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就在余青坐卧不宁的时候,陆天和余果终于回来了。两人看起来都有些惊慌,衣服都沾了好些泥水,脏乱不堪。 “怎么了?”余青惊问。 “没事没事,就是摔了一下。”陆天抢在余果前面开口,“青儿,可有准备吃的?饿坏了。” 余青很鄙视地瞥了陆天一眼,一听这话就蹩脚得很!她转向余果:“哥,到底怎么了?你们遇到什么了?” 余果看了看陆天,余青皱眉:“你看他做什么?自己说。” “妹,妹夫救了我。”余果一哆嗦就脱口而出,说完就自动自发地低下头,一脸都是我的错的模样。 “怎么回事?”余青的脸sè有些苍白,那些敌军,已经到了村里了吗? “没事了。青儿,我们真饿了,一边吃一边说可好?”陆天见被余青猜破,也不再装,神情很是疲惫。 野麦早把面条都准备好了,拉过凳子让他们坐下,一边吃一边说。小宝受不住困,已经让陆梅陪着去睡觉了。 “村里来了散兵抓壮丁打秋风,不巧大哥被抓住了。”陆天说得淡然,“我到的时候,村子里只有两个兵而已,所以才能把大哥救了出来。”说到这,他的身子不自觉地僵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可还是被一直看着他的余青发现了,她刚想问到底怎么救的,但陆天明显不想说了,所以她只好打算等下再问余果。 陆天囫囵吞下两大碗面就准备去陆老头家。“青儿,你收拾一下,我等下就接爹娘过来,明天就往山里去,我知道哪里有个山洞,可以暂时避一下。”陆天不敢跟她说,其实散兵已经开始随处扫dàng了,说不定今晚就到了这里了。 余青点点头,野麦余果也帮着收拾,很快吃食和一些衣服被子和锅碗收拾好了,现在这些是重要家当了。 深知事情严重的余果,还把东西都装在了箩筐里:“meimei,你先睡觉。等下我和妹夫去那个山洞看看,顺便搬些东西过去。”余青从他们的语气中猜到,或许今晚就得走了。她摇摇头,说:“我还是再做多烙点饼吧,这个方便带。” 余果也只好点头。想了想,余青还是问了出来:“大哥,你们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 余果的脸sè即刻变得苍白起来,他闭了闭眼睛:“就那样逃出来的啊。” “大哥!”余青猜到了什么,她看着余果问:“相公是不是,把那两个散兵给杀了?” 余果吓得一哆嗦,立刻环视了一下屋子:“meimei,你别说出去。”他虽是对余青说的,却看着野麦。野麦在旁边听到余青这样问,也心头一震,一听余果这样说,他立刻点头:“这些话,青姐还是不要说了吧。” 余青心里五味陈杂。虽知道逼不得已不会这样,可那毕竟是人命啊。 白天的时候,雷大夫处理好了雪英爹又被陆天接去给陆老头看了,雷大夫一看,说:“这几天好生照料吧。”摇摇头,走了。所以,陆天白天是忍着悲痛去接余果的。现在他过去,其实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 陆水见到陆天过来,明显镇定多了。今天他就守在陆老头chuáng前,第一次感受到亲情的那种沉重。赵氏偶尔进来掉两滴眼泪,但更多的是,是对生活的抱怨,对儿女对儿媳的抱怨。或许,没了抱怨,她也不知道怎么撑下去了吧。 “爹怎么样了?”陆天轻声问。油灯下陆老头面sè枯槁,就算油灯橘sè的灯光本是暖sè的,然则在他身上感受不到半点温度。他已经安静地睡着了,只是偶尔发出细微的shēn吟,也不知道是疼是痛还是想说话或者其他,陆水琢磨了一下午也没琢磨出个理所当然。喂他什么都吃不下去,他的嘴chún已经开始干裂了,呈现的是一种无可救药的死气。 “大哥,爹什么都吃不下。”陆水的声音带着哭腔,他忍了一天了,看到陆天,不自觉地依赖了起来。 “你去把娘叫起来,然后收拾收拾,今晚先过去我那边住。”陆天一边轻声说着一边查看陆老头的情况,“等下你先把娘送过去,然后把余大哥带过来,让他帮忙把爹也搬过来。” “可是,雷大夫说爹不能动。”陆水觉得有些怕,一种细细的说不上来的sū麻感,似乎把他全身都包围了起来,引得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我想办法让爹喝点水,你去叫娘吧,小点声。外村已经有散兵来了。”陆天回头叮嘱了他一下,陆水被吓到了,他想动,可是就是迈不开脚:“大哥,敌军已经来到这里了吗?”他的声音完全颤抖了,仿佛在撕裂的风中说话一样破碎。 “没事的,去吧,我们今晚就去山里,大哥知道哪里有安身的地方。”陆天发现了他的异样,“相信大哥。” 陆水的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一天之间,他经历了太多。他无声地点头,出去了。也不知道他怎么跟赵氏说的,赵氏居然不吵不闹跟收拾了东西,过来看了陆老头一眼,走了,什么都没跟陆天说。陆天把他们送出院门,看着茫茫夜sè中那摇曳的随时可能熄灭的火把,心中无限苍凉。 陆天找了很久,才找到到一根合适的芦苇杆子,他自己含着一口水,顺着杆子给陆老头哺水,就这样,喂得很辛苦,才把小半碗水都喂到了陆老头嘴里。 虽然是晚上,但狗都认得路了,且外面还有雪,还有些光亮,所以余果和陆水过来的时候,他们都不打火把。三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让陆水抱着陆老头坐雪橇,陆天和余果就一前一后照看着。陆天和余果把陆老头就着铺盖抬出来,陆水先坐在雪橇上,然后他们慢慢地把陆老头放到他怀里,一切都很顺利,大家都松了口气。 可是等雪橇走到半路的时候,陆水轻声哭了起来:“大哥,大哥,你看看爹。” 陆天当即跪了下来,爬过去,颤抖着伸出右手食指去探他的鼻息,可不知道是自己抖得太厉害了,还是夜里冷得厉害,陆天什么都没感觉到。 “大哥。”陆水哭了起来,陆天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陆老头垂下来的手臂。
“没事,没事,可能就睡着了。”余果有些无措地安慰。 陆水低声地哭着,陆天的手就那么紧紧地抓着裹在陆老头身上的被子,手上的青筋全都凸起了。不过就一会,他站了起来,用袖子mō了一把脸:“柱子,先别哭了,回家再说。” 今天他杀了那两个散兵,不知道被发现了没有,若大肆搜查起来,很快就会查到陆家村的。 陆水不敢哭了,只是把陆老头抱得更紧了。余果也mō了一把脸,刚刚他也流泪了,他想到了大火燃烧的那个夜晚,那些只能在灵堂前安息的念头。此刻,幽暗中感受着陆家兄弟的悲伤,他在别人的故事里,流了自己的泪。 等他们一行四人回到的时候,除了小宝和陆梅,大家都在房门前等着了。看到陆家兄弟呆呆的目光,余青瞥了一眼陆老头,好像是睡着了,脸sè还是之前的那个苍白。 “怎么了?”她问这话的时候,声音有些抖。 陆天还没来得及说话,陆水又低声呜咽了起来。赵氏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余青颤抖地伸着手去mō陆老头的脉搏,完全感觉不到,她去探他的鼻息,已经感受不到什么了。她的脸sè变得苍白起来,她眼神有些慌乱地看了一眼陆天,陆天把她拉起来,两人就这么站着抱在一起,谁都没有说话。连赵氏,也只是野麦抱着。 余青其实不是怕陆老头或者说,怕什么。但是,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直接面对死亡,她害怕的,是这个死人;害怕的是生命就这么消逝了,她抗拒这样的恐惧。之前虽知道余家除了余果,其他人都去了,可她没有多么大的恐惧,有的,更多是是感叹自己的孤身,感叹这个身体的漂泊无根。可是此刻,陆老头就这么去了,活生生地摆在她的面前,让她就这么直接面对,所以,她怕了。 过了好一会,赵氏悠悠地醒来。她从野麦怀里爬起来,慢慢地爬到陆水面前:“把他给我。”声音很是嘶哑,仿佛从地底下悠悠地冒出来的风声,听得人心里发渗。陆水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然后就这么把手放开,陆老头一歪,就这么直接倒倒在地上。 赵氏又大叫了一声,急忙把陆老头抱起来。 陆天和余青也只能看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过了一会,赵氏的悲鸣小了些,陆天跪到她面前:“娘,爹是在半路上去的,我们先帮爹把事办了吧,入土为安。” 赵氏不理,余青拉了拉陆天的袖子,示意他别问了。 然后余青拉着余果到旁边,低声问:“大哥,这丧事该怎么办,你主持一下吧,相公现在是没主意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