,将手中的茶杯放下。 他抬起头来,第一次开始正视这个年轻人。 坐在他对面的年轻人,双手交叠放在一起,宛如一个认真听讲的儒家学子,他双腿也并在一处,显得很是守规矩,面上笑眯眯的,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怎么看怎么像是个饱读诗书的儒家人。 但蔡鸿确定面前这个年轻人不是儒家人,因为就在前几天,几个儒家书生剑卫还曾经来到他的府上拜会,蔡鸿接待了他们,眼前的年轻人给蔡鸿的感觉虽然是“像书生”,但两者之间还是有差异的。 “户部掌管大齐境内所有人的户籍,十六年前的中秋夜,当世十家许多弟子消失,记录在册的人在一夜之间总计折损了多少,蔡老爷知道否?”顾君华看蔡鸿不说话,又笑眯眯问道。 “不知少侠是哪个世家的弟子?我看你年纪不大,你是奉了你家哪位长辈的命令来问此事的?”蔡鸿轻轻皱眉,一双没有丝毫浑浊之气的眼睛盯着顾君华的眼眸。 “我刚刚说了,我只不过是一个混江湖的小子,蔡老爷与我之间,很可能也就只有今日这一面之缘,所以大家最好是彼此都不知道彼此的身份最好,今日的蔡家客房,只有一个从远处来,跟着那个背铁篓的傻大个求医的年轻人,以及一位居住在固城的普通富家翁而已。”顾君华将蔡鸿手中的那只茶杯给拿了过来,他拎起桌上的茶壶,给蔡鸿那一口没动的茶杯里续茶。 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顾君华便将茶杯续满,茶水高出茶杯些许,形成一层薄薄的弧膜,但却并非碎掉,满当当的茶杯没有溢出哪怕是一丝茶水。 “少侠,倒茶只倒七分满啊!”蔡鸿眼眸微垂,瞥了瞥手中那满当当的茶杯。 “哦?那是小子唐突了,可小子倒的不是茶,分明是酒啊!家师说过,倒酒要倒十分满的。”顾君华将茶壶轻轻放在桌上,茶壶的壶底与桌面相碰,发出“砰”的一声,蔡老爷眉头一跳,就见茶杯中的茶水轻轻摇晃,那一层薄膜差点就要碎裂了。 “原来是酒啊……是蔡某老糊涂了,眼花了。”蔡鸿轻轻一笑。 他松开手掌,似乎是自言自语道:“老了,喝不了酒啊!” “滋滋……”的声音在蔡鸿的自言自语刚说完后,便响了起来,蔡鸿猛地低头,就见刚刚放下的茶杯中,茶水正在以rou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他眨巴了一下眼睛,刚刚还差一点就要溢出来的茶水便空了。 在他对面的那个年轻人依旧笑眯眯的,同样自言自语道:“喝不了酒无妨,只要能说话,还是能喝茶的。” 蔡鸿面无表情地看着顾君华,他看了半晌,顾君华就是保持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 良久,蔡鸿哑声道:“有些名字已经被人遗忘,不可查!” 顾君华收敛笑容,闭上了眼睛。 “你说,我听,没人查。” “我听完,就忘了。”顾君华低声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