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2 温子衡的出手
路松南一脸阴沉地坐在位置上,没有一个人敢靠近他。 信息技术部的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很是奇怪。偌大的空间,却偏偏空气凝滞,过道上无人走动,大家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副专心于工作的模样,几间办公室门窗紧闭,看不见内里场景。 路松南一言不发,明明是张娃娃脸,却硬是因了怒气而变得有几分狰狞,季璐站在他身边,抿着唇颇有几分不知所措。 但下一秒,脸色更加阴沉的闵易暄就带着乔戴转过拐角走了出来,面色冷凝而阴郁,周身气息颇为可怖。反而是身后的乔戴笑意温和,多多少少中和了一下这尴尬的气氛。 技术部的员工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放在了她身上,明明她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但有的人就是这样,走到哪里都是发光体。 这是旁人羡慕也羡慕不来的。 刚才还因了一番争吵而人心惶惶的技术部众人突然就安定了下来,看乔秘书的淡定模样,他们也受了传染,一颗提着的心又渐渐放了下来。 说起来,就算是BI出事这么严重的这段时日,乔秘书也一直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不惊不怒,淡然处事,即便过去还对她的上位颇有微词的众人,此刻也不得不服。 这样的心性,这样的手腕,由不得别人不出众。 易寰众人对她的印象正在慢慢改变。 闵易暄无暇去猜想这些小角色的心思,对他而言,这些小角色他向来是看不上眼的。 他只管对他有利可图的人和事。 这是他和乔戴不同的地方。 此时,他只是大致扫了眼办公“认真”的众人以及这古怪的气氛,就开口问道。 “怎么回事?” 问句是冲着路松南去的。 他暂时放权给路松南,让他接替了部分罗润琴的职务,可不是让他把技术部搞成这幅模样的。若是有个成果倒也罢,但要是忙活这好几天都没个回音,他倒是不介意用个几秒钟把这人从他脑海里格式化掉。 废物的名字,就不必占内存了。 左右不过是个股东的儿子,看他有几分才华才提携一二,平日里他是没这功夫的。 路松南眉头一紧,从这四个字里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他从进了公司就借着父亲的势力和自己的才华迅速上位,还顺势借了易寰危机的东风,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几分升职的希望,怎么可能允许功亏一篑。 他没敢让闵易暄多等,立马回道。 “罗经理回公司述职,要接我手头正在赶的项目,我想着交接难免会耽搁进程,就给拒了。然后她和我吵了两句,便负气走了。” 公司众人的头又低了些。 乔戴抬眸看了眼路松南,转瞬又垂了眼帘。 罗润琴何等心性,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负气离开,想来怕是临时有什么急事离开了,倒便宜了路松南又在闵易暄面前上了层眼药。如今在他口中,倒是理全被他占了。 而这急事也有待商讨,在乔戴看来,恐怕背后还是路松南的手笔。 闵易暄眼峰又犀利了些,没说什么,只是又追问道。 “Duncan呢?” 从他进来就发现了,所有人都在,就独独缺了Duncan。 可偏偏易寰如今最缺不得的就是他。 乔戴隐在暗处的脸庞淡淡勾起了一丝微笑。 “他说……他说我们吵着他了。” 语调愤恨。路松南面露憎恶,手指紧握,向来是没受过这般直白的羞辱。 还能有什么吵,不就是他和罗润琴就职权问题的争执么。 这样直接地说出来,配上Duncan向来目中无人的神情,着实把路松南气得不轻,连带着如今技术部所有人都不敢发出什么声响,生怕惹怒了这位正在气头上的格外小气的新上司。 闵易暄眉目更加阴沉,显见得对于Duncan的不负责也是很不满意。 他易寰稍微显露出一些失势的势头,就由得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给他气受了? 当真是不知好歹。 如果乔戴知道闵小总裁的想法的话,也许就会宽慰他几句了。 Duncan可不是看你失势了才这样对你的,就算你得势,他也未必会正眼看你呢呵呵。 乔戴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方才在电梯里闵小总裁的一番调情。 不让她叫闵峥为闵先生,意思就是要她喊伯父,甚至也许是,父亲…… 怎么可能?乔戴都有几分发笑了。 忍辱负重也是要有尺度的,她就是喊了,闵峥也得有那个福分受。 闵易暄在她眼里,确是有几分天真了。 乔戴八风不动,眉眼温婉,笑着回了句。 “宜于日用之间,稍立课程。” 闵易暄料到了各种情景,独独没想到乔戴回了这么句话。一怔之下,撑在电梯间的手也松了松,被乔戴寻了个空隙出了电梯。 他在脑海里过了几遍这句话,只觉得耳熟,像是在哪里见过,答案就在脑海边,却又怎么也捕捉不到,煞是烦人。 乔戴自出了电梯就眉眼乖顺地走在他身后,电梯出来,还要走过一段长长的走廊,才到技术部的地盘。 走廊两侧均为弧形落地窗设计,像一管长长的太空甬道。窗外日光正盛,万里无云。 闵易暄缓步走过走廊,眼睛瞟着窗外一碧如洗的天空,还在思索着乔戴这句回话的含义,胸中莫名有几分热血沸腾,像是从前每每他遇到什么棘手的挑战时。 ……很有意思。 但下一秒他就不这么想了。看着窗外,他的脑中突然就是灵光一现,本来因为乔戴不同寻常的回答而微微上钩的唇角一瞬就撇了下来。 他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了。 怪不得他觉得乔戴方才那话耳熟,那是大学时读过的《朱子全书》里的文段。 原话是:宜于日用之间,稍立课程,不要如此胡思乱量,过却子也。 乔戴只念了前半句,不就是在讽他胡思乱量,说他没有根据,不切实际的瞎想吗。 闵易暄气得手臂青筋都有些爆了出来,身周气息愈发冷凝,但如今时机已过,此刻才发怒,不仅显得自己小气,还显得自己反应着实慢了些。 想必这也是乔戴不明说,以这句文言来回应的打算了。 因了闵易暄反应还要好一会儿,事后就算明白过来,也不好再发火了,这样便让乔戴有足够好的机会把话给闵易暄说明白。 她不会喊闵峥伯父或是别的,她也不会嫁进闵家。 就这样。 她当真是聪慧得过分了。 闵易暄莫名地怒意升腾。她就这般看不上他? 此刻,怒火一直在胸腔堆积,待听到路松南报告的Duncan那番话,闵易暄终于是找到宣泄点了。 “那你告诉我,BI怎么办。我之前下达的任务,又怎么办。” 语调平静中带了点阴森,路松南面色更加难看,而站在他身侧的季璐不自觉地身子轻轻颤了颤。 乔戴此刻才拿正眼打量了一番季璐。 有野心,有梦想,智谋不足,冲动有余。 当真是颗上好的棋子呢。 乔戴隐在灯影下的脸又抬了抬,露出秀致逸远的面容来,朝着正看向她这个方向的季璐柔柔笑了笑。 季璐不明所以,但并不妨碍她被这莫名的笑容而搞得心里有些发毛,有几分慌乱地低下了头,身子又是不经意地颤了颤。 一片静寂,倒是无人发觉。 路松南沉吟了一番,开口道。 “Duncan之前在时,我们已经合作制作了几个补丁,再加上一些对原有程序的修复,相信不日…….” 路松南说到最后,自己心里也有些发虚,即便不愿意承认,但这些时日自己确实是被Duncan拖着走的,他让做什么自己就不得不做什么,没了Duncan,他无法断言仅靠自己一人就能扶起BI。 他不服气,可也由不得他不服气。 但这种疑虑很快也被打破了。他话还未说完,不远处,就传来了一声带了些喜悦的惊呼。 “修好了!BI修好了!我试过了,已经能正常运作了!” 路松南不敢置信地朝那边望去,入眼的是好几个程序员惊喜异常的面容。就连闵易暄也有几分怔忡,转过身子朝那边走了过去。 乔戴紧跟其后,气息平稳,步子不急不缓,每一步都踏得极稳。 仿佛再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触动她的心弦。 ……. 厚厚的杉木门被轻轻叩响了两声,在得到应答声后,一个年龄三十上下衣着得体的女人将门打开了来,却又并不急着进入。 她与门内的中年男子快速交换过一个眼神之后,这才低下头侧过身子,露出了身后的青年。 青年步履徐徐,模样闲适,似乎感觉不到空气里有几分紧张的因子,带着温暖如春风的笑意坐在了中年男子办公桌的对面。 身后,女人在得到中年男子眼神示意后,毕恭毕敬地后退了几步,轻轻将门带上。 此刻,室内便只余两人。 气氛变得更加古怪。 二人眼神交锋了片刻,终究还是有人打破了寂静。青年男子轻笑了一声,声音极为动听,仿佛上好的木弦琴被人轻轻拨动了琴身。 “苏市长为何这样看我?温某今日前来可是带着诚意的。” 苏威的唇角勾出一个冷硬的弧度,眼神冰冷不带热度。 “那你不妨说说看,到底是什么诚意。” 男子容色温润如玉,身周气息极易让人产生好感。 “不过几日没见您,您的气色就好了许多。想必,是从贷款一事里得了不少好,这可真是让我有几分艳羡呢……” 明明嘴里的话直白且满含恶意,可脸上神情却颇为无害,不得不说,在扮小白花这件事的天份上,温子衡景尧这对表兄弟都拥有极好的传承。 苏威果然是被气得不轻,一双大手狠狠地拍在了办公桌上,传出一声闷响。他脸上神情带了几分凶狠,看上去颇为吓人。 不过嘛,这神情到底是不是出于心虚而装出来的色厉内荏,温子衡觉得,就有待考究了。 “这就是你所说的诚意?小辈当真好胆,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苏威并不知道温子衡与乔戴的关系,他受乔戴所胁办事,自然而然地把温子衡这个死对头归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说到底,给易寰贷款这事儿,他是没占多少理的。毕竟这在任何人眼里都是一桩赔本买卖。 他凭借着自己多年的人脉和威压,乘着温子衡外出办事的空隙,雷厉风行地把这件事给过完手续定了下来。如果不是乔戴早有承诺,政府定能从这次贷款里捞到好处,现下又确实看到易寰的情势在逐渐好转,他是绝不肯这样快就答应乔戴的。 不提温子衡事后可能将其作为他的把柄,让他在政界争斗中处于下风,光是下面对他位置虎视眈眈意图举报的人,都能让他日子不好过。 他确实是有几分心虚的。 但他不知道的是,如果不是温子衡有意放纵,就算自己拼了老命,也没可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就批下这样大一笔贷款。 可怜这老东西还把自己当做敌人。 温子衡敛了敛眸,遮住了眼底流露出的几分鄙夷。 “苏市长别急,我当然知道我自己在说什么。就怕……是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苏威两眼一瞪,被激得火气直直就冲了上来,但到底是在高位上熬了多年,很快又平息了波动的情绪,面容努力保持着平静,听温子衡接着道。 “苏市长,我想你自己也很清楚你先下的处境。最该你防着的,可不是我。你任期将满,底下那帮人,可都快等不下去了呢…… 贷款这事儿,我能帮你暂时揭过去。不过嘛,我有个合作,不知道苏市长可愿意赏脸一听?” 明亮的灯光下,苏威看着对面坐着的青年,他虽然是自己的死对头,可不能否认的是,他的才能。 换做苏威自己,也不敢保证,在他这样的年纪,能有这样缜密的心思和狠辣的手段。 不,不对。 他是一定比不过面前这人的。毕竟,就算是现在,在二人的交锋里,他不也处于下风吗。 或者说,也许在六年前他在那个雨夜说出那些拒绝的话时,就已经注定,他在六年后的今天,要过得如此憋屈而不堪了。 如果一定要选择一个合作对象,面前这个青年,至少要比底下那些连自己的贪婪都掩饰不住的蠢物要好得多。 苏威抿了抿已经干得起皮的嘴唇,喉咙已经是连吞个口水都有些艰难。他眉头动了动,终于有几分艰难地抬起头,对上了青年明亮的双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