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埃尔维亚的游鱼
萨伦履行了他的承诺，抱着麦穗一起骑坐在自己的坐骑上，把小女孩高兴的一直在微笑。麦基尔公爵很是欣慰的瞧着这一对兄妹，在马车里的一对母女则面色各异。 易丽雅仍然在气头上，不过她到底是个极聪明的女人，不会当众做出会让公爵大人难看的事情——至于那天，她的确是失态了，不过她依然感到愤怒，公爵并没有理由那样刻薄的责骂自己，她是妒妇吗？在伊丽雅夫人自己的内心深处，自然不是的。 她是有良好教养的名门淑女，受到的是正经的贵族教育，而不是那种破落户的小贵族们所学习的皮毛。这不，连自己丈夫的私生子都接受了，她还不够大度么？ 安琪低着头靠着自己的母亲，脸上难掩几丝郁郁之色，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能让向来极度骄傲的她露出这样的神色来。 龛丁堡离埃尔维亚并不遥远，因此大家都是轻装上阵。向他们这样的大贵族，在稍有名气的中型城市里都必然会有属于自己的宅邸，更不要说是帝国中心的埃尔维亚了。为了能时常更方便的让国王陛下召唤自己，预备一座王城的宅子是非常有必要的。 出了城门他们就遇到了一队同样从龛丁堡城出发的维纳森家族的队伍，为首两个的男人很熟悉，一个是麦穗的老师穆先生，一个是神秘的少年齐亚。 他们应该是刻意在等他们，麦基尔公爵在看到他们的一瞬间就明白了，然而他有些不懂，为什么他们要等？ 看到坐在萨伦怀中正微笑着和自己亲爱的哥哥说话的麦穗，齐亚的脸色忽然有些冰冷，他转过脸，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 “尊敬的麦基尔公爵，您好。”穆赫仿佛没有看到弟弟那奇异的表现，非常彬彬有礼的道。他虽然是维纳森家族黄金狮子一系未来的继承人选之一，但在身份上，他现在不过是个伯爵而已，向上位者致意是谨守礼仪的表现。 公爵大人点点头，微微一笑：“是穆赫啊！这位是……” “这是我弟弟齐亚，”齐亚常年在外，麦基尔公爵认不出来也属正常，穆赫捅了捅自己的弟弟，示意他不要如此失礼：“齐亚一直在外修炼，刚刚才回来的。” “原来你就是齐亚啊！”麦基尔朗声一笑，浑厚的声音震的穆赫心头巨颤，然而齐亚却仿佛没事人一样，面色如常。“我小时候还抱过你呢！没想到长这么大了！” 公爵大人自然已经从丘尔曼的口中知道了齐亚，不过听说和亲眼见到是两码事。出于强者的自尊而出手试探，虽然没有用上全部的实力，但即便如此，齐亚毫无反应的模样也足够让麦基尔大吃一惊了。 听说他只是出现就吓退了他的老对头大胡子胡克，原先还有些不信，现在看起来那似乎也并非是不可能的。 如果那时真的，那么这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实力就不是他可以看透的了。 麦基尔心头难免有些失落，自己几十年的努力眼见竟然输给了一个少年，怎么能让他不产生一些低迷的情绪？ “齐亚拜见公爵大人，您好。”齐亚扯出笑容，仿佛十分勉强。然而这个男人天生就是妖孽的本质，即便只是一个牵强的笑，都有让人看的眼花缭乱的本事。 所有从未见过齐亚的人心头都被震了一下，其中也包括了偷偷从马车偷看的易丽雅母女。回过神来的易丽雅夫人第一件事，就是意味深长的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直看的安琪满脸通红的抬不起头来。 十一岁的平民小孩还在泥巴地里打滚，而十一岁的贵族子弟却要早早的开始为自己打算。男孩子自然是考虑继承父辈的封号和领地，女孩子则要为自己的家族和自己找一个真正能够依靠的靠山。他们从小就浸yin在这样的思想教育中，想要不早熟都是不可能的。 虽然麦穗也同样受到了这种填鸭式又带有强迫性质的贵族教育，然而她的早熟却是纯天然的，而非如安琪一般后天的人工催熟，因此她内心对这种贵族联姻制度想当的不以为然。而且以她私生女的身份，即便是联姻，也必定不可能摊上什么大家族，一般都是在那些有潜力的中小型家族继承人中选择。 当然，也有一种避免发生这样情况的方法，那就是变得足够强大。一个强者，哪怕是个女人，也就拥有了自我主宰的权利。 这个世界，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 麦穗如此拼命的学习，除了是想日后为某个可怜的女人讨回一些她应有的自尊以外，更多的也是为自己打算。白雪公主为什么会屡次被后母毒害，除了她近乎愚蠢的善良以外，自然也就是因为她没有足以可以震慑恶毒后母的实力。 当然，白雪公主可以凭借她的美貌和善良战胜恶毒的王后，但那是童话。然而现实并不是一本想怎么写就会必然发生的剧本，其中的残酷和无奈会让一个浸yin在童话世界里的小女孩飞速成长，何况是她这样早已不相信童话的女孩。 灰姑娘可以借助仙女教母的帮助飞上枝头得到王子的庇护，麦穗只有自己能够依靠。 别看现在麦基尔公爵对她还不错，但等到她真正长大的那一天，她相信他可以好不犹豫的为了他的家族牺牲掉自己。 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和事值得真正的信任。 “不错不错。”麦基尔以打量未来女婿的眼光打量着齐亚，内心自然是无比满意的。他伸手招来萨伦，向他们介绍：“这是我儿子萨伦，哦，这个是麦穗，你们应该已经见过了。” 穆赫点点头，朝着安分的坐在萨伦怀中的小女孩微微一笑，然后才向看上去有些孱弱的少年打招呼：“萨伦子爵，你好。” “您好，伯爵先生。” “小麦穗，我们好久不见了哦，有没有想念老师我啊？”穆赫朝着麦穗眨眨眼睛，他自然看见了挂在麦基尔公爵腰间的那把星星铁长剑，不过他并没有责怪麦穗的意思，反而更加高看了这个女孩一筹：“回到了家竟然连一封信都不写给老师吗？” 麦穗无辜的眨了眨眼睛，黑宝石般的漂亮眼眸里暗藏着一丝笑意，表面上却显得疑惑：“为什么在一个城里还要写信给老师您呢？如果老师想见麦穗的话，来我家就可以啦！老师为什么不来找麦穗玩呢？” 我家……麦基尔公爵的嘴角微微的上扬，下意识伸出手揉了揉麦穗满头的黑发，他已经习惯了女儿这种特别的发色，甚至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似乎她原本就该是这副模样的一般。 马车里的易丽雅夫人则露出一个冷到几乎冻结的笑，看的身旁的安琪、丽丝等人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啊……老师有点私人的事情要处理……咳咳，齐亚，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念小麦穗吗？怎么不打招呼？”穆赫顾左右而言他的转移话题。 私人的事情？左右都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窃笑，为了应付层出不穷的相亲人选，穆赫伯爵先生还真是忙的很呢！ “哥，你瞎说什么啊！”什么叫他一直都很想念小麦穗？他只不过是偶尔才会想起这个有着一双明亮黑眼睛的小孩罢了！而且她才这么点大，有什么好想的？齐亚想要拉下脸，却发现自己的脸竟然似乎有些烧红：“麦穗小姐，请别介意我哥哥的胡话……” 对方只是个还不到九岁的小女孩啊！ “啊，好的，我会把他说的话当做放……呃，当做没听见一样的。”麦穗笑的两眼弯弯的，故意说了一个“放”字，她相信所有人都听的懂她想说什么。 虽然这和她刻意营造的乖乖女形象有所不同，但只要让对方那些负责观察的人觉得自己不合格就是令她满意的结果。 被那么多双眼睛在暗地里盯着，尽管他们或许并没有恶意，但她还是会连睡觉也不能安稳的啊！ 做人要低调，特别是她现在的情况，更应该低调一些。 “咳咳，萨伦，你带麦穗跟在后面。两位贤侄，我想我们该出发了，否则会赶不上晚上王子的宴会了。” “好的，公爵大人。”穆赫完全不在乎麦穗到底想干什么，瞥了家族中几个暗自摇头的老人，又看了一眼似乎和自己一样并不在乎麦穗言行举止的弟弟，心想，如果齐亚对上麦穗，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呢？ 麦基尔公爵满意的点点头，大手一招，纵马走在牵头，带领着两个车队一同出发。 一路上麦基尔公爵与穆赫谈笑声风，一副相谈胜欢的样子。齐亚保持着淡淡的微笑，或许他也知道自己的杀伤力所在，这样的笑脸，就是男人能够抗拒的也没有几个。 麦穗时不时的和她的哥哥愉快的交谈，对她很有好感的萨伦自然极为体贴这个meimei，常常会问她累不累，要不要到马车里去休息。 想到马车中盘踞的那对母女，麦穗自然是大摇其头，甜甜的笑着说她喜欢和哥哥一起骑马，把萨伦哄得无比开心。 凭心而论，当麦穗做出一派天真稚嫩模样的时候，只要是对她么没有什么特别憎恶感觉的人，谁也无法讨厌这样一个有着甜美笑容，轻声细语，又特别乖巧的小女孩。 大陆的春天，除了某些特殊的角落，比如冰封平原以外，都荡漾着一股令人特别舒服的气息。这样的日子适合出门郊游和旅行。虽然这一群人的目标并不是出游，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的好心情，当然了，某些心情本来就恶劣的人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到处可以听见鸟语花香，忙碌的农人偶尔会得闲抽空抬头看一眼路过的那一队人，羡慕不已的同时又只能够摇摇头感叹自己的身世平常，如果能够出生在某个贵族家庭，想必也能这样招摇过市吧？ 临近城门外的时候，忽然传来吵闹的喧嚣声。众人齐齐的看过去，只见一个胖子少年被一堆埃尔维亚城的士兵围在当中，不知道在争执些什么。 那少年眉头紧皱，身上华丽的衣服包裹在那个肥胖的躯体上，看上去有些滑稽。那些向来高傲的士兵们对着个少年似乎无可奈何，一副想动手抓他又不敢的模样。 “你们不要围着我，我只是想出来逛逛！”少年大声的喝着，显得有些恼怒。 “可是……” “你们烦不烦啊！早知道就不来这个破地方了，一点自由都没有，你们还有没有人权了？”少年大声的打断了士兵的解释，挥舞着拳头，但看起来软绵绵的，没有一点杀伤力。 士兵们不敢说什么，但却又围着他不敢散去。 “札特，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麦基尔公爵皱眉，他自然认得出这些士兵的身份。他们可不是那些普通的城防兵，而是王宫里的旗卫军。这个少年到底是什么身份？能让向来目空一切的旗卫军如此忌惮？ 要知道，如果真的闹起来，他们可能连他这个公爵都不会放在眼里的。 札特应了声，便上去询问了。被他问道的旗卫军士兵看了一眼公爵大人的方向，微微震了一下，却还是摇摇头。 札特无奈的回来：“大人，他们不肯说。” 领头的卫兵忽然冲着那少年说了什么，少年的目光不耐烦的向麦基尔他们的方向扫了一眼，最终只是冷哼一声，不再说什么。 麦基尔也没有强求，他知道这群人是国王的亲信，绝不是他想问就能问出点什么来的人，因此见士兵们簇拥着那少年离去，并没有什么不满的感觉。 麦穗好奇的打量着那个胖胖的少年，他的气质和他身上所穿的那件昂贵的衣服一点都不相符，看起来他似乎更适合穿这粗布衣裳，在田地里劳作，或是穿着秋麦场那群猎人的装束，在山林中奔走。 他看起来，就像是条被人从河中钓出来的鱼，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 麦穗并不是以貌取人，而是对那少年莫名的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条上了岸的游鱼呢？然而想要再次回到熟悉的海洋中，只能靠自己的努力争取。 “进城吧！”麦基尔公爵摇了摇头，实在想不起这少年是谁，不过……既然他出现在王城埃尔维亚，自然也是来参加王子的生日宴的，想必会有机会去打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