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安如宝这次直接蹙起了眉头,郑君宇瞥他一眼,问道:“不明白?”安如宝诚实地摇摇头。【】 郑君宇深深地看了他两眼,转头看向远处道:“玉兴城里的四大家族你都知道吧,清泉里郑家、多骨街周家、散人居吴家、平九巷王家,这四家能在玉兴城里混的风生水起,都有各自的根基,各自有各自的倚仗,比如郑家,郑家能在四大家排名第一,正是因为郑家的背后站着的是京城郑家这个靠山。” 京城郑家安如宝听过,是开国元勋郑国公的后人,他知道郑家在玉兴城势利不小,没想到来头竟这么大,不由心中一凛。 听郑君宇接着道:“玉兴城的郑家是京城郑家的旁支,专攻商业,自然多受庇佑,近几年郑家虽说大不如前,可根基还在,余威不减,无人能够动摇。周家则是四个家族中最有钱的,他家就是商贾起家,生意做得大,整个景国甚至周边的赤延国、巽国都遍布他家的生意,可谓家财万贯、富可敌国。至于吴家,他家靠的就是这个,”他做了个隐晦的手势。 安如宝明白那是捞偏门的意思,点点头,郑君宇又道:“整个玉兴城的黑色生意几乎都属吴家所有,吴家人最是心狠手辣,翻脸无情,在玉兴城无人敢惹。而王家……王家世代为官,却无大能,本来是在四家中最末,可是近两年王家家主异军突起,在京城备受重用,成为新派势力中的佼佼者,官职一升再升,他家的地位自然也是水涨船高,只是他家一心致仕,于财力上就弱了很多,他们之所以明知丁家所为还极力拉拢,为的就是丁家手中的生意,丁本檀不足为惧,可若王家得他助力,无异如虎添翼,莫说是小小玉兴城,就是整个景国恐怕也要变一变天了。” 安如宝对这些大家族之间的相互争斗他也不甚了解,可他并不傻,略一思索,已明白其中几个关键,不由脸色微变,郑君宇定定地看着他,问道:“你,可怪大哥利用了你?” 郑君宇是安如宝真心相交之人,知道对方竟利用了自己,即便明白他自有苦衷,心中到底有些介意,是以他低头不语片刻,方缓缓地摇头,郑君宇苦笑一声道:“我既利用了你,却又要你不怪罪,是大哥强求了。” 安如宝又瑶瑶头,抬起头道:“大哥,我真的没怪你,知道你有缘由,何况如今对我坦诚足足以证明你还是把我当做兄弟。我于这些仕途经济所知不多,听大哥所言形势似对郑家不利,若果然如此,与你可有……可有……”可有甚么他却说不出来,可有牵连么?京城郑国公府是旧势力的代表,而王家则是代表了新势力,两者此消彼长,郑君宇身为京城郑家旁支玉兴城郑家大少爷,又怎会没有牵连。 郑君宇懂他的意思,拍拍他的肩膀,故作轻松地道:“你不怪我就好,我跟你说着些并非让你跟着担心,虽说现如今新旧势力争斗激烈,但郑家世代功勋,这些年又一直超然事外,想来关系不大,我就想让你心里多少有些准备,说不得哪一天大哥需要你助上一臂之力呢。” 他本意是让安如宝放松,不想安如宝闻言神情一凝,冲他一抱拳,不假思索地道:“你我倾心相交,若一日大哥有用到小弟之处,小弟必万死不辞。” 郑君宇微微动容,他此次来青山村并非如他所说只是顺路,眼下形势也非如他所说一般轻松,他有心为自己家人留条后路,说这一番话,也实是存了试探之意,如今见安如宝对自己果然一片赤诚,反倒让他心中有愧,不由凝视安如宝良久,郑重其事地道:“你既以诚待我,我必以诚相报,若违此誓,天打雷劈。”两人击掌为誓,经此事两人彻底敞开心扉,关系愈加亲密。 目送着郑君宇的马车渐渐远去,安如宝在原地站了良久方慢慢向家中走去。 树苗全部栽完那日,安如宝放了鞭炮,还给做工的人每人发了红包以示庆祝,回头看看郁郁葱葱、焕然一新的后山,心中的激动溢于言表。 和他一样开心的是拿到工钱的村民,只在安轩家做了半个月的活,每个人赚了将近1两银子,还没耽误地里的活儿,这会儿麦穗刚开始变黄,距离成熟还有十几天的时间,剩下的日子就可以全心全意的照顾麦田,专等收麦子下稻种了。 至于郑君宇送来的那一筐花生,不,地珍珠,一家人试探性的尝了味道,尤其是尝了安如宝炸出来撒了白糖的油炸地珍珠后,颇有些意犹未尽,待安如宝说他可以种出来后,全都兴致勃勃地加入到剥地珍珠壳的大业中,等一筐地珍珠全部被剥完,安如宝捡粒大饱满的留了大约六十斤左右晒起来留作种子,说是粒大饱满,较他前世见过的花生米还是小了不少,他估计这些种子大约只能种两亩多地,不过左右他之前没种过花生,总要试种一下,这个数量倒也够了。 种地是个技术活儿,安如宝可不敢托大,找了村里资深农人族长安泰进行了一番讨教,蒙安泰传授经验,他又找来方建成和安立成来帮忙,加上安轩共四人,试着将花生种到地里。 因新开的山地是生茬地,虽之前已经深翻,还是要追加肥料,这里的所谓肥料自然就只有农家肥一种,且安如宝家和方建成家的还都不多,为此他们还专门到相熟人家去要了一些,此时一般人家都已经将肥沤好晾干,他们捡了现成的,凑了大约三亩地的肥料,一点点的翻到土里,再把地整平做畦,就开始下种。 到这一步时,安如宝有点儿紧张,毕竟这是至关重要的一环,地珍珠能否发芽就在此一举,是以他完全按安泰传授的经验,种子下种的深度保持在大约三四指深,间隔大约半步,每个坑里放3粒种子,这样一点点儿种下去,才三亩地他们四人就种了两天,比种十亩稻谷还累。 山上的树栽好了,还需要人看顾,主要是看有没有没成活的,好赶紧补栽。安水生在他身边这些日子,安如宝对他很满意,老实、本分又不木讷,这个活儿安如宝决定交给他,为此他专门去了安水生家一趟。 安水生家的日子的确和安如喜说的一般苦,低矮的三间茅草屋,屋里又黑又潮,一个双颊凹陷的汉子躺在炕上,面色苍白,一看就是病的不轻,安水生的阿么也是瘦的不成样子,全家只安水生的小弟看着还算正常一些,虽说与较同龄的孩子还是瘦弱了些,到底勉强称的上红润,穿着宽大的衣服被安水生的阿么抱在怀里,一双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安如宝。 安如宝和他们说了要让安水生去看山的事,工钱就每月一两银子,这工钱不低,毕竟虽说是只是转转,可那后山不小,全部转下来也要多半天时间。 没等安如宝说完,安水生阿么已经是喜极而泣,安水生在安如宝身边呆了半个多月,没干一天体力活,却也和其他一般赚了近一两银子,全家人很久没看到这么多钱,都高兴坏了,不过想到树栽完了,这么好的差事也没了,正在沮丧,安如宝就找上了门,怎么能不让他高兴。 安水生也跟着红了眼睛,就连躺在炕上的安正都含含混混的不停道谢,安如宝完全不能适应这种氛围。说好了安水生明日就去上工就告辞走了,安水生把他送到门口。 安如宝停下脚步,问他道:“你阿爹得的甚么病?病了多久了?”安水生低着头小声道:“病了两年多了,也不知是甚么病,就是浑身没劲,头晕,起不来炕,去镇上看过,只说慢慢养着。” 安如宝想了一下道:“左右看山的活儿不是一两个月,我可以预支你些工钱,有时间带着你阿爹再到镇上去看看,找个好点的大夫,不要怕花钱。”
安水生哽咽着鞠躬道:“谢谢……谢谢东家。” 安如宝拍拍他的头,笑道:“叫甚么东家,咱们住在一个村,又都姓安,叫我如宝哥就好。”安水生擦了擦眼睛,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如宝哥”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地珍珠下种后的第二天就下了一场雨,都说春雨贵如油,也算天公作美,雨下的不大,持续时间却不短,把地都浇透了,之后接连又是几个响晴的天,地里的冬麦眼看就要成熟,金黄的麦田里随处看见忙碌的人群,去年雪下的多,今年算的上是个丰收年。 安如宝自打地珍珠种下去,就盼着种子赶紧发芽,每天都往地珍珠地里跑一趟才安心,谁知到了第四天上他就发现不太对劲,地珍珠地里多了几个坑,里面的种子都不见了,旁边还有些脚印,一看就是山上的野鸡做的好事,之前种树山上人多,这山上的野鸡都跑了,一只都没见着,倒是把它们给忽略了。 安如宝想起来上一世时家中每每在山地上种黄豆也会遭野鸡扒,只要把种子倒在农药里活一下再种就行,这里没有农药,只好想起其他的法子。 宋初听说后,立马拿出自己的小弓弩,在山上绕了几天,打了几只野鸡回来,可这样终究是治标不治本,还是安如喜告诉了个法子,就是每年麦子、稻谷熟了时,为防止雀儿偷食,村里人就在地里支几个草人,穿上破衣服,十分管用,安如宝试着在地里支了几个,果然好了很多。 后山上能种作物的田地大约有两百多亩,拿出三亩种地珍珠,剩下的他就找人种了些豆子、玉米之类,好歹没荒了,而山上树苗,安水生每天都去转一圈,只发现了两三棵没成活的,又都重新补过。 花生是在种下的第六日上发的芽,一大早安如宝上山就看到了刚拱出土的小嫩芽,回家说给家人听,一家人对新出的嫩芽也甚感兴趣,组团去围观了一番,不过那芽出的并不齐整,好在差苗不是太多,也就那样去了。 三月底是一年最辛苦的时节,冬麦成熟,全村人起早贪黑的抢收冬麦,等全部收完晾晒起来,又要忙着翻地下稻种,没一刻清闲的时候,好在持续时间不是太长,到了四月中,稻种下了地,麦子进了仓,村民方有时间喘口气,期间安如宝也没闲着,山上的地珍珠出苗后,他就上了一百二十个心,亲自除草捉虫照顾的无微不至,是以长势良好,前景一片光明。 安凌和安仁议亲的日子定在了四月二十,议亲在这里也叫“递手帕”,说起来也没甚么,就是请来村长和安仁家所在分支管事的族老作见证,两人将用帕子包着的议亲礼交换,就算定下来了,至于议亲礼是甚么全凭个人喜好,安如宝和宋初虽已成亲,却没经过这道程序,好奇地去安青家观了礼,安青的夫郎陆晨招待的他们,脸上少见的带着笑容,显然心情不错。 安仁一家都在,他家人口不少,阿爷阿乃都还健在,加上二叔一家,足有九口人,个个喜气洋洋。观礼的人不多,大多是些未奉人的小哥儿。 安仁这一支的族老恰好就是他阿爷安福臣,倒也省了不少事,到了定好的时辰,只留安凌和安仁连同喜在屋中。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三人就出了门,安凌和安仁手中都拿着议亲礼,安凌送安仁的是一个亲手绣的荷包,而安仁送他的还是一根木簪,宋初伸着脖子看了看,是支以这里春日山上常见的山丹花为花纹的檀香木簪,不过手艺较之前的梅花簪纯熟了许多。 喜郎笑盈盈地说了声“成了”,安良欢呼着跑去门口放鞭炮,两人的关系正式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