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零 采菊东篱下
一六零采菊东篱下 木香将头靠在周汤肩膀上,凝视着苍凉的夜色,说:“瑾玉,我有点怕。你说这里会不会跳出什么野兽出来?” 周汤说:“这里离村子很近,不会有什么凶猛的野兽,况且,我们呆在这篝火边,不会有事的。” 周汤说着,将木香搂得紧一点,并说:“木香,我现在忽然有一种感觉,我忽然不想回去了,其实,我们留在这里,过清静的生活,也好的。” 木香迟疑着:“可是,我不能丢下瑾添香不管。” 周汤也点点头:“我也不能丢下我的理想不管。” 是的,他们两个人,都还有很多事没有完成,纵然想隐居山林,过平静的生活,也是不被许可的。 木香说:“瑾玉,你说我们这样回去,周夫人会不会害我们?因为,她已经知道,你打算退出了。” 周汤肯定地点点头:“会,当然会。自从我哥哥死了后,母亲的心里,便不再有任何感。她只想复仇。” 木香焦急地说:“既然如此,那为何我们还要回周府呢?我们可以住到外面,避开周夫人的陷害。” 周汤笑道:“木香,你这话颇为稚气。这怎么行呢?我们若是住在外面,外人会怎么看我们呢?况且,我还没有建立战功,我现在若是去投奔刘牢,我凭什么让他相信我的才能?我只等着建立功勋,便可以离开广陵,去追寻更大的世界了。” 木香叹了口气:“可是我们回到周府,不是羊入虎口么?” 周汤紧紧握着她的手,说:“木香,你再等等我,现在我们汉人与北方胡人交战激烈,我已向上头请示出击迎战,若是上头批准下来,我便带着你去征战沙场,到时候我建了功,便可以很骄傲地投奔到刘将军旗下。只是我现在还没有任何成绩做出来,我不想这么低声下气地去投奔他们。” 木香明白,周汤是一个有自尊心的人,要他就这样去投奔刘牢,就等于是乞求刘牢给他一个容之所。虽然刘牢不会说什么,可是周汤却不能没有自尊。 于是,他们还在继续去进入这场争斗中,不得退出。前面会发生什么,或福或患,却只能并肩战斗。 只是,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些俗世牵绊,过上他们想要过的生活呢? 夜深了,木香扶着周汤到了屋内休息,周汤将木香抱上,解开她的衣服,搂着她的体。 木香脸红了,说:“等你伤好了,我们再……” 周汤会意,说:“我知道,我只想这样抱着你。永远这样抱着你。” 天亮了,二人相互搀扶着,走下山坡,走了一段路,来到一个村庄里。 这村庄很安静,很闲逸,平房茅屋门前,主人们架开双脚在扎着稻草,女人们在拍打着甘薯干,孩子们在和小鸡小鸭们嬉闹。 木香对周汤说:“瑾玉,我们也走累了,不如先借宿一下,顺便向他们买点吃的。” 周汤摸了下衣服口袋,说:“木香,你可还有银两带在上?昨的打斗,我上的银两全不见了。想必是掉落在地了。” 木香说:“哇,我的也全掉了。不过没关系,我还有钗子可以给他们。” 于是,木香对一户农家主人说:“大娘,我们远行至此,我夫君受了重伤,不能行太远的路,可以先在您这里留宿一晚,并买点吃的么?” 那大娘看了看他们,笑得很,忙招呼屋内的男主人说:“阿狗,快来,这里有两个客人要留宿呢。” 屋内走出一个穿破麻衣的男人,腰圆臂粗的,脸上全是络腮胡,可是举止却憨厚老实,他说:“天下朋友是一家,既然受了重伤,就留下来住吧。女人,去将家里的鸡给杀了,招待这两位客人。” 木香一听他们要杀鸡,这么隆重,有些不好意思,便说:“我们只要点吃的便行,不必这样客气。” 那个叫阿狗的男人却憨厚地笑笑:“是你们客气了,我们这村子离城里远,一年难得看得到几个体面人,看你们的服饰打扮,便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我们也没什么别的好招待你们的,希望二位能将就吃点。” 这一席话说得木香和周汤感动死了,周汤说:“那我们就盛难却了,有劳兄台了。” 男人于是将周汤他们迎进去,屋里很简朴,男人架开双脚坐在一张木桌旁,周汤便也与木香坐了下去。 山里的米酒端上来,鸡端上来,周汤与木香可是饿得慌,便急急吃了起来。 女人在一边站着,山里的女人地位低,不能与男人同座,周汤四下看看,发现只有夫妻两个人,却没有看到小孩,便问:“为何不见令郎呢?倒显得有些冷清。” 阿狗听了,叹了口气,那女人则干脆红了眼睛。 阿狗说:“唉,这村里哪还会有什么壮丁呢,壮丁都被抓去打战了,这几年,连年打战,不是同北方胡人打,便是同我们自已领地上的土匪打,我们的孩子才十六岁,就被抓去充军去了,这一去都十年了,再也没有音讯,我们想哪,八成是不会再回来了。” 这打战,最后苦的,都是老百姓。木香叹了口气,说:“你们的孩子叫什么?也许我们回城后,可以帮二位打听打听。” 阿狗笑道:“山里人,哪会有什么名字。我们孩子走的时候叫阿丑,可是这叫阿丑的,光是同村的就不只一个,这哪能打听得到呢?不过,如果阿丑还在的话,现在应该也有二十六岁了。如果是在太平年代,也应该是儿孙满堂了。” 周汤颇为同他们,便动容地说:“二位放心,到了城里,便为二位打听打听,若有消息,必定来相告。” 阿狗苦笑道:“不劳二位了,其实在我们心里,早就当阿丑已经走了。只是希望,下辈子投胎,他能投个达官贵人之后,也算不那么艰难一生。” 吃完了饭菜,木香觉得肚子很饱,很高兴,便摘下头上的钗子,递给阿狗的女人,说:“这一只金钗,聊表心意,多谢收留。” 阿狗的女人没见过这么金光发亮的钗子,打心里喜欢,可是潜意识中的质朴告诉她不能收,便连连摆手,说:“谁都有落难的时候,这我可不能收。” 这时,阿狗走了出来,也说:“娘子,这可千万使不得,我们如何能收这么贵重的东西呢?” 木香笑着便金钗往那女人发上一插,拉着女人的手走到镜子面前,说:“嫂嫂你戴上这个,可真是好看极了。二位不如就收下吧,不然,我们也委实不得心安。” 女人看到镜子里光光的发髻竟多了这么好看的钗子,不觉脸红了。 阿狗比那女人稍稍见过世面,知道这金钗有点分量,还是推脱着不敢收。木香只好说:“不如这样,往后我们再来这里玩,你们再好好招待我们,这样总行了吧?无错小说网。” 阿狗他们推脱不过,只好答应了,便谢个不停。 木香觉得这两个人还真淳朴,这世上竟还有人,会不要钱。 周汤躺在上,阿狗也略懂草药,看到周汤受了重伤,便亲自上山摘了草药,一面让女人熬药,一面用石头捣碎一些草药,敷在周汤的淤血上。周汤觉得舒服了一些,便与木香四处走走。 虽已是初冬时节,山林的树木光秃秃的,地上铺满落叶,可是,因为是在江南,冬天冷得晚,还是会有一些青色,郁郁地绽放着。 在一些林子里,隐隐可见一些梅花的花骨朵,淡红的隐在青色里,像一副山水画。 周汤搂着木香坐在石头上,面对此此景,周汤忽然吟道:“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辨已忘言。” 木香借着这诗,看到了山林之外,烟雾缭绕的隐隐山峦,说:“瑾玉,我也很喜欢这首诗。我觉得我们现在就是在‘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周汤将木香搂得更紧一点,说:“木香,我出生世族,从小,我的父兄们都喜好清谈,便唯独我格独来独往,不但不喜清谈,不喜五石散,反而怀一抱负,渴望建功立业,在沙场上一逞男儿之勇。可是,天不佑我,我处处不遂意,如今,我倒真觉得,坐拥江山,不及醉卧美人膝来得幸福。” 木香抬眸,温柔地说:“瑾玉,可是,你不会满足的,你不是容易满足的人。你若是与我就这样隐居山林,是不会开心的。” 是的,周汤是什么样的人,她还是有些了解的。他太渴望出人头地了,因为,他的世,他表面的浮华,他从小所受的压抑,使得他不甘心低人一等了。 她是他的,所以,不能拦住他最想去的路。 他吻了吻木香的额头,说:“木香,你真的很了解我。” 周汤拾起地上一个空鸡蛋壳,手指在蛋壳上扣了几个洞,然后放在嘴里,竟吹出笳一样的声音来。 木香很陶醉地听着,他凝目看着远山,唇贴在鸡蛋笳上,悲凉的音乐缓缓流溢而出。 这悲凉的笳声,好像号角一番,是这样凄凉,木香明白周汤过去的生活是多么压抑,多少人要害他,现在,她更加理解他的处境,也更加心疼他了。 “真好听”,她喃喃道,“一个小小的鸡蛋,也能让你制作成一个乐器。瑾玉可真是精通音律呀。” 周汤放下鸡蛋笳,说:“可是,我的边能有一个听得懂我的音乐的知己,这才是最令人庆幸的。” 二人紧紧相拥。 坐了一会儿,周汤说:“我早上看到阿狗家的柴木有些稀少了,我去给他砍点柴木,也算帮他们一点忙。” 木香连忙劝道:“瑾玉,这怎么使得?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能去确柴呢?” 周汤满不在乎地笑笑:“一点柴火难不倒我的。不过,我想和你一同去砍柴,我现在,可是一刻也离不开你了。你不会嫌我烦吧?无错小说网。” 木香心里可美了,自己的人开始粘她了,这说明他已是离不开她了。 “我怎么会嫌你烦呢?”木香温柔地说。 于是,木香扶着周汤,砍了些枯柴,周汤背着,木香扶着他,来到阿狗家里。 阿狗见了,连忙上去帮周汤卸下柴木,说:“你受了伤,怎么不好好休息?这事,我们做便行了。” 周汤笑笑:“不碍事。” 木香洗了条毛巾,给周汤擦了擦,对面的镜子映出他们恩的样子,周汤一时恍然,说:“木香,忽然我想在这里多留几天,这样,便能和你,多过几这样简单的子。” 木香也憧憬地说:“像阿狗他们一样,你耕田,我织布,是么?” 周汤点点头,深深地凝视着她:“你不会笑我,志向不远大吧?无错小说网。” 木香摇摇头:“不,这不叫志向不远大,这叫淡薄名利。我也喜欢这样的子。” 周汤便说:“那我们就在这里多住几。” 木香叹了口气,说:“不行。瑾玉,我们要早点回去,我们不能打扰阿狗他们太久。而且,我们回去,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处理。” 别的不说,关是瑾添香,她可是一直都放心不下。 周汤有些失望,只好同意明天便离开。 周汤又说:“木香,那我们去田里干下活,成吗?无错小说网。” “去田里干活?”木香一怔,周汤怎么会想做这事? 周汤坚持地说:“我只想品味一下,我耕田、你织布是怎么样的一种生活。” 木香看到周汤眼里的向往,便点了点头。 周汤找到一把锄头,拉着木香,来到田里。 地里的收成多半已收好了,稻米都新插了秧,准备着冬稻。 周汤挥着锄头,却对田地无从入手,木香说:“瑾玉,你想用到你的锄头,不如去竹林里挖竹笋吧。这时节,应该有着鲜嫩的竹笋了。” 周汤眼中一阵兴奋:“这个你比我在行,那你带我去吧。” 木香便带周汤来到竹林里,她在地上踩了踩,审查哪里有竹笋,说:“这地下有竹笋。” 周汤便挥着锄头砍着地,挖出大块泥土来,将小竹笋给挖了出来。 周汤很有成就感地举起竹笋,笑道:“想不到,我也能挖出点东西来” 木香帮他擦拭着汗水,说:“拿回去,我亲自烧同心笋给你吃” 木香将这些竹笋烧好,端上来,和阿狗和阿狗女人一同吃了起来,吃得香喷喷的,周汤和阿狗还欢欢喜喜地喝了一些酒。 木香发觉,周汤从没有这样放松过。 次天一亮,木香与周汤就要离开这里了,木香说:“我们这去了城里,离广陵周府还有很远的一段路,你又带着伤,不坐车是不行的,可是我们已没有钱再坐车了。” 是的,这时候坐马车的钱也不少,又这么远,可是他们上一个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了。 周汤看了看腰上的佩剑,说:“真不行,我只好卖了这把剑了。” 木香说:“不行,你是一个使刀弄枪的人,怎么能卖掉自己的剑呢?没事,我已想到了办法了。” 周汤一怔:“你想到办法了?” 木香神秘一笑:“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木香找到阿狗,说:“二位可知这附近哪里才能抓到蛇呢?我指的是无毒的蛇。” 阿狗笑道:“你想要蛇呀?这容易。我们这里处处都是这些无毒的蛇,不用花钱的,我现在就去抓一条给你。” 木香惊喜:“那真是太感谢你了。” 阿狗便去抓了条细小的蛇,弄死了,将蛇的腹部剥开,装在袋子里,给木香。 木香很感激,便偷偷去了空间,搬出一些韭黄种子,对阿狗说:“这是一袋韭黄种子,你们将它们放在地里好好种,长成了,你们将它卖了,足够一年吃喝了。” 阿狗听了,跪下磕头:“娘子真是对我们恩重如山哪这韭黄可是价值连城哪” 木香小声提醒他们:“不过,你们切要记住,这植物很贵重,你们要偷偷地种,偷偷地卖,不可让别人知道,不然,也许会有人为了这东西,出人命也未可知。而且,你们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这韭黄是从我这里拿到的。” 阿狗答应了。 都讲清楚了,木香便拿着蛇,扶着周汤离开了这个恬静的小村庄。 周汤问:“木香,你不是说有办法?可有什么办法?真不行,我卖掉剑好了。” 木香举高手上的死蛇,笑道:“你看,办法就是在这里面。” 周汤不解,木香说:“你马上就知道了。这蛇可是最能赚钱的东西。不过要你配合一下。” “我配合?”周汤不解。 木香轻声对周汤说:“等下,你当成一个路人,在嘴里弄上些稻谷粒,故意装成是口舌生疮者,过来试喝我这个蛇清,等喝下蛇清后,你便将稻谷粒咬碎,吞下去。记得,一定要照着步骤做,我们便会有钱了。” 周汤听明白了,说:“木香,你是要我们合起来,骗人?” 木香摇摇头:“我就怕你会这样说,所以才千辛万苦弄到蛇清来。要不然,我随便弄个什么东西,当成是下火良药,也能赚到钱来。我知道你不会骗人,不过你放心,蛇清从来便是下火良药,你精通医术,应该知道这点。” 周汤点点头:“我知道蛇清是能去火的,可是为何,你要我假扮路人来试你的药呢?既然是真的,你大可卖给别人不就行了?” 木香晕线了,她耐心向周汤解释说:“瑾玉,如果没有一个口舌生疮的人来试我的药,谁会相信我们呢?再说了,我们没钱了,是要马上弄到钱,可是这下火,哪怕喝光蛇的血清,也不能立马见效的。不这样,怎么马上弄到钱呢?” 周汤听了,眉毛蹙了蹙,“可是,这终归是骗人的,我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下这样骗人呢?若是被什么熟人看到了……” 木香打断了他的话说:“不会遇到什么熟人的,放心吧,瑾玉,不会这么巧的,再说了,这里也不是广陵。” 周汤推不过,只好答应了。
木香便说:“那你现在先离我远一点,等下我叫开了,你再走过来,免得让人看到我们是一伙的。” 来到街市上,木香找了个人流多的,但是又不拥挤的空地,铺了一个袋子,在袋子上放了一个瓶子,并在布袋上端端正正写着“奇药,可治毒,一喝便好。” 然后木香用一枚针抵住蛇嘴的上下颚,另一枚针吸出蛇的血清,倒进一个瓶子里。 这个时代的人,因为战乱,死尸传染的瘟疫,还有蚊虫污染了水源,使得水里含了很多有毒物,等等,造成百姓普遍上火严重,并且病流行。 木香不懂医,可是她会做菜,她有道拿手好菜,便是用蛇来食材。她深知蛇是大寒之物,用蛇来驱散毒,效果不是一般地好。 一切准备停当,木香便叫开了:“奇药,可治毒,一喝便好大家快来买呀” 路人好奇围了上来,木香镇定自如地高声说道:“诸位有疾的,只要喝了我这药,包管马上会好,一杯十钱,却作健康壮体,一生受益。” 有人问道:“我们怎么相信你呢?” 木香说:“你们现在拿去喝,不出一个时辰,口舌生疮者便可无疮,皮肤毒烂者可能要久一点,但是,你们什么药,会比我的药有效果?而你们只需出区区十钱便可。” 路人犹豫着,这时,周汤挤进人群,上前一步,掏出十钱递给木香,说:“看你也不像是骗子,我试试好了。你看我这口舌生疮喝了你这药,能好么?“ 木香心想,这周汤刚才还一百个不愿,现在演起戏来,比她还要像,那样镇定自如,好像真的是一个来寻药的路人一般。 木香信心十足地说:“不但能治好你这口舌上的疮,而且立马见效” 周汤故意装出一惊,张大嘴巴让大家看,大家看到他嘴上的确长了几个疮——其实是周汤拿稻谷粒混人眼目的。 周汤说:“你说我这么大的疮也能立马治好?” 木香笑道:“客官不信大可一试。” 众人啧啧称奇,都叫道:“快让他试试快让他试试他若是成了,我们便买” 木香便给周汤喝了一杯稀释过的血清,周汤喝下去后,顺便将那些弄在嘴里的稻谷粒也吞下肚了。 然后,周汤张开了嘴,木香大声说道:“大家可都看到了?他嘴上的疮一颗也没了” 众人大为惊叹,连呼神医,纷纷掏钱买。 木香得了钱,和周汤使了个眼色,快步离开了这里,拐到另一条街,马上叫了一辆马车,与周汤一同坐上了车。 这才深深吐了一口气,笑着拍了个钱袋,说:“这会好了,有钱回去了。” 周汤脸上有些窘迫,木香笑道:“想不到你演戏,演得比我还要好” 周汤只好尴尬地笑笑。 这时代的人都好质朴,比二十一世纪的人好骗多了,这招若是放在二十一世纪,可不一定管用。 马车朝前开着,咕噜轱辘地响着,木香忽然一阵失落,不掀起车帘朝后看看,颇为不舍地说:“这么快便离开这里了,其实,我好喜欢这个地方。” 周汤点点头:“我也很喜欢。不过,你若是喜欢,我们可以再来。” 木香想,前世她的父母也喜欢动不动便承诺,说是什么时候带她去哪里玩,她也喜欢在办不到的时候承诺,说是下次一定会做到,可是这样的承诺往往都是空的。 因为,眼前若是没有机会办到,谁能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呢? 就像她,就这样毫无预兆穿越了,再也回不到二十一世纪,再也见不到她的父亲母亲,见不到她的同学、同事,好朋友们,见不到她那熟悉的小房间,也许在二十一世纪,她已经是死了的人了,再也不存在了。 所以,她再也无法去兑现曾经许下的承诺。 想到这里,她感叹道:“就怕再来,也不一定能机会。有些事,现在不去做,往往以后再也没机会了。” 这话说得这样凄凉,周汤心里一动,搂住她,问:“怎么了?为何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们一定可以再来的,相信我。” 她抬眸凝视着他,不想打扰他的兴致,便说:“等你伤好了,事业有成了,我们再来这里,过无忧无虑、与世无争的生活。” 周汤重重地点点头:“我相信,这一天离我们不远了。我这次回去后,上头的批准应该也要下来了,我就可以带上你去打那些胡人了。” 木香问:“那万一上头不批准你去征战怎么办?你要知道,你的上头,有你父亲周太守,还有王衍。周太守虽是你父亲,可是你娶我进门之后,他便处处不喜悦你;至于王衍,你也知道,他处处与你作对,将你看成是他的杀子凶手。” 周汤眉毛一拧:“你说得很有可能。如果真会如此,我也会有办法的。” 木香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他处处受压制,除了周太守不喜欢他以外,其实也与周夫人有关。 周夫人竟提拔了周康,而不提拔自己人周汤,这表面上,是她想要让赵姨娘放松警惕,其实,周夫人用计更深,周汤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可是木香要说出来:“瑾玉,其实周夫人提拔周康,冷落你,其实她真正的用意,是想切断你的所有后路,让你一心一意为她所用。因为如果你不作她的棋,你便没有任何升职的机会。其实周夫人比赵姨娘更狠百倍。” 周汤叹了口气:“这点,我早就看出来了,可是,终归我是她养大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不能只记得她对我不好,我也要记得她对我的好。要知道,我的亲生母亲,甚至于认得不肯认我。” 木香说:“可是,如今周夫人一定要害你了,你们再也不是同一战线的人了。” 周汤点点头:“这点你放心,我也不是愚孝之人。我会提防她的。不管怎么样,我现在有了你了,我不能只顾着自己报恩,我更加有责任要保护你。” 木香听了,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又问:“瑾玉,你说你亲生母亲不愿意认你,你曾见过她么?” 周汤听了,眼神透出一股凄凉,他苦笑道:“我很早便知道我的世,我多次上京去找过我的生母,我的生母欺骗我,故意让我在吴王府上住上一阵子,但是,她让我留在吴王府上,只不过想趁机杀害我而已。只要没有了我,那么,她就可以保全她现有的一切。我在吴王府上住了几年,就在这段子里,吴王倒是很喜欢我,他觉得我这个人聪明好学,肯吃苦,可是我生母却从中作梗,不让吴王亲近我。” 真想不到,亲生母亲为了自己的地位,竟可以这样对自己的儿子 木香越发觉得周汤世凄苦了,越发心疼他,她紧紧握着他的手,对他说:“瑾玉,过去一切伤痛,就让它过去吧,现在你有了我。我会用我的,温暖你,让你快乐。” 周汤嘴角浮出笑容和感激,他紧紧搂着木香,含泪说:“木香,谢谢你。” 车外,北风呼啸。 夫君,就让过去的一切伤痛,随风走吧,我会用我的,守护你。 虽然,不久以后,一切都会变了样了——虽然此时的木香,并不能预见之后会发生的那件痛苦至深的事。 到了周府,周汤拉着木香的手,先去拜见了周夫人。 为了给周夫人一个面子,让争取时间壮大自己的力量离开,周汤只好先委屈求全。 周夫人看着周汤和木香双双平安归来,先是一怔,但马上笑道:“汤儿,你平安回来便好。你不知道,为娘有多担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