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一宿未睡
夜色更加深重，紫宸殿内，景逸轩批好公文，才终于抬头，看了一眼楚明，问道：“蓬莱殿那边怎么样了？” “回皇上，燕贵妃还在昏迷之中，公孙御医还在蓬莱殿守着呢，说是燕贵妃高烧不退，能不能挺过去，就看今晚了。” 楚明观察着景逸轩的神色，发现他从开始就一直蹙着的眉头又是一紧，眼角底底下垂，似乎在努力克制着什么。 “皇上……”楚明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坦白。 “有话直说。” “臣有罪，请皇上治罪！”楚明跪了下去，还是坦白吧，若是等皇上自己发现，那罪就更大了。 “朕知道，无须再提。” 那五十大板，若是真的打完了，蓬莱殿那位早就一命呜呼了。 景逸轩望着他，他最得力的心腹就是他楚明了，从小他们就是一起长大的，他的心思，他最懂。他不说，他也会懂，这就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楚明抬头看着景逸轩，才发现，他的认错是认对了。也知道自己赌对了。皇上对燕贵妃，其实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冷漠无情，终究还是在意她的。 吹了烛火，淡淡说道：“去苏盈盈那。” 楚明忽而不解，为何皇上此时要去苏惠妃那？但是既然是皇上的决定，自然有他的道理。 “皇上起驾——” 如同往常一样，景逸轩拐到了蓬莱殿，从那经过时，又驻足看着，那灯火幽微的殿内，人影交错，都在忙着，看起来，素清离还在昏迷呢…… 楚明在一旁撑着伞，望着景逸轩，明明是关心的，为什么，却从不让她看见…… “皇上，要不要臣进去看看情况？” 若是不看看情况，真的放得下心吗？ 摇摇头，闭上了眼睛，缓缓道：“不用，走吧。” 雨势变得大了起来，景逸轩的步伐变得有些沉重，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看就要踩向一个水坑—— “皇上——注意脚下。”楚明在一旁提醒道。 景逸轩才发现，恍惚迷离的不止这夜色，还有他的心。 暗自叹了口气，楚明心想，到底还是放不下心啊，旁人看到他白日的威严，只有楚明看到此刻他的无限无奈。 不是他想前进，只是他不敢停，太多的无可奈何都推着他继续前行，不允许他有任何情绪。 苏盈盈怎么也没想到，一向不来她殿中的皇上，今夜会突然到来。 惊喜太多，但也有些担忧……皇上是为了白日里那件事来的吗？ “皇上，臣妾给您沏茶。” 景逸轩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苏盈盈不明白皇上到底是何意，却仍旧去沏茶，她陪他的时间最长，自然最了解他的口味。 景逸轩只喝了一口，不知为何，却没有了从前的味道，或许，有些东西，终究是会变的。或者东西是没变，只是人变了，所以感觉便变了。 “苏盈盈。”景逸轩直呼着她的名字。 皇上平日很少这样喊她，苏盈盈知道，他可能要说的是什么了。 “皇上，臣妾在。” “朕只问一遍，今日，陈贵妃到底如何落水的？” 苏盈盈是了解他的，也知道既然他这么问了，也是已经起疑心了，既然如此，若是在瞒着，对她确实无益，如果说出来，按照他的性格，考虑到陈家的势力，也不会拿陈妃怎样。 “请皇上恕罪，臣妾今日的角度看的并不是很清，是丫鬟小烟告诉臣妾情况的。”苏盈盈扯了扯自己的衣角，说道。 景逸轩望着苏盈盈，他真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女人了，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将责任推到了一个丫鬟的身上。 但她自己其实并不知道吧，她说谎的时候，会扯衣角的。 “小烟，可是如此？”景逸轩问道。他只是想知道，这主仆二人，到底要瞒到什么时候？当他是傻子吗？蓬莱殿那位就算再大的胆子也根本不会推陈贵妃落水。 却因为苏盈盈一句话，害得如今生死未卜，他若是不管，这后宫还有无章法？ “皇上恕罪！奴婢当时一时惊慌，没反应过来，回来之后仔细一想，似乎是陈贵妃自己落水的……” 小烟慌张地跪了下去，她不敢看自家娘娘，她知道娘娘将她推了出来，就是不顾她的死活了。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罪？”景逸轩眯起了眼睛，问道。 “皇上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 “来人，将这丫鬟拉下去杖毙。”今日，他就要杀鸡儆猴。 “皇上饶命啊！娘娘！娘娘！”她恳求的眼神望着苏盈盈，苏盈盈望着她，却毫无波动，若是能换回自己的安全，一个丫鬟的命，没了便没了，不算什么。 而苏盈盈没去看她，小烟才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原来做了一辈子的丫鬟，到头来，都换不回这个主子的一丝同情，在自身利益面前，她不过是个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 闹了这么一出，景逸轩已经很累了，望了一眼有些惊魂未定的苏盈盈，只淡淡道：“朕累了，便在这就寝了。” 苏盈盈连忙去伺候景逸轩更衣，明明他就躺在她的身边，但是二人之间却永远隔了一道鸿沟，从他娶她以来，他就从未碰过她，今日与她一同睡着，已经算是最亲密的距离了。 她暗自流着眼泪，她真的有这么差劲吗？陪了他那么久，得不到他的心就算了，却连人也得不了…… 闭着眼睛，景逸轩却怎么也睡不着。半夜雨声仍旧淅淅沥沥，景逸轩见苏盈盈睡着了，才缓缓下床。 披了件外衣在身上，靠在木柱上，夜风一吹，还是有些冷意。 不知站了多久，快要天亮之时，雨才渐渐停了，雨过天晴，空气中的湿气却依旧朦胧。 “皇上？您……” 楚明望着景逸轩的模样，猜也猜到了，他定是一夜未眠。 “上朝。” 望着他的背影，楚明一瞬心疼，这么折磨自己，又是何必？ 楚明跟了上去，路过蓬莱殿的时候，景逸轩的脚步一顿。 叹了口气，楚明道：“臣去看看情况吧。”。 能让皇上一夜未眠的，到底是有多么担心呢。 而他又到底是如何忍住这担心的，忍得连楚明都看不下去了。 若是可以，他多么希望能帮皇上分担他的那些包袱。 景逸轩点点头，终究是加快了脚步，缓缓离去。 蓬莱殿。 “楚侍卫。”小冰一夜都守在殿内，看到楚明来，行了个礼。 “燕贵妃怎么样了？” “烧已经退了，只是还未醒过来。” 楚明点点头，想着还是要替皇上多了解情况，便打算细致看看。进去之后，才发现，公孙御医，像也是一宿没有合眼。 “公孙御医，燕贵妃如何？” 公孙子瑜看了看，是楚明——皇上的贴身侍卫，掩了掩布满血丝的眼神，道：“贵妃娘娘烧已经退了，伤口也让小冰清理过了，各项脉搏也是正常的，但不知为何，还是一直昏迷不醒。” “辛苦公孙御医了，如此尽心尽力，想必是一宿没睡吧？”楚明有心无心地关切道。 公孙子瑜顿了顿，回了个说得过去的说法：“臣也只是尽到自己该做的，只是娘娘命悬一线，臣实在不敢睡。” 楚明点点头：“还是当心身体。” 问好情况，楚明便不再多留，离开了蓬莱殿。 好巧不巧，出门之时，正好碰见了陈贵妃。 陈贵妃见到楚明，一脸讶异，却很快藏了起来。 “微臣见过娘娘。” “免礼。楚侍卫倒是来得早。”陈贵妃原以为自己来得早了，皇上昨夜没去长生殿，她睡得并不好，天刚亮就起来了，收拾好了便想着还是要来蓬莱殿看看情况。 楚明一向心思谨慎，如何听不出来陈妃娘娘口中的意思，只笑了笑，道：“本是依照皇上旨意去苏惠妃那送些东西，回来时正好路过蓬莱殿，因昨日是臣看着行的刑，燕贵妃着实伤势深重，便正好顺路过来看看。” 陈贵妃也是女人，天生敏感，果然被苏惠妃的事吸引，她知道景逸轩有临幸妃子后送东西的习惯。 便问道：“皇上昨夜在苏jiejie那休息的？” 楚明点点头。心想，皇上也是想让陈妃娘娘知道此事的。 陈贵妃平静的神色忽而一变，苏盈盈啊，好厉害的本事，没想到这场落水事情，最终受益的居然是她。 可怜她落水带病之身，皇上本该是在长生殿陪着她的，不知那苏惠妃使了什么本事，竟让一向不曾注意她的皇上去了她那，她牺牲了自己的身体，而那苏盈盈什么都没付出就白白偷吃了胜利的果实。 怔了这么一会，才终于拉回了思绪，笑道：“燕贵妃现在如何？” “回娘娘，燕贵妃仍在昏迷之中。”楚明简洁地回答，目的已经达到，便不需多语。 陈贵妃挥了挥手，便让楚明离去了。 “娘娘，这苏惠妃娘娘陪了皇上那么久，皇上如今开始注意她了，会不会对您不利？”粉黛紧张地问道。 陈贵妃眼神一聚，带着戾气，嘴角勾起一个冷笑，道：“谁敢拦本宫后位之路，本宫就让她从后宫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