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九教先生
南宫贤离开春秋阁后,径直下山,来到半山腰处的君独院中,此刻的君独院四周,除却部分松树还倔强地带着些绿意外,其他的植物一概都变得枯黄,与后山的大片竹林一样。 君独院内的梅花树在南宫雅与毛仲钰大婚之日的当天便都尽数枯死,一方面是因为儒家打开浩然天罡大阵,梅花树失去了生长所必须的恒定温度,而最主要的,则是因为无道散人与南宫圣交手时引发的天地元气变动。 一记“天道昭昭”,影响了方圆数十里内的天地元气流动,孔圣峰的众多植物首当其冲,其中的精气全部被当日的无道散人吸取,转化为冲霄紫气。 君独院外,站着十余名书生剑卫,他们一个个神情肃穆,如钢枪般挺立着,时刻注意着四周的动向,为首一人在看到满脸阴沉的南宫贤后,连忙躬身行了个弟子礼。 南宫圣摆摆手,踏进君独院中,站在南宫雅房间外伺候的侍女们还没来得及行礼,就被南宫贤制止,他轻轻推开门,进入房中。 相比那逼仄的春秋阁第三层,南宫雅的闺房要宽敞不少,入眼是一张遮着淡黄色纱幔的大床,床头挂着一幅前朝留下来的名贵字画,而床尾则是一座梳妆台,各种胭脂水粉的盒子摆在上边,尽管那些盒子都没有打开,但却又阵阵异香从盒子内飘出,最显眼的是梳妆台上的那面琉璃镜,是由皇宫里的顶尖工匠用上好的琉璃打磨而成,远比一般的铜镜镜面光滑,至于其珍贵程度,别的不说,光是镜子边缘点缀的数颗珍珠就价值不菲。 而这面御赐琉璃镜的主人,此刻就躺在大床上,呼吸微弱,仿佛随时都会香消玉殒。床尾立着两把椅子,靠右边的椅子上坐着一名穿冰蓝色长裙的女子,背对着南宫贤,她的身上发出淡蓝色的光,为屋内带来阵阵凉意。 南宫贤关上房门,尽管脚下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可他还是轻手轻脚地来到了床前,仿佛躺在床上的南宫雅不是重伤昏迷,而是睡着了般,怕将她吵醒。 他低头望着南宫雅那张苍白的小脸,看了好一会儿才坐在了床边的另一把椅子上,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父亲心意已决么?” 穿着一袭蓝裙的女子仿佛是刚刚察觉到有人进屋,张口道。她的语调十分平缓,让人听不出丝毫的感情蕴含在其中,加上自体内不断涌出的丝丝寒气,让她整个人都显得如同冰块一般。 南宫贤点了点头。 “还是一样的狠心啊!”女子又道,这一次,声音中夹杂了些感叹,说话间,她拉起南宫雅平放在身侧的小手,轻轻握了握,动作十分轻柔,仿佛手里握的不是另一个人的手,而是一个脆弱的泡泡般。 南宫贤又叹息了一声,那张与南宫圣有六七分像的脸上浮现一抹恨色道:“如果当初毛悟笃上山提亲时,我阻止就好了。” 他身旁的女子闻言却是冷笑了一声,扭过头来盯着南宫贤的眼睛道:“就算当初二叔您出言阻止了,父亲他恐怕也不会听吧?他连阿雅都能舍弃,还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哦对,我差点忘了,他儒家掌门的位置不能舍弃,还有他进阶武道四境的春秋大梦不能舍弃!” 蓝裙女子说话的语气越来越重,随着语调的加重,自她身上发出的蓝光也越发的浓郁,屋内的温度一下子骤降。可以看到,她坐着的那张椅子上瞬间蒙上了一层白霜,并且,白霜还蔓延到了地摊上,如同迅速生长的苔藓般。 与此同时,她的瞳仁也变了颜色,由乌黑变作冰蓝,显得分外妖异。 南宫贤轻轻皱眉,在身旁女子出现异样的瞬间便大袖一招,金光一闪,浩然正气释放出来,将自己和躺在床上的南宫雅包裹在其中,可以看到,一层金色的光膜从南宫贤的身上散发而出,如液体一样流淌到南宫雅被蓝裙女子抓着的那只手上,绝了那阴气由南宫雅的手指往上攀附的道路。 “阿诗,快住手!”电光火石间,南宫贤低喝了一声,他说话间,瞳孔中闪过一道金光,与那被他称作“阿诗”的女子眼眸中的蓝光相触碰。 蓝裙女子的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眸中的蓝光散去,与此同时,自她身上源源不断涌出来的那浓郁的冰寒之气也都尽数被她敛进了体内,地摊上的白霜停止了生长……一切仿佛都未曾发生过。 恢复了正常的蓝裙女子将整张脸庞转过来,直视南宫贤,可以看到,一个淡蓝色的诡异符文正从她的脸上缓缓消失。 若是十几天前,来到孔圣峰参加大礼的众世家之人看到这蓝裙女子,定然会大惊失色,因为这人不是别人,而是阴阳家的玄阴圣女! 玄阴圣女轻轻吐出一口实质般的浅蓝色冰雾,放开了南宫雅的手。 南宫贤也撤去了浩然正气,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低沉道:“阿诗,二叔知道你心中对大哥多有不满,但无论如何,他都是你的父亲,更是儒家的掌门,很多时候,他别无选择。” 玄阴圣女偏过头去,将目光放在躺在床上的南宫雅那苍白的小脸上,轻声道:“我从记事开始就在恨他,我恨他将我从小就送到阴阳家,可到后来我长大了,懂得了更多,这份恨意在心中就减淡了许多,毕竟血浓于水,我是他的女儿,既然我和阿雅中注定有一个人要去,那我宁愿让阿雅待在孔圣峰。” 南宫贤点点头:“你能这么想,二叔很欣慰。” 玄阴圣女却冷笑连连:“哼,可他做的事情却让我很失望!为了儒家的繁荣、为了联合阴阳家抗衡无道散人,他将年幼的我送走,我虽有怨,但我认!” “为了儒家的稳固,为了将来在朝中拥有更高的地位,他让阿雅嫁给毛仲钰,我也认!因为我能看出来,那个毛仲钰的确是真心喜欢阿雅的。”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而后咬牙切齿道:“可我从来不曾想过他竟然可以为了心中的目的而牺牲阿雅,我想不到!”玄阴圣女捏掌成拳,“咯蹦咯蹦”的骨节捏动声接连响起,刚刚被她敛入体内的浓郁阴气又有了要逸散出来的迹象,不过还未等南宫贤张口提醒,她便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南宫雅,将握紧的拳头松开了。 她担心哪怕是一丁点儿寒气侵入到自己meimei的体内,让她的身体状况更加恶化。 “为今之计,恐怕也就只有把希望寄托在那个叫守易的混蛋道士身上了,只要他能将鬼医带回来,一定能救活阿雅。”玄阴圣女叹息道。 “难。”南宫贤摇摇头。 “二叔为何这样说?”玄阴圣女皱起眉头,“昨天晚上不是有北王府的令鹰传回吗?他与鬼医以及鬼医的徒弟各骑一匹庐罗大马,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出了悠云城吧?”
南宫贤没有接话,脸上结着化不开的悲哀之色。 玄阴圣女看到南宫贤的脸色,顿时焦急开来,她一把拽住南宫贤的袖子,问道:“难道出了什么意外不成?” 南宫贤看了看这个自己的大侄女,语气苦涩道:“意外倒是没出,但只怕他们过不去七孔山了。” “为何?”玄阴圣女身体前倾,更加焦急地问道。 “大哥在将阿雅从春秋阁中挪出来之前,昨晚还亲自去找了‘九教先生’们一趟,方才我从春秋阁出来,外放神念时并没有探查到九位先生的踪迹,算算时候,他们大概快要到了吧。”南宫贤说话间,缓缓闭上眼眸,叹息一声。 玄阴圣女听到南宫贤这话,拽着他袖子的那只手轻轻放下。 她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着躺在床上面如金纸的南宫雅,大约半盏茶的功夫过去后,玄阴圣女从椅子上起身,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屋子。 与此同时,七孔山内。 顾君华三骑在七孔山中段的小道中已经晃悠了大半个时辰。 刚开始的时候,三人并未察觉到异常,毕竟顾君华在来时都是待在马车中,对道路的长短没有太直观的感受,并且那时候所有人,包括心怀叵测的聚宝阁众人都在防备着七孔山的悍匪们,紧张之下自然感觉不到路途的长远。 但当他们在小道上纵马狂奔了一刻钟之后,一路上几乎都没怎么说过话的铁篓却率先察觉到了不对,他觉得三人只是在原地兜圈子。 顾君华与风萧雨这才察觉到了异常,在做了记号,又试着驱使胯下大马奔跑了半柱香的时间后,顾君华与风萧雨终于确定,如铁篓所说,三人一直在七孔山中段的小道上兜圈子。 在风萧雨的建议下,三人都下了马,各自坐在地上休息,连续半个多时辰的策马狂奔,无论是人是马,体力与精神都受到了不小的消耗,这七孔山顾君华走过一遭,分明就只有一条南北贯穿的大道,迷路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 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动了手脚。 三人背靠着背,顾君华与铁篓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的动向,而风萧雨则早已将乌黑斗篷脱下,此刻的他闭着眼睛,一层层rou眼可见的细微波纹自他的脚下不断传出,沿着土地、石块、树木、花草,一直向周围辐射,最终笼罩了群山。 良久,风萧雨的眼睛睁开,一抹精光从他的眼眸中透射而出,他张开嘴用沙哑的声音大吼道:“你们九个腐儒,别躲躲藏藏了,现身一见吧!” 他的话音在内力的包裹下,传遍山谷,阵阵回音传来,让此地更显幽深空旷。 不久之后,半空中出现了九道发着金光的身影,他们立在半空中,如同高高在上的天神。 顾君华在看到这九道光影后,面色迅速变得阴沉了许多,他咬牙道:“果然是九教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