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卑微

    ‘叩叩……’清晰的叩门声自设在这幢女生大楼底层的宿管科门扉上响起。

    “请进。”宿管科中传出一声浑厚女声，听见示意她进入的嗓音响起，双手拎起一大袋沉重课本的慕容星自306室走出，此刻转而进入到这间推放着许多杂物的宿管科。

    “这位同学，有什么需要许阿姨帮忙的吗？”一看慕容星就是新生的宿管科阿姨拉开她特有的大嗓门高声询问，只是这位在Z大女生宿管科多年的许阿姨，望了望眼前与那些女生全然不一样的慕容星，不仅多看了几眼。

    “许阿姨，今天晚上可以让我帮你一起留宿守夜吗？”不想睡大马路或露天的最终办法，慕容星只能卑微请求着眼前这位宿管科的许阿姨，希望许阿姨能通融一下，让她留在这幢女生大楼中过夜，明天，明天她一定会去找兼职挣钱。

    “那么你可以告诉许阿姨你为什么不住环境与条件都还不错的女生宿舍，而跑来跟我这个中年寡妇挤一个气味不佳、推满零碎杂物的宿管科？”如果慕容星的回答仅是因为一些无关痛痒的原因，那么她会毫不犹豫的撵她出去。

    “因为我无法像其他新生一般补交那一千六百元床位费，所以……”太过贫困的窘境并不是现在才出现的，自认为没什么好隐瞒的慕容星面露尴尬的选择直言不讳道。

    许阿姨严肃的端望着慕容星许久，见慕容星一副不像说谎的镇定神情后，逐渐缓和了神情点一点头：“既然你不嫌弃我这个中年寡妇，愿意跟我作伴留宿的话，那你今夜就留下吧，但是明天你想夜宿哪里，我可就管不着了。”意思是只能让慕容星住一夜，明天还是得让她离开，毕竟，她也是宿管科的阿姨，而不是统管学生住宿问题的总务处，要知道，这世上还没有人因为同情另外一个人而丢了自己饭碗的，不是吗？

    慕容星乖巧的点一点头，将手中拎着不放的沉重书本，全部放在一张分为上下铺床的下铺空床边，不等许阿姨出声吩咐，手脚勤快的慕容星已经将那些杂乱堆放在这宿管科内的旧书、旧报纸，外加凌乱的生活必需品有条不紊的归置、整理起来。

    “喂……同学……我让你住一晚上是看你不像那些娇气小姐，到了学校还耍千金小姐脾气，可我也没有要你帮我做这些粗活啊。”在这女生宿舍多年的许阿姨，见到慕容星很是利索的整理动作后，随即就明白她怕是经常干这些杂活。

    “没事，我住在这里，就得替许阿姨你干活，不然我宁愿去睡大马路。”慕容星不愿欠许阿姨人情的更加卖力整理、清扫起来。

    哎……望着慕容星忙碌的赢弱身影，外加那些暴露在灰尘中的大小伤痕，许阿姨心疼的摇头叹息一声，任由慕容星勤快劳动起来。

    原本积满灰尘的窗户变得通透起来，窗外路灯的昏黄灯光居然首次能穿过玻璃投射进这间宿管科来；原本随地堆放的旧书、旧报纸，此刻正整齐有序的叠放在最里面的角落处，在椅凳不够用的时候，还可以作为一张牢固的凳子来用，真是一举两得；至于那些原本凌乱无比的生活用品，则是按经常使用与偶尔使用区别开来。

    “许阿姨，这么收拾，你还满意吗？”以手背快速擦干额际汗水的慕容星谨慎询问出声。

    满意，何止是满意？许阿姨望着焕然一新的宿管科，惊讶的长大了嘴，久久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许阿姨，如果再没别的事情需要我做的话，我想先澡堂洗个澡。”只是不知道身上的一元钱够不够洗上一次，如果不够的话，得另想办法了，实在不行只能用冷水稍稍冲一下，今天太过疲累的慕容星流了许多汗，为了不让明天新学期伊始就带着nongnong体味去面对新同学，今晚势必得让清水冲刷身体一遍。

    一走出这幢女生宿舍大楼，才发觉天际像是早已被浓墨侵染，带着九月夜晚特有的徐徐微风，慕容星悄然来到不远处的学生澡堂：“请问，洗一次澡是多少钱？”

    “一次两元，先去那个窗口购买洗澡券，随后再来这里领取置物箱的钥匙。”一个腰圆体胖的大妈头也不抬的回答。

    什么？洗一次澡要两元？可是她身上出了一枚一元硬币，再无其他……“阿姨，我身上只有一元钱，如果我只用冷水，可不可以算我一半价钱？”慕容星低垂着头喃喃请求。

    “什么？只有一元？如果连区区两元钱都拿不出的话，何必来这里洗澡？走走走……别站在这里影响我生意，你什么时候有两元钱，你就什么时候再来澡堂洗澡。”好容易抬起的肥脸，在得知慕容星只有一元的情形下再次低下，不愿再抬起分毫，就这么以油光锃亮的枯黄发顶朝尴尬请求着的慕容星鄙夷驱逐出声。

    慕容星虽穷，但是她也有最起码的自尊，既然这个澡堂的人都这样说了，那她还有何颜面死赖在这里不走？只是刚转身准备步出这间被里间热气弥漫着的澡堂之际，一个物体竟泛着光安静的躺在澡堂门边的地砖之上，慕容星走近一看，竟是一个被水蒸气浸湿的一元硬币。

    就这么看着，并未弯腰拾起，更没有乘着没人看见的占为己有。

    “喂……你这个女学生在看什么？”见慕容星就这么盯着地上某个物件久久不去，那低垂着头做着自己事情的肥胖大妈好奇的离开那一张放满许多置物箱钥匙的桌子，来到慕容星跟前，顺着她的视线仔细查看，这才察觉到潮湿的澡堂地砖上静静躺在一枚泛着银光的一元硬币。

    “来……拿着……赶快进去洗个热水澡吧，别忘了你是女孩子，这种天洗冷水澡对身体不好，给……这是你置物箱的钥匙，赶紧上去吧，再有半个小时，澡堂就停止热水供应了……”肥胖大妈见慕容星像中邪一般的直直盯着地砖上的一元硬币，迅速捡起后放到慕容星手中，顺便将一个标有‘127’号码的手牌放到慕容星紧握的掌中，催促着她赶快进去洗澡。

    慕容星望着手中凑成双的一元硬币，闻一闻身上那件留下一些难闻汗味的白色连衣裙，再看一眼身前肥胖无比的大妈拼命塞进她掌中的置物柜手牌，微微皱起柳眉，迅速将手中的一双硬币放置在桌上，仿佛身后有人追赶的冲进热气缭绕的浴室中，任由卑微的泪水混合那温热洗澡水，一遍一遍冲刷掉身上的汗味与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