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承】枭之章（二）
艾莱娜奋力的奔跑着，仿佛被什么追赶着，又仿佛在逃离什么。她从那一片空地中逃走，向家的方向奔去。 伴随着身躯的跑动，她背上小山一样的枯枝小幅地跳跃着，伸出来的细小枝干扎在艾莱娜的背上，让她很不舒服。但艾莱娜并未停下，而是将此作为鞭策，更加快速地跑了起来。 然而，不久之后，因为这样粗暴的对待，枯枝们反而无法承受了。在最后发出一声“咯吱咯吱”、类似垂死病人的声音后，原本被捆成一捆的枯枝散架了。 仿佛海潮一般，枯枝们从少女的肩上倾泻而下，铺散在了地上。 艾莱娜的脚步停了下来——这是母亲所要求的柴火，是无法违背的，母亲的命令。 她侧耳倾听，那优美的笛声已经听不到了，也听不到接近的脚步声。 她松了一口气，开始将散落在地上的枯枝捡起。 如果此时问她，你为什么逃跑呢？ 艾莱娜肯定要回答，因为我是坏孩子，是“黑”，而那边是光，是“白”。 就是这样，看上去有些荒诞的回答。 自知之明——指了解自己的情况，对自己有正确的估计。 如果她真从母亲的“教育”中学到了什么的话，那应该就是这个词了。 虽然有些迟钝，还是个闷葫芦，但是艾莱娜多少也知道了自己所受到的教育，和其他的小孩不一样。这到底是为什么？在当时还小的艾莱娜心中，这样的疑问产生了。 她没有问母亲，因为母亲不会回答。 她没有问jiejie，因为jiejie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是为了寻找这个答案，她才逃跑了吧？ 于是，幼小的艾莱娜开始从已知的情报、也就是她的经历中寻找答案，就在最后，她找到了—— “母亲是十分厉害的人。”艾莱娜是听着这样的话长大的，从母亲的嘴里听到的。 具体的情况艾莱娜并不是十分清楚，她所得到的情报，也只是“母亲是十分厉害的人”、“母亲是被背叛了”这样的说法而已。 “明明为那个人奉献出了一切，但最后却被抛弃了。”这是艾莱娜从母亲嘴里听到的东西。 （自己没有察觉到真是对不起。） ——我之所以会对你这么做，是因为母亲我太可怜了。 （是，就是这样。母亲是可怜的。） ——所以没有办法啊。 （是，就是这样吧。因为没有办法。） “母亲我好可怜”，犹如口癖一般的话，不知何时变成了“是你不对”、“你是坏孩子”。 ——是你不对。所以母亲我不得不这么做。 （原来如此，这就是答案啊，明明母亲都已经说出来了啊。）艾莱娜在心中说道，（因为自己是“坏孩子”，所以才会被殴打。母亲明明就是这样说的。一遍又一遍，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殴打着自己的。为什么自己没有觉察到呢？这样的话，一切都说得通了啊。） 这就是，属于艾莱娜的“自知之明”。 小孩子的视角，和大人是不一样的。许多在大人看来荒诞不经的答案，却会被孩子们接受。比如“你是由鹤叼来的孩子”、“如果吃饭剩下饭粒的话，脸上会生出饭粒一样多的麻子”、“要把脱落下来的下齿扔到屋顶上，脱落的上齿埋在地里，这样才会更快地长出新的牙齿”……这些大人们所说的这些谎话，在孩子们看来都是至理名言。他们对此坚信不疑。 孩子的精神是不成熟的。 他们既没有坚定的信念，也没有把悲叹转化为愤怒的力量。面对残酷的命运，没有人提供给他们以坚强的意志面对的选择项。岂止这样，孩子们由于还没认识到人生，所以连尊严和希望这些精神也还没有完全培育好。 就因为如此，艾莱娜将【自己是坏孩子】这个答案牢牢记住，并将其视为所有的答案—— 坏孩子，会给别人带来麻烦，会令别人觉得恶心。 母亲之所以会殴打自己，是在教育身为坏孩子的自己。 是。就是这样。是我不对。母亲，非常感谢你让我察觉到了这一点。 让你被打了实在是对不起，让你有痛苦的回忆实在是对不起。 一直都做出要你殴打我的蠢事，真的对不起。 是。是。我会记住的。能让我留在这里，真的十分感谢。 是。是。我的眼神惹你生气了吧，真是对不起。 是。是。我是不会被允许说出自己的意见的。 “是”。对我来说，不需要其他的话语。 身为坏孩子的我，理所应当地要顺从母亲决定的事。是。 艾莱娜有些高兴，因为她发现，自己想通了之后，母亲也稍微有了些变化。 她已经不再用那种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来殴打自己了，而是换上了稍稍有些安心的神情。 也就是说，自己的认识，是正确的吧？ …… 艾莱娜花了一些时间，终于将所有掉落的枯枝收集了起来。她再次将这些枯枝牢牢地捆好，再次向自己的家中走去。 那里是一边黑暗。 虽然太阳也会升起，也会有炉火燃起，但是那里总是一片漆黑。非常非常的黑暗。 不过，自己这样的“黑”（坏孩子）的归宿，不就是黑暗吗？ 就在艾莱娜再次上路之前，似乎是不经意间，她又向自己逃走的地方看了一下。 那里是一片漆黑，和其他方向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艾莱娜知道，那里有着光，有人会在那里，吹着好听的笛子，并且对自己的微笑。只要闭上眼，艾莱娜的视野中就会浮现出那个场景，简直就像被雕入眼眶内侧一般。 即使身处于黑暗之中，不，就因为身处于黑暗之中，才会憧憬着光吧？ …… 诸君，你们知道一种被称为枭的鸟吗？这是一种夜行的鸟类，又叫鸮、猫头鹰。 它们为了在夜里看到光，长着大大的眼睛。但是到了白天的时候，却不得不闭上眼睛，从而躲避过于耀眼的光芒。 憧憬着光，但是无法在光中活下去。这种生物，就是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