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塑料工业网 - 言情小说 - 宜室宜家在线阅读 - 二十六、为难死人(上)

二十六、为难死人(上)

    经过苏则文的一番闹腾,润娘的心情变好了许多,眼见已是未时初刻了,因见阳光晴好,心里算着从冬至到现在也近一个月了,还没给两只小龟换过水,便叫了大奎并阿三把那个梅子釉的水缸从围房的倒座给搬了出来。

    润娘跟在他们后头,看他们把缸子抬到后院放下,她上前解开缸口的棉布盖子,把两只小龟轻轻的拿出来,此时大奎已打了水来,润娘把棉布衫子拧出来,阿三赶紧接过手去,润娘湿着两只手,站在地上吩咐道:“把衫子洗一把,再用滚水烫一下。”

    这边大奎已把缸子里的水倒尽,又倒了干净水下去,正要洗缸子,润娘一回头,道:“罢了,我来吧,看你再伤着手。”

    鲁妈坐在厨房门口择菜,见润娘要动手,忙拦住道:“水可冰冷着呢,让大奎做吧,等会看你冻着了。”

    润娘只好站在边上看着,待棉衫子、水缸子都洗好了,她再又把两只小龟放回去,用棉盖子扎紧缸口,让大奎他们抬回倒座去,收拾完这些,如火的残阳染红了半边天空,润娘虽没做甚么,一双手还是冻得通红,赶紧回屋去抱火熜。

    她才刚抱起火熜就听外头一阵脚步声响,便知是喜哥儿他们回来了,迎了出去,只见周慎同妞儿两人手上拿着大串的晶莹红亮的糖葫芦,嬉笑蹦跳着跑进二门,一见润娘便围着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街市上人如何的多呀、猴子跳火圈如何惊奇,斗鸡、斗狗如何激烈,还有顶碗杂耍更是惊险得吓人,至于那大变活人是从来都没见过,又说卢大兴的小汤包如何鲜美、叫花鸡怎样好吃、蜜饯果子如何新奇,总之是说个没完没了。喜哥儿跟在后头,倒是两手空空,脸上虽有倦色,眉梢眼角却带着笑意,看来这一趟玩得还是不错的。看俩孩子缠着润娘说个不停,笑道:“今朝这俩孩子跟着孙家那三小子算是玩疯了。”

    她一言未了,孙娘子拿着一只大包袱走了进来,大声说道:“妹子,你今朝算是亏了,你没见信安府里热闹得不行,人山人海的,王门郎大街的两旁摆满了摊档,一家挨着一家的,吃的用的玩的看得人眼花,那几个小的又会钻,我同喜哥儿生怕他们走丢了,一整天下来光就担心了。”

    润娘看她的发髻散乱得不行,脸上的粉虽是早掉光了,却是红光照人,当下笑道:“嫂子今朝辛苦了。”一面说,一面接着孙娘往屋里去。

    姊妹三个进屋在炕上坐了,孙娘子打开包袱,登时散了半炕的东西:“喜哥儿只管要做人家,甚么都不肯买,我想着进城了一趟,哪有空手回来的道理,给你带了些小玩意,图个新鲜罢了。”她一样样的往炕几上摆,倒把喜哥儿躁得脸红:“嫂子,你这样下回我可不敢跟你出门了。”

    润娘心知孙娘子生性爽直,况且她家也不差,并不会把些小钱放在眼里,因此笑道:“阿姐也真是的,这点东西算甚么,果真过意不去,丢她三贯钱尽有了。”

    孙娘子原还在拿东西,听了这话抬起眼,瞪着润娘道:“怎么说话的呢,换做旁人,给我三十贯钱也不给他出这个力气。”

    润娘便倚到孙娘子怀里,撒娇道:“是呢,我知道嫂子最是心疼我,东西是小,情意却重。下回嫂子再逛去,可千万记得妹子呀。”

    孙娘子咬牙往她额头上一戳,道:“看把你兴得,你想再有下回做梦呢。”

    润娘见炕几上摆着两只好手心大小的葵形青瓷小盖盒,便拿起一只来,不想倒有些沉手,揭开盖子一看,里头盛着琥珀色的油脂膏,还带着淡淡的桂花香:“这是甚么?”

    孙娘子斜眼一瞧,道:“这是花颜脂粉铺的茶油膏,我听人说拿来涂脸比咱们自己做的油膏要好使得多,你闻闻还带着香气呢,我自己拣了个玫瑰味的,我想着你们俩个都是读书识字,怕是不喜欢太浓的香,因此这两个一个是桂花的,一是兰花的,你们姑嫂两个自己分去。”

    润娘一直觉着能用家里熬的茶籽油抹抹脸已是很不错,万没想到这个时代竟还有近似的脸油的东西,拿在手上左瞧右瞧爱得不行,孙娘子看她一副惊奇的样子,不由笑道:“喜哥儿稀罕也就罢了,毕竟她一个村里的闺女出不得门,你倒是城里来的,怎么竟还没见过这东西,看把你稀罕的。”

    润娘放下瓷盅,冷哼一声,道:“我那二娘给我口饭吃就不错了,还敢奢望这些个东西。”

    润娘说者无心,孙、周二人面上却是讪讪的,喜哥儿拿起两只盒子叉开话头,问润娘道:“你要哪一个,别说我不让你,由你先拣。”

    润娘也不客气,就着喜哥儿的手,把两个闻过了,道:“我不喜欢兰花那味,倒是桂花的闻着舒服些。”

    孙娘子自悔失言,见东西都摆出来了,便跳下坑道:“我也出门一日了,可该回去了,这些东西你们姑嫂两个自己看着分。”姑嫂两个听说,一齐下了炕,把她送出了后门,方才转回来。

    喜哥儿同两个小的逛了一日,刚到家那会还有些精神,也不觉着累,待吃罢晚饭,尤其是两个小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喜哥儿也是哈欠连连,易嫂子强撑着给两个小的洗漱过才歇下。秋禾服润娘洗漱更衣上床后,从柜子里拿出铺盖卷往拨步床的地平上一摊,倒头便睡,间或有一两声细细的呼噜。

    润娘还倚在床上看书,听着她的呼噜声不禁摇头叹道:“怎么就累成这样。”说罢放下手上的书,稍稍起身吹灭了梅花几上的烛火。

    随着年节越近,一家人越发的忙了起来,鲁妈同华婶做糖瓜、送灶神、掸尘,做年糕,易嫂子同喜哥儿赶着给两个小的做新衣裳,知盛同华叔是天天都在屋子里拨算盘登帐,铁贵、大奎两个带着阿大他们时不时的上山打些野味,也给年节添些菜,因着学堂里放年假了,孙家三个小子日日在家,两个小跟着他们野得都没了踪影,或是一时在家也闹腾的不行,总归被大人赶出去。倒数润娘悠闲了,每日睡到日上三杆才起来,吃罢午饭只跟着秋禾在院子里学学做窗花,在她绞坏了无数张红纸之后,终于把最简单的“囍”字可绞了出来。

    “秋禾,快看,快看。”润娘抖开手里的红纸,兴奋得像个孩子。不想秋禾只瞥了一眼,淡淡道:“你也好意思,这么个‘囍’都学了四、五日了。”

    润娘小心翼翼的收好自己的“作品”,嘟喃道:“分明是你教得不好,倒来怪我笨。”

    “我教得不好!”秋禾叫道:“你是同宝妞一起学的,如今宝妞都会绞蝴蝶小鸟了。”

    润娘听了这话,眨眨眼睛,郁闷了:“宝妞就会绞蝴蝶小鸟了?”

    “何止呢。”秋禾继续打击她道:“昨里她还缠着我要学‘年年有鱼’呢。”

    润娘扁扁嘴,道:“那丫头看着笨笨的,学这个倒是快。”

    “是啊,唯独娘子看着蛮聪明的,就是学甚么都慢。”

    润娘虽然想驳回,可细想想,还真是的,五子棋她输给周慎(更不用说围棋了);针线女红学了好几个月了,也就做做简单的小褂子,连个棉手筒她都做得歪歪扭扭的,更不用说绣花了;至于剪纸,润娘看了看刚才完工的“囍”字,叹了一声,自己怎么一无是处啊!

    “娘子。”

    润娘正在反思,华叔苦着张脸走了过来,禀道:“今朝咱们送太翁安人并官人的灵位进祠堂,太翁安人的他们收了,官人的他们却不肯收了。”

    “为甚么?”润娘奇怪了,难道周恒辈份太小,没资格进祠堂受供奉?不能够呀,就算自己和周慎不懂规矩,华叔却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有没有资格进他岂会不知啊。

    “我同阿哥去族长家里问,族长偏又不在,又去了三老家里,算是见着悛哥儿,他说祠堂年久失修,供奉牌位的正厅的屋顶有好几处都是漏雨的,因此牌位都是紧着放的,万一淋着点雨也是对先人不敬,如今要再加一个牌位也不是搁不下,只是------”

    润娘听了哭笑不得,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老子在她这里吃了亏,儿子就拿死人撒气,偏华叔又是个老实的,凭人家说甚么他都信,当下只得问道:“只是甚么?”

    “只是咱们官人的牌位按理是摆在最下一行的,可那一条都漏着雨,真摆上去,眼见开春了,还不淋得霉烂了。”

    “哪怎么行!”润娘虽然对周恒没甚感情,但真要让他的牌位淋成一块烂木头,他还不得天天晚上来找自己呀,再说了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啊。

    “所以悛哥儿说,不如先供在家里,等族里有钱了修整过祠堂,再接进去。”

    周悛这话骗华叔自是管用,到了润娘跟前,连秋禾都骗不过:“等有钱了修整过,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去呀,真要有钱也不会年久失修得到了漏雨的份上!”

    润娘也皱着眉问道:“是啊,你可问过他得等多少时候啊。

    “这------”华叔道:“我倒没问。”

    秋禾歪着嘴,道:“照我看甚么年久失修都是搪塞人的话,那么大的祠堂呢,还容不下小小一块牌位。多半是三老爷没在娘子这里捞着好处,故意的在这事儿上为难咱们。”

    润娘的性格是吃软不吃硬,他们既如此做,最多不进祠堂就是了,因此她问华叔道:“官人的牌位一定要进祠堂么?不进不行么?”

    “哎哟,娘子这是甚么话!”华叔急道:“哪有不进祠堂的,那以后咱们官人就不受子孙祭拜了么!那可不就是被赶出族里了,咱们官人可就要成了孤魂野鬼了。”

    “甚么孤魂野鬼!”华叔的嗓门稍大了些,惊动了屋里的喜哥儿,她走了出来,扶着门框颤声问道:“恒儿怎么就成了孤魂野鬼!”

    润娘忙起身向喜哥儿道:“阿姐别急,他们的意思是让官人过些时候再进祠堂。”

    “过些时候!”喜哥儿拔尖的嗓门道:“今朝都腊月二十六,明朝祠堂就该点香了,他们想让恒儿等到甚么时候!这也太欺负人了!”一面说眼泪就扑倏倏地往下掉,她突地强硬道:“我倒要去问问四叔公,为啥这么欺负咱们。”抹着泪她就向外奔去,惊得喜哥儿同秋禾赶紧追上去,华叔忙招呼知盛同大奎跟上喜哥儿,自己也赶上去劝润娘道:“娘子保重身子要紧,还是回去的好。”

    润娘自己也怕再见了红,又见大奎知盛带着阿大、阿二已经追了上去,便扶着秋禾回院里去,坐下没一会,想着喜哥儿是个老实的,大奎也就一身蛮力,知盛虽是精明论牙尖嘴利倒差着秋禾一些,因此,她吩咐秋禾道:“你也跟着去,胆子放大些,别叫喜哥儿吃了他们的亏。”

    秋禾应了一声,一溜烟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