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变了味的年夜饭
朱珠把女儿抱在怀里，对婆婆冷淡的表现她也同样以冷漠回敬。从月月出生，再到长大，婆婆几乎没抱过月月，连话都很少同她讲。有时甚至背地里偷偷给吴凌恺糖果，却不肯分给月月一个。 一个糖果，本不值得在意，可其背后的深意、人心，却让朱珠很是恼火。同样的孙子、孙女，婆婆对吴敏、恺恺、月月根本就是三个等级的待遇。长孙女待遇最高，孙子次之，月月最末。她对月月根本算不上什么待遇，应该算得上是嫌弃，她甚至没有加以掩示的打算，赤裸得让吴浩明都不觉皱眉。 “可惜月月是个丫头，若是个小子，将来还能给恺恺当帮手。一个孙子，始终觉得单得慌。”就算坐在年夜饭桌上，冯丽华的脸上明晃晃得写着厌恶。 “闺女更好！是妈的贴心小棉袄。一儿一女，刚好配个‘好’字。谁不羡慕我命好！”朱珠忍不住刺了回去，抱紧女儿，亲了亲月月的额角，安慰她的心肝。“恺恺，你觉得弟弟好，还是meimei好？” “当然是meimei好！月月最好！”吴凌恺的小脸也跟着绷紧，象是时刻准备战斗，如果谁敢说meimei不好。 “呵呵……我也没说丫头不好，不过是说要是再添个儿子就更好了！”冯丽华讪然。 “这话要是让大姐听到，指不定多伤心。闹了半天，在妈心里闺女不如儿子。”拉上儿子住闺女的房子，还敢重男轻女，太无耻了点儿！“大姐可算得上天下最好的贴心小棉袄结果也没得一句夸。” “玲玲是天下最好的姑娘了，天底下只怕也找不出几个。月月长大了，就算是坐着飞机，也未必能追上。”冯丽华不肯吃亏，把攻击的矛头，直接对准了小孙女。 纵然朱珠再好的脾气，她也无法再坐下去了。“追不上，我们就不追。当姑姑那样的小棉袄太累，咱可舍不得吃女儿的rou！”说着，朱珠起身给月月穿外衣，这顿年夜饭，她实在不想再吃了。 冯丽华被噎得满脸涨红，手指着朱珠。“你……你说谁吃女儿的rou？你……有你这样的儿媳妇吗？浩明……你死了？你……这样的媳妇你不打，还留着干嘛？” 吴浩明阴着脸，怒目圆睁，不过他是正生老妈的气。虽然老婆的话讲得难听，可他更不平得是老妈对自己闺女的不待见。 从未跟别人红过脸的田爱华，看到如此剑拔弩张的状况，也有些犯傻。“妈，消消气！珠珠不是那个意思！大过年的……都别生气了。哎，快劝一劝那。”最后她推了一把脸无表情的吴浩民。 朱珠的话真正听了难堪的人是吴浩民，想到自己生意失败，住着meimei的房子，还在充大款，他就算脸皮再厚，被人当面揭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指责弟媳顶撞老人，可老妈对小月的冷嘲热讽，他也听在耳里；纵然老妈再有错，他身为儿子也不能在过年的当口指出来。 朱珠也顾不得自己的话得罪了谁，包好女儿，穿好衣拿起包，领着草草套上外衣的儿子，头也不回了走了。 包厢里寂静无声，不愿参和大人闲事的吴敏翻出手机玩起了游戏。 过了半晌，“你个没出息的！”冯丽华将怒火都转移到小儿子身上，手指指着他数落起来。“你不是个暴脾气吗？你媳妇都爬到我脖子拉屎了，你这当儿子的却连个屁都不放。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有的东西！” “那就当没生过我好了！”吴浩明忍不住呛声，“你要是半点还记得我这么小儿子，也不会对着小孙女是那种眼神，说那种话。她那么小……”自己平时护在手心里的宝，被自己的妈当成草，他情何以堪？ “小怎么了？看她那模样，长大了也跟她妈一个德行。”冯丽华张嘴就是打击了一大片。 听了这话，连田爱华也不禁皱起了眉，同样是吴家的媳妇，婆婆的话难免让人反感。“妈……月月虽说小，可也特别懂事，知道心疼人。”一个老人为啥非得和个小孩子过不去。 “就是因为小，才要管。省得长大了和她妈一样，人事不懂。”说到小儿媳，冯丽华就咬牙切齿。 “朱珠怎么人事儿不懂了？”吴浩明听不下去了，“这个家里，真正闹全家鸡犬不宁是谁？别光说儿媳妇不好，为老不尊又怎么办？不说远得，从我和朱珠结婚，这些年……你没事儿的时候，好好想一想！”他不想在这儿磨牙，他再也坐不住了。 “我有什么好想的？我拉巴你们长大，给你结婚成家，难道我还有错了？”冯丽华从椅子上窜起来，一把拉住吴浩明的脖领子，抬手就是一巴掌。“有了媳妇，忘了娘的混蛋！” 这一巴掌让所有人一怔，包厢内的空气好象也跟着凝固了。 吴浩明的眼眶红了，盯着老妈许久，才缓缓地问：“妈……我是你儿子……可你问一问自己，你真得把我当儿子了吗？是不是打心里，从来没看得起我？是不是一直就是你的枪，你指哪儿打哪儿？从前枪没长脑子，一切听你指挥；现在枪不听指挥了，你就把怨气都撒在了儿媳妇身上了？妈，我是变了，我不想再当你的枪了，不是因为我老婆，是因为我的儿子、闺女……从前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根本不会在意得失。刚结婚时，我都没跟朱珠一个心眼儿，直到有了儿子……恺恺一天天长大，他要吃、要穿，知道让我给他买玩具。我得为他打算，我不能再继续没头没脑，让儿子跟着我吃不上、穿不上，比不上别人！那我就不配让他叫我一声‘爸’。这也有错？” 盯着儿子愤怒、委屈的目光，冯丽华哑口无言，呆愣愣地看着他。 “妈，你养了我，我是你儿子。可我现在已经成家立业，也当爸了。我会孝敬你，每个月给你生活费，可是我不会为了兄弟手兄倾家荡产，因为我也要养家。你如果看着我顺眼，我就多来，看着我烦，我就少来。至于我媳妇……您就别挑她的错处，她只是嫁给了你儿子，她不欠谁。我也不会再让她为了我受委屈。”撂下话，吴浩明也走了。 留下的四个人，谁都没了味口，桌上的菜慢慢变凉，连最后的年味儿也散了…… 走出酒楼，吴浩明飞快地抹了抹眼角，正打算招手打车时，一辆车从暗处窜出来，停在他身边。惹得满肚子火星的吴浩明差点破口大骂，待看清车子，不由一愣。 “爸爸，上车！” 懵懵地坐到副驾驶，看着笑脸盈盈的妻小，吴浩明大感意外。“你们……没走？” “等爸爸！”两个小家伙得意的一笑，能吓到爸爸，简直太棒了。 朱珠发动车子，瞄了他一眼，他脸上可疑的红印，让她皱了下眉，马上又笑着说：“两个小的，怎么都不肯走，非要等爸爸。我可是跟他们约好了，最多等十五分钟。表现不错，不到十分钟就出来了！表扬一下！” 方才冻僵的心，一点点暖了过来。吴浩明吸了吸鼻子，他可不想流泪，他一直教儿子，流血不流泪的。不过心底的感动，却一直逼着体内的水分往窗口涌，他只能紧紧握住老婆开车的心，再不想松开。 夜深人静时，朱珠躺在床上倚在老公怀里说悄悄话。“今天我顶了婆婆……你是不是很生气？” “不生气！你把我想说的话都说了，如果你再不讲，只怕我先憋疯了。”抱着老婆，他感觉格外踏实。 “真的？”朱珠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整个人也不绷着人，软软地任他抱着。“若婆婆说我，我也就只当没听见。年纪大的人爱唠叨，被念几句倒也无所谓。可是她对着月月……我的火就压不住了！自打月月生下来，就没见过几回奶奶，每次见都不给我们笑脸。还偷偷地背着咱们给恺恺吃得，不给月月……”说到委屈处，她的鼻子发酸，眼睛发涩。“若不是恺恺懂事、疼meimei，每次都分东西给月月……我……我就是气不顺儿！今天又在酒桌上说，月月坐飞机赶不上大姐……你说月月才多大的孩子……呜呜……”比自己挨骂还委屈，最后脸埋进他的怀里哭泣。 “好了……别哭了！两孩子的妈了，怎么还不如孩子？咱闺女都没哭！” “去！那是……那是她还不懂事……”朱珠不满地捶了他两下，“要是她长大了，明白事儿了，指不定多伤心呢。” “别伤心了！”吴浩明拍抚着老婆的后背，“今天我都我妈说清楚了，她是我妈，我是她儿子，我孝敬她。以后每个月给她生活费，愿意见我，我就多去几次；不愿意见，就少去两次。至于你，就不用去受气，你只是嫁给了她儿子，你不欠谁的，不用再受委屈了。” 朱珠抬手捧住他的脸，左看看、右看看，一脸得难以置信。“你真得是我老公吴浩明？不是穿的、重生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就是你老公，如假包换！现在就让你验明正身！”吴浩明色色地一笑。 “呀！讨厌……” “你说……他还是我儿子吗？那么伤人的话都能说得出来？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冯丽华正哭天抹泪向远方的女儿哭诉，“从前多听话、多孝顺的……现在全变了……连我这个妈都不认了！” 吴玲玲听得太阳xue直抽，原想着明年小弟、大哥的事业有望，正要舒心得过年，没想到自己妈还给自己闹了这么一出。“妈……你……唉……”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指不定朱珠背后怎么说我，让你小弟听着，学着跟我对着干，都是她在背后捅咕的！浩明这个缺心眼儿的，还就都听了！跟你大哥掰了、现在又不认我这个妈了，娶她进门真是我们吴家的大祸！”冯丽华后悔得嘴咬牙。 “妈……”吴玲玲无奈的不知如何劝解，又不能站在小弟的立场辩解，最后只能好言相劝。“小弟都三十多了，他不是小孩子，别人随便几句话就能让他和家人翻脸？你放心吧，他到啥时候都是你儿子，他心里有咱们吴家，有大哥和你。”超市也只是意向，没正式签约，她不好现在就捅出去。 “除非他把他媳妇收拾老实了，不然他这个儿子，我不认！”冯丽华最难咽下得是儿媳妇对自己的反抗，“要是收拾不了，就让他离婚！咱们再给他找个大姑娘。” “妈……”吴玲玲笑了，“你净说气话！就是有十个大姑娘，能顶得上他儿子、女儿？小弟最顾家、疼孩子，让他扔下儿女，那不是要他命吗？再说，妈就真忍心你孙子、孙女在后妈手上过日子？后妈再好，也不是亲妈！月月也是你亲孙女，你那些话，别说朱珠不乐意。就是我听了，我也不乐意。我是她亲姑，我能不希望自己侄女好？若是旁人说这话，我早就冲上去跟他拼合了！”想当年因为看见老师无故批评小弟，她可是拿羽毛球拍同老师拼命来着。 被女儿一阵劝解、软磨，冯丽华的脾气也没了，再想一想方才发生的事，多少知道自己也有错，可她嘴上却不肯承认。“别的不用说，朱珠是小辈儿，这么无理的顶撞我，就是她不对！” “各有对错，大家各让一步，只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她也只能做个和事佬，“妈以后可千万别再孙子、孙女区别对待了，事儿虽小，可也容易让人寒心。” “哎呀……我知道了！你不帮着我说话，还偏帮外人！”冯丽华再有不满，也只是小声报怨。“你一定记得打电话嗓浩明一顿，再不管一管他，他的尾巴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也不知道能赚几个钱，车来车去，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大老板。你看你大哥，生意比他们做得大，可能省得地方，就没见他大手大脚过，那才是真正的生意人。象他们那么没有计划，想要发财，不知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听着老妈的絮絮叨叨，吴玲玲眼角直抽。虽然不知道大哥的生意如何，可小弟的生意可是火得一塌糊涂，一出手就买下两层商铺，又张罗加盟大型商超，少说他手里最少也要有个几千万。看来他们小俩口的保秘工作很到位，硬是一点儿没漏出去。再联想到大哥和老妈的个性和作派，多少能猜出来，他们是怕了。闷声发大财，根本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只要没人上门借钱。 这回老妈真得是看走眼了…… 挂断大姑姐的电话，朱珠的双手不停地按摩笑得有些僵硬的面颊。“链浩酸……” 吴浩明根本没听清老婆说了什么，“你说什么呢？” “我说每次接姐的电话都会笑得两颊泛酸！”朱珠白了他一眼，接着按摩。 “姐都说啥了？” “还能有啥，不就是和稀泥！”子不言母过，她也只能在其中充当调解员。“基本没什么大事儿，聊聊家常，弥补一下双方的裂痕罢了。” 吴浩明帮坐在旁边的女儿调好动画片，才又说：“自己的妈，她也没办法。” “眼不见，心不烦。有距离，矛盾就少些。你当儿子的进孝，我绝不拦着。该我做的，我也尽量不让她挑出毛病，只要婆婆不刺激我的敏感点。”若是再针对月月，她一样寸步不让。 “你现在的样子，跟只母老虎差不多。”吴浩明抚上她板着的面颊，笑着拿她说笑。 朱珠抓起他的手，张嘴咬了一口。“母老虎更好！看谁还敢欺负到我们头上！” “以后见面机会少，还能有什么矛盾，现在是嫂子受罪。”拖着病身体，还要侍候婆婆。 “嫂子就是心太软，什么都依着大哥。换另外一个人，早离婚八百年了！”想到大嫂病弱的身子，朱珠都心疼的摇头。“何况又是住得婆婆的房子，没准婆婆时不时坐在沙发上，对着嫂子显摆房子的来由。”不用想，冯丽华得意的模样活灵活现得出现在她眼前。 “嫂子性格好，可大哥对她也好呀。她身体不好，大哥一直……” “没离婚，就是有情有义了？你当老婆是什么？从岳母家买得机器人，好时自己用，坏了送到岳母家退货？”物伤其类，朱珠难免有些激动。“太无耻了！”她气愤地点戳他的头。 “老婆，你可不能冤枉人！”吴浩明谄媚地握住她的手，“咱可不是那种无情无义之徒！” “那连人都算不上，最多是些渣子。当初你们穷困时，嫂子没嫌贫爱富；难道她生病了，你们倒有脸嫌弃她了？”朱珠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给你们吴家生儿育女、cao持家务，看着老公瞎折腾，这样的好女人，只怕世上也没几个，你们就知足吧！” “知足！能娶到你和嫂子当吴家的媳妇，是我们吴家祖先保佑，祖坟冒青烟了。”吴浩明rou麻得，自己都要抖落一地鸡皮疙瘩。 “别！千万别拉让我！我可不是什么贤妻良母，我的心眼比嫂子小多了，绝对做不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想给她带着贤妻的帽子，然后再拿贤妻的标准修理她？ 没门儿！ “你就是贤妻良母！可咱当贤妻良母也不能凭人欺负！如今是新社会了，妇女能顶半边天了，难能让老婆你过旧时苦大仇深的日子呢？”吴浩明立码表明立场，卖乖！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脸，朱珠忍着笑，不住点头。“不错，继续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