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父与子
远远的看见了淮侯府,在风雪之中,模糊成一个庞大的阴影。 大魏不过两代,如今正是惠帝三年,皇帝虽然已经近三十岁,但却实实在在上位才三年。 上代皇帝魏文帝雄才大略,在这四战之地建立了魏国。大魏的位置并不好,北隔祝余山脉与东夷东胡两个凶残尚未开化的游牧民族相邻,南边有国力最为强盛的大周。 淮水发源于祝余山脉,途径大魏,最终流向了大周。大周正是处于淮水的下游,有着广阔的冲积平原。 大魏西边则有颖水,跃过颖水是大虞。东边的话,有淮水的分支漓水为线,左边是大魏,右边便是虎视眈眈的北燕和大黎。 如此的四战之地,可谓是兵家必争之地。建国初期,便是困难重重。 而姜祁的父亲姜安算得上是一个传奇,本来出身贫困。因为太穷,而选择了参军。谁也没有想到,姜安在应对奔袭而来的北燕时,以少胜多,一举成名。此后更是跟着魏文帝南征北战,立下了无数的汗马功劳,终于于三十四岁时被封为淮侯。 沉思中,淮侯府越来越清晰。 姜祁停了下来,看着这异常熟悉的淮侯府。 “哈哈,哈哈哈...” 笑声骤然而起,开始不过轻笑,慢慢转为大笑,越来越响。 张狂!畅快!肆无忌惮! 笑着笑着,眼泪便涌了上来。姜祁也不去擦,依旧笑。 过了好久之后,笑声渐渐停了。眼泪还在,但姜祁的神情却不见悲伤,反而有几分发自内心的喜悦,只听他含笑道:“很好,很好。到了这一刻,我才真的确信,我...又回来了!” 多么熟悉的场景!多么熟悉的回忆! 前几日惶然醒来,惊喜之余,怕这些不过黄粱一梦。想起姜厉所说剑仙一事,便连夜赶到淮水边,甚至三天三夜的不眠不休,正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在做梦。 如今得传剑仙绝学,再见淮侯府,即使以姜祁的心志,在那一瞬间也是情绪失控,又笑又哭,似是疯癫一般。 可是谁又能想到前世的他,父母尽亡,如丧家之犬一般,逃亡一生,终日不得安宁。 “少爷!少爷!天呐,您终于回来了!您再不回来,老爷就要扒了小的皮了!” 还未走近,便听见了一阵鬼哭狼嚎。 “剥皮?”姜祁顿时笑了,“就你那皮包骨头的样子,你那皮有啥用?” 来人正是姜祁以前的狗腿子,什么欺男霸女,什么花天酒地,有一半的事情,都是姜猴在打理。不过人如其名,虽不至于皮包骨头,但长得却是比旁人瘦了几分。 姜猴听见这句话,顿时委屈叫道:“少爷,皮没用,但人有用啊!您快去见老爷吧,不然的话...” 姜祁脑海之中略过姜安的那一张冷峻的脸,记忆中的大多数时候从未见过他笑过。他自幼纨绔,姜安军伍出身,最见不得便是纨绔,更何况是他自己的亲儿子。 从小到大,姜祁没少挨打,但他就是死性不改,直到姜安过世时,他才幡然悔悟,但已经晚了。 “少爷?少爷?”姜猴连喊两声。 “咳咳。我爹真的很生气?”姜祁轻咳问道。 “少爷啊,您先是在床上躺了两个月,这两个月老爷可是请遍了大梁城内所有的名医。好不容易您醒了,可是又忽然不告而别。老爷都快把这大梁城翻了几遍了!” 姜祁双眼一转,听这话,感觉要被剥皮的不是姜猴,而是自己啊! “那...我能不能不去?”姜祁小声问道。 姜猴抬眼,脸上极为佩服:“您真的敢不去?” 姜祁顿时噎住,半天之后,才诺诺说道:“不...敢。” “那您去吧。见到老爷,立马跪下认错,顶多受个几棍子。”姜猴忍住笑意说道。 姜祁白眼一翻:“那挨打的不是你,是我,你当然不觉得痛!” “天地良心,小的也想替您受罪啊!”姜猴连忙表示忠心。 “好兄弟!”姜祁一拍姜猴肩膀,笑道。 姜猴自幼与自己长大,从小便是自己的伴读,可惜后来被自己带偏了,但姜猴对于自己的忠心倒是极为真切。记得前世自己被逐出姜家后,姜猴也受到了牵连,最终惨死。 “哎呀,少爷别磨蹭。要知道你到家老爷就知道,如今都过了这么久,你再不去,那...” 姜祁猛然睁大了眼睛:“你丫的怎么不早说?” “您也没问啊!”姜猴委屈道。 “算了,走吧走吧,反正都是要死的。”姜祁唉声叹息,又见姜猴转身离去,便骂道:“我去我爹那里,你跑什么?” “小的去给少爷准备金创药!”姜猴回头答道。 姜祁顿时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哼!等本少回来,我一定要好好收拾你!”姜祁怒骂,然后才转身向着他爹的书房走去。 姜安乃是淮侯,常年驻扎在漓水河岸,以防范北燕。而这次之所以在国都大梁,是因为不久便是年关,等年关一过,便要赶回漓水。 也正是姜安与姜祁聚少离多,才导致姜祁没有得到良好的管教,变成一个纨绔。 姜安幼年贫困,未曾读过几本书。成为淮侯之后,便格外喜欢读书。一间书房一扩再扩,已经是极大。 姜安坐在书桌后面,虽然年近五旬,但须发仍是乌黑光亮,看不出半点苍老。看见姜祁进来,正要发火时,便见姜祁便是一跪,极为恭敬一叩。 “孩儿拜见爹!”一句铿锵有力,甚至还带有一丝...呜咽? 姜安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但姜祁如此,他也不好发火。 “起来吧。”姜安放下心中的疑惑,淡淡说道。 “是。”姜祁舒了一口气,连忙起身。 “你这几天去哪儿了?”姜安想到这点,顿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小兔崽子色胆包天也就罢了,竟然敢打公主的主意,被打成重伤,姜安也无话可说,可是这家伙一醒来,便直接消失了! “呃?”姜祁抬起头来,顿时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了。实在是这件事情说起来疑点太多,比如他怎么知道剑仙叶沧海会经过淮水?总不能说他是重生而来的吧。那姜安估计会以为他疯了。 “呃什么呃?!”姜安一拍桌子,吹胡子瞪眼,“你知不知道你躺了两个月?差点就死了!你还这么随随便便,这次更厉害,竟然凭空失踪了!” 姜祁一听这话,更不敢多说了。总不能说您那些侍卫虽然厉害,但毕竟前世元婴期的眼力还在,避开他们还是可以的。 见他始终不说话,姜安心中倒是有些诧异,以这家伙的性格,怎么会这么安静?若是在以前,即使不对骂几句,也会神情激愤,对于他这些指责丝毫不会听进去。 现在却是神色平静,即使看得见几分对他的畏惧,但整个人的神态却已经不同,丝毫不见平时的飞扬跋扈。 我不是老眼昏花了吧!姜安实在是有些不敢相信,难道经历这次重伤之后,浪子回头了? “嗯?”姜安双眼一跳,此时他才注意到姜祁的修为竟然是练气初期。 练气期对于他而言,本来就不在意。但他这个从小不修炼的儿子,消失三天之后,便有了练气期的修为。 “你的修为怎么回事?”姜安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开口问道。 “啊?哦?”姜祁似是恍然大悟,“孩儿两个月前被打成重伤,醒来之后便觉得格外的丢人,所以找了一个地方,去试试能不能修炼。” “真的?”姜安的神情一时之间有些复杂。想起两个月前的事情,姜祁虽然混蛋,但毕竟是他的儿子,竟然被那公主梁萱毫不留情打成这样,几乎命悬一线。虽然事后梁萱亲自上门给他道歉,但儿子也躺了整整两个月啊。 “这文兴公主你也别去纠缠了,你是淮侯之子,什么样的女人都会有的。”姜安叹了一口气。 “是。”姜祁淡然说道。文兴公主一事,疑点重重,既然他爹不好调查,那就自己来。 “嗯...你下去吧。”姜安看着姜祁出门的背影,不由得嘀咕道:“这出去了三天,怎么却变了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