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章 智助草包成代耕

    宛城，南阳郡首府。这个城市在春秋之前，只不过是吕国一片不毛之地。直到春秋时，楚文王灭掉吕国后，才开始兴建这座城池。

    虽然立城年代远不及周边大禹故都邓县、古郦国都郦县和古蓼都城湖阳等真正古城年代久远。

    但从楚文王立城那天开始，这座城池便成为整个南阳地区真正的中心。不只是因为其地理位置，更因为这里土地肥沃、广袤开阔，又濒临淯水、坦途通关中，是个真正可称为咽喉与首冲之地。

    秦昭王建立南阳郡，也恰恰是看中宛城地理与地质、交通与水源多重便利而让这座城从有南阳郡之日起，便成为南阳地区真正中心城市。

    从秦昭王到新莽篡国上下四百多年时间里，这座城市曾经有过不计其数显贵驾临、寓居于此，所以这座城市中高楼青瓦、深宅大院几乎每条街道都可以见到。

    城市偏西南，一条被王莽亲自下令改称奉新街的街道在整个城中显得与众不同。别处街道上，都是人来人往，不到日落不见静。而这条街上，门户之三处却每个大门楼前都齐列着几名衣甲鲜明、手持长戟的兵士。

    三户青瓦穹庐、深院幽幽的豪宅，东面一座是郡尉、五威前队将军梁丘赐府邸。中间一座则是前队大夫、奉新侯甄阜强夺三家豪族宅邸而改建出来的侯府。最西面，才是南阳郡衙。

    与其他时代大有不同，王莽的新朝在地方行政上，居然标榜什么节俭。郡守被改成大夫以后，与地方军事最高长官、改成所谓七十二员五威将帅同一个衙门里办公。

    大同铁铺中刘炎与四大公子定下代耕通官计策之后五天时间，甄阜奉新侯府中便热闹起来。往日基本不敢轻易登甄家门，怕被恨不得刮地三尺、几近疯狂变着法敛财地甄阜给盘剥的官员们络绎不绝、纷纷拜访。

    先是抚睦县宰王则，五天里天天往侯府里钻。接着廷掾王济、贼曹掾彭宠，也是四天跑了三趟，求见甄阜。

    直到这一天清早衙门里召开月会，竟然连往日里很少发表个人意见、从来不主动请求做任何事情的田曹掾李忠也向甄阜递交了“变通行王田与废奴法，代耕之术充实兵粮、郡储”的公呈。

    散了月会一回到侯府，甄阜终于也确定这个法子不但可以让郡兵粮草储备上多出几万石。至少四万石，他一个前队大夫王莽一年才给他两千石而已。几个官吏都在向他强烈建议推行这代耕法。更能让他个人得到一笔抵他二十年收入的意外之财。

    所以一进奉新堂中，甄阜屁股还坐稳，就急向垂手站在一边的主记掾邓予问道：“子谦，今日月会王济他们几个那个提议，你感觉真可行否？”

    不抬头，只对他拱手微微一礼，邓予说道：“此法可让郡兵多出足以供百兵一年的粮，李忠所呈公文也有空处，想来该是与其他几人想法相同，给君侯您留出了私人进项。故，子谦以为，可行此法。”

    眉头微微皱了皱，甄阜双眼紧盯住邓予，想了什么一下以后再开口时说道：“法子好是好，可要直接去让南阳所有豪族大户都来依照此法行事，本侯恐引起豪族们抵触呀！毕竟，这是等于从他们嘴里，硬往出抢食呢！”

    依然不抬头，邓予在他说完，马上说道：“与分他们些粮食相比之下，是君侯您哪天真隐瞒不过去，对他们强行推施王田令、废奴令，哪个更有利于他们呢？”

    “这……”迟疑一下，甄阜皱着的眉头稍舒展些，歪着头边想边说道：“若是吾皇追查下来，本侯真要强行推施两项天命，那些豪族必将地难全留、奴隶最多变成附户。而若那样，他们几代甚至从祖宗那里传下来的家业，实际上等于直接就给分得个差不多了。”

    说到这里，甄阜脸上露出了笑容，再次看向邓予大笑着说道：“反正怎么本侯都要强令推施一把，与其把那些豪族大户逼向绝路而本侯又难得半分好处，倒真不如直接强推此法，即能让豪族们保住祖田与家奴，又可让本侯从中牟得最少四万石好出呢……”

    他接受这个法子，很大程度上邓予看似依旧一如即往只做他的参谋，实际上在甄阜确定要强制推行代耕法时，低着头的邓予嘴角露出一丝诡笑。邓予心中明白，如此一来，小舅子许子重答应他的两千石粮食就等于已经进了他邓家后院粮仓了……

    就在邓予低着头诡笑之时，甄阜似乎猛然间又想到了什么。

    打断还在偷笑中邓予的思绪，甄阜问道：“若行此法，还有一难，子谦帮我想帮。”

    “还有何难？君侯请讲。”再一拱手，邓予问完后微微偏了下脑袋看了甄阜一眼。

    两眼重新盯住邓予，甄阜说道：“往日朝中各种皇命颁下，只要涉及到豪族切身利益，他们必然想尽办法规避。藏人口、匿盐铁，那都是朝廷的事。可这一次，这代耕法中有本侯自家利益在其中，他们若再用那些老套路，本侯利将大受其害。子谦，可有良策否？”

    重新将脸对向地面，邓予心中暗忖：元真道人真神了，他居然从来没见过甄侯，就能猜出这位奉新侯实际上只靠着其两个兄长才坐到今日这位置上。其人其实根本没什么智慧、完全就是草包一个。

    不知道第几千次暗中嗤笑甄阜腹无半分能，邓予在装出稍做思考后，说出了许子重转告他的刘炎应对豪族藏匿、变相抵制之法。

    邓予微微直下身，歪头望向甄阜，说道：“以往各县豪族，之所以能轻易逃避朝廷盘查，乃有各县官吏相助。各县之兵，也多数早被豪族贿赂、收买。君侯若想这次的代耕令发出不受往日藏匿与包庇之害，唯有抽调郡兵以各队队正为督检、下派各县去直接度地、查奴、监工和收粮。”

    稍做停顿，邓予重新脸对地面，继续说道：“而为防止各队队正也有营私舞弊、包庇私匿，当以各队几日一互调、彼队查完此队再查之法来杜绝。这个法子，可称为‘穿插互查督检法’。只要这样一来，相信队正们无人敢因私忘公、因他们自己小利而损君侯大利。”

    “子谦奇智，真不愧我的智囊也！”邓予话音一落，甄阜立即击掌叫好。

    刚叫完好，甄阜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低下头，他喃喃自语般说道：“只是这互查，各队队正可是都彼此相熟呀！他们会不会互查时，给本侯来什么心照不宣呢？”

    再是个草包，涉及到切身利益也都会把不算聪明的脑袋多转几个弯。靠裙带关系爬上高位的甄阜，就属于那种草上长出几颗痘、偶然也能开下花的狗尾巴花一类。

    邓予则与他恰恰相反，人近五十，阅历与学识都算得上南阳同龄人中数得上数的人。

    但这一次，当再听到甄阜又出疑虑时，才俊老儒彻底对“元真先生”佩服到五体投地了。因为甄阜能想到的，许子重早就将“元真先生”化解之法告诉给他了。

    心中赞佩素未蒙面的“元真先生”，邓予连忙说出化解之法：“每县抽调两伍、队正穿插带兵。譬如从宛城、新野、邓县、湖阳、随县各选两伍县兵，先去度督比阳某大户。队正，则选郡兵中人代管。而互查时，则由蔡眼、抚睦、新都、朝阳和山都五县选兵组队，由驻守红阳曲中选一队正带领。三查时，队兵再变其他五县、队正再换邓县驻曲中人。”

    “妙、妙、妙！”连叫三声妙，邓予一说完，甄阜再次连连击掌中继续说道：“如此一来，如果队正想徇私收贿，除非底下十个伍长全跟他一起欺瞒本侯。哈哈，我的四万石，得子谦妙计，我的四万石粮食稳入府中后仓也……”

    一个草包大贪官，一个被收买又带着亲族关系的狗头军师，完全按着百里外刘炎预先设计好的一切，再他们这次商议之后的第二天开始便全力推行起代耕法来。一时之间，各县本来闲得各个脑袋上快长绿毛的县兵们全都忙碌起来。

    之后一个月中，整个南阳郡也全乱做一团。豪族们看过甄阜下发到各县布告以后，心中无不叫苦不迭。不为别的，只因为这代耕法看上去的确让他们省去很多事，但也同时从他们口袋里生生要掏走一大笔现粮。

    再加上‘穿插互查督检法’这个绝对够毒的招，使得所有下到各县、带队度地、查奴隶的队正们没人敢接豪族们半文钱贿赂。在一个赃官比比皆是时代里，第一次出现了官不敢受礼奇异景象。

    与豪强、大户们怨声四起又不敢公开抵触完全相反。督检队每到一处，被点清人数然后挑出精壮，第一次以“私民”身份有报酬劳作地奴隶们却欢天喜地。

    五个人耕上百亩地，拿着大同铁铺和招贤庄造出的“耕农三宝”一到地头，就先得每人二十石粮食。这对以往只干活，主家只管不饿的人来说，无异于是天大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