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赐婚咸阳
始皇帝三十四年。 皇帝设宴咸阳宫,群臣至! 对于始皇帝的丰功伟绩,众臣歌功颂德在所难免,席间唯有一人,静坐不语,他便是丞相席上的大秦丞相李斯。 冷眼旁观众博士们献酒,颂祝寿辞,李斯薄唇轻抿,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荡漾眼底。一群掌管书籍文典的儒生,仗着通晓史事,便在王上面前畅所欲言,言多必失的道理看来他们并无深究过。 而此时,身为仆射的周青臣兴致正浓,举酒称颂:“他时秦地不过千里,赖王上神灵圣明,平定海内,放逐蛮夷,日月所照,莫不宾服。以诸侯为郡县,人人自安乐,无战争之患,传之万世。自上古不及王上威德。” 始皇难得一见的舒颜悦色,这位叱咤风云,所向披靡的君王,能够一统天下,使得四海臣服,仰仗的,从来都是沙场的横戈跃马,男儿的血性本色。 李斯举杯轻笑,仰首而尽,一股暖意通流全身,不禁暗道一声:好酒! 始皇帝笑颜未淡,悦色未退,但见淳于越上前奏曰:“王上,恕臣斗胆直言,殷、周统治天下千余岁,分封子弟功臣,以辅佐君王,而今王上拥有天下,您的子弟却尽皆平民,一旦有如齐国田常、晋国六卿此类谋杀君主之臣,没有辅佐,何以相救?凡事不师法古人而能长久的,臣从未听闻。周青臣当面阿谀,以致加重王上过失,绝非忠臣。” 李斯缓缓放下酒杯,目光不离几案。 “丞相有何高见?”始皇帝将二人的争执,抛给李斯。 李斯三十三岁跟随始皇,于今已三十四年,从拜师荀卿,同窗韩非,到相门挨揍,都没有任何挫折,能够打消他面见当年,年仅十三岁秦王的赤诚之心。 若非郑国相助,他不会站在吕不韦面前,得吕不韦的赏识,给了他一个小官,在年幼的秦王外出时,他荷甲持戟,守护秦王安危。 直到有一天,秦王至兰池宫赏梅,他才在王绾的相助之下,见到了秦王。 始皇犹记当年,李斯战战兢兢的踩在宫殿坚硬的石砖上,低着头不敢直面,虽然是初次相见,始皇竟由来一种亲切感,招手唤李斯上前,而李斯却解下衣衫,以示身无凶器,足见李斯一片效忠之心可表日月。 当年的始皇帝年仅十三岁,而李斯年长始皇二十载,却能够促膝对坐,纵论天下大事,高山流水。李斯为始皇绘制了天下,秦王便金戈铁马打出了一片大大的疆土,威加海内,四方臣服。 李斯深受始皇重用,不是没有缘由。 他躬身而立:“臣冒死进言,古者天下散乱,没有人能够统一,是以诸侯并起,皆称道古人而否定当今,矫饰虚言以乱名实,都自以为学问高深,来否定君王的政令,今王上并有天下,分辨黑白是非,使海内共尊于王上。而诸私学却任意批评朝廷法令,入则心非,出则巷议,以批评君主来博得名声,以背君主之法令为高见,长此以往不加以禁止,恐王上的威望会下降,而下面的帮派将会形成,还是禁止的好些,臣请求,将《诗》、《书》与诸子百家著作,一并扫除。若此令下达三十日,尚有人不服,判处鲸刑并罚做筑城苦役。唯医药、卜筮、种植之书不在此列,若有欲学者,以吏为师。” “准了!” 始皇挥手允了李斯的建议,换来的是淳于越的怒目而视,他起身上前,正待强谏,目光扫过李斯担忧的面容,他强压心头的怒火,退立原位。 始皇帝转向李斯,温声道:“丞相,寡人听闻三川郡守恪尽职守,三川郡城墙牢固,屯粮万石,三万士卒皆勇猛无敌,有他镇守三川郡,咸阳城安矣。” 李斯忙道:“王上洞察,犬子蒙王上厚爱,为三川郡守,得以护咸阳,为国效力,乃是犬子之幸,王上圣恩,他必会尽职尽忠,以安我大秦百年基业。” 始皇笑道:“丞相不必如此谨慎,寡人随口一问,由儿素来与扶苏交好,同拜蒙恬将军习以兵法,寡人岂会不知他的为人?你让他回来吧。” “回来?”李斯不解:“王上的意思。。。。。。” 始皇笑而不语,示意一旁躬身而立的赵高。 赵高恭敬拜过始皇,走至殿前,打开手中的诏书,朗声道:“李斯长子,三川郡守李由恪尽职守,城防坚固,王心甚慰,另郡守李由,晓事理,明大义,着即刻回归咸阳,赐婚明月公主,择日完婚,丞相李斯即日着令cao办婚事,不得有误!” “臣惶恐。”李斯跪拜:“臣接旨!” 三川郡 李由,丞相李斯之子,三川郡守,驰骋沙场,所向披靡的秦将军。 这个厮杀在血雨腥风中的男儿,屡屡领兵出征都战无不胜,这大秦朝广袤的疆土中,有李由功不可没的赫赫战绩与辉煌荣耀。 厮杀如风的战场上,李由是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假以时日,必是安守一方以佑百姓的良将。 微风拂过,发丝轻扬,李由俊朗的脸庞,有一丝笑意闪过,星眸中点点柔情,与他一身的铠甲,极为不般配,这刚中带柔,柔中含情的笑意,被旁侧站立的一个小兵卒看得清楚,小兵卒忍不住“咦”了一声,这才拉回李由翻飞的思绪。 回身问道:“小白鼠,你有事?” 被唤作小白鼠的兵卒,有些不高兴的抿起嘴唇:“将军说哪里的话?属下能有什么事情劳烦将军的,还请将军日后不要再叫我小白鼠,我有名字的,白羽。。。。。。” 白羽话一出口,就被李由狠狠瞪了一眼,吓得白羽忙捂住嘴唇,不敢再支声,李由沉声道:“你胆敢再随意说出你的名姓,莫怪他日招来杀身之祸。” 白羽顺手拉起李由的衣袖,撒娇道:“李由哥哥,李由哥哥你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李由拗不过白羽,笑道:“你若听话,哥哥便保护你。” “小白鼠早就知道,李由哥哥不会真生我气的,嘻嘻!” 李由无奈的摇头,拍拍白羽精灵的脑壳:“你快回房间去吧,天色将晚,寒气加重,切莫再伤了身体。” 白羽点头道:“羽儿这就回房间,不打扰哥哥在这里思念明月jiejie了。” “你说什么呢?”李由佯怒道:“再不走我可要打你了。” 白羽轻笑着转身飞奔下了城墙,望着白羽轻盈的身姿,李由宠溺的笑容再次浮现在脸庞,这孩子的武功,又精进了许多。 转身负手而立,极目远眺。 明月公主。 李由心之所系。 自幼便被始皇无尽疼爱娇惯的小公主,却从来没有恃宠而骄的傲气,反而一身的仙气,似是不食人间烟火,不沾尘世风雪的仙子。 扶苏第一次带明月走进进丞相府的时候,李由就被这个年幼的孩子深深的打动,并为她牵肠,而今数年已过,自己镇守这三川郡也已坚不可破,却不知何时才能与明月公主再度重聚。 往事如烟,历历在目。 第二章·赐婚咸阳 “李由哥哥,来看小月画了什么。” 明月站在门前,笑盈盈的看着院中舞得长枪宛若游龙一般的李由。李由听到明月的呼喊,收回手中的长枪转回头,清朗俊秀的脸庞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 当下收剑入鞘:“小月,你又调皮捣蛋了?” 明月小嘴一嘟:“小月哪里有调皮捣蛋嘛,小月一向很乖的,若是调皮,也只怪是被哥哥宠坏了的。” 李由呵呵一笑,随明月走进房中,只见正中央书案上有铺开的丝绢,便上前去看。未等李由走近,明月竟快一步横挡在李由面前,刹时粉面桃花似春含俏。 李由不解:“小月不是要给哥哥看画么?怎么。。。反倒这幅模样?” 明月俏脸更红,低声道:“李由哥哥,你看了以后可莫要取笑。” “哦?”李由点头道:“我怎么会取笑小月?”说着手扶明月的肩膀:“来。” 一幅绝美的图,高山、流水、茅屋、小桥。小桥上的一对少年男女,让李由险些失笑,这两个少年不正是自己和明月吗?正了神色转向明月,将欲言说,眼角的余光瞥在图上那对少年脖颈之处闪烁的玉坠。 女孩戴着红色玉坠,其红色如鲜血般殷红欲滴,男孩则是戴着蓝色玉坠,那是天空一样的蓝色,又纯净若水。 李由惊叹:“好漂亮的玉坠,如若不是知道它们只是画在丝绢上,我便顺手去取,不疑是假。” 明月笑看李由:“李由哥哥,我也好喜欢这样的玉坠呢,本来都已经画好,又觉得有些空洞,便添了上去。” 李由望向那两颗熠熠生辉的玉坠道:“添得好,小月神来之笔,让哥哥好生向往这画中世界。” 遂转身向明月道:“这样好不好?我着人定做这样的玉坠,你我分别挂在胸前,生生世世,就如这画中的人儿,相依相偎,永不分离。” 明月毕竟年幼,童心未泯,此时早已笑颜如花:“好的好的,李由哥哥,我就知道你最疼小月了,等你不用再领兵打仗的时候,我们便可日日在一起了。” 拉回飞向咸阳城的思绪,李由暗笑一声:“何日不用领兵战场?你哥哥替你父皇镇守这三川郡,岂是随意就可以回京的?” 两地相思,鸿雁难托,李由唯盼始皇能够早日赐婚,今生能得明月为妻,了无余恨。那个巧笑倩兮,在刀枪剑戟中他朝夕为念的明月,他今生唯一的牵挂。 “将军!” 城墙之上,不知何时,静静的站立着一位老者,童颜鹤发,仙风道骨。 李由转身,恭敬道:“先生何事?” 仙方道人轻轻摇头,面带愁容:“将军可是又在念及公主?” 李由笑道:“让先生见笑了,只是先生为何这般愁容满面?” 仙方道人轻叹:“恕老道直言,这段姻缘,本是定数,今日陛下已经下旨赐婚,只可惜。。。恐怕终是一场空欢。。。” “下旨赐婚?这岂不是天随我愿?先生的空欢一说从何而来?” 仙方道人并不回李由的问话,自怀中取出两颗玉石,一红、一蓝。 “这是。。。”李由伸手接过:“先生按照画中的样子精心雕刻而成?” 仙方道人点点头,神色忧郁:“岂止是按照图中的形状,这两颗玉石不知将军从何得来,我雕刻的时候,有如神助,笔走游龙,这玉石之中,似乎得冥冥中的一股怨气,不知何解。” “怨气?这是家父珍藏多年的上等美玉,上次回咸阳,我便向父亲求了两枚,有何不妥?” “令尊大人可有嘱咐之言?” “这个倒没有。”李由道:“家父只说道,珍宝,当赠有缘人。” 仙方道人若有所思:“如此看来,令尊必是将这两颗玉石看做珍宝,如今留与将军,千万珍藏,或许,能够成就将军与公主。。。来生之情缘。” 李由越发的疑惑:“来生?” 仙方道人轻轻摇头,叹息道:“万事皆有定数,我不便多讲,今日与将军这一别,只怕是今生无缘再见,送一言与将军,万望珍重。” “先生请讲。” “月隐大秦跨千年, 横戈跃马乱世圆。 无情蛊中留残念, 云开终得如花颜。” “先生此言何意?莫非。。。” 仙方道人摇头制止了李由:“将军莫问,此诗一首,我已将它刻在这颗蓝色玉石之中,rou眼难得一见,终有一日,它自会出现。” “我已铭刻在心。” “彼时,将军已然忘却了今日之事,将军可知这两颗玉石为何物?” “请先生赐教。” “红色为火龙玉,名曰冷月,蓝色为寒冰玉,名曰云轩,这两颗玉石在人间重现,为将军所得,已是造化,它有可能会助将军与公主成就美好姻缘。” 仙方道人脸上愁云更浓:“将军,好自珍重!” 李由隐隐在他眼中看到一丝泪光,未来得及详看,仙方道人却已转身离去。 李由怔怔望着仙方道人离去的身形,手中紧紧攥着那两颗玉石:这大秦的江山,怕是难免风雨飘摇了罢。 咸阳宫前。 淳于越怒气冲冲的走下台阶,李斯紧随其后,不停唤道:“淳于兄,淳于兄。。。。。。你稍后!” 淳于越停下脚步:“丞相大人有何要事?” 李斯道:“淳于兄何须明知故问。” “哦?”淳于越目光深邃:“我何时这么了解丞相大人了?你都还没有开口,我一个小小的仆射,我知道些什么?” “淳于兄,王上如今拥有四海,设立郡县,天下言论必然要统一,焚书之事,势在必行,你何必直言面谏,触犯律令而招致惹祸上身呢?” “李斯啊李斯,我竟没想到,你能如此劝谏王上,将大秦万年基业置于何地?将这天下的百姓至于何地?” “王上所重,家国安定,天下太平,纵使兄长所谏分封制,更甚完美于郡县,也无济于事,淳于兄,你就听我一席忠言相劝,不要再执拗了。” 淳于越紧皱眉头,一朝之间似乎苍老了数岁:“殷周之王千余岁,事不师古,不能长久啊,我岂不知王上独断专横?难道为君之臣,就眼睁睁的看着王上错而不纠?看着我们誓死打下的大秦江山,就这般拱手让人不成?” “淳于兄,你过于偏激了,如今江山稳固,天下安定,何来的大秦江山不保?这话切莫让龌龊小人听去,坏了兄长一世忠烈之名。” “哼!”淳于越一脸正气凛然:“我淳于越生死何惧?若焚书之议一朝实施,我必然冒死谏阻,纵是他日身首异处,也毫无畏惧!” 李斯长叹:“兄长,你这是何苦。。。。。。” “丞相不必忧心。”淳于越反劝李斯道:“真到了那一步,你当袖手明哲,莫被为兄连累才是。” 李斯摇头道:“淳于兄说哪里话?你我兄弟情深,我李斯再不济,也会护兄长周全,只是你我事君有别,我无法劝解兄长,深感愧疚不安,万望兄长深思,切不可触怒君颜,祸及自身啊。” “为兄告辞!” 淳于越不再多言,转身走下殿前台阶。 李斯轻轻闭上双目,一声长叹隐隐透出无尽伤怀。他知无论如何,都不能劝阻淳于越,只能在心中默许,以他丞相之尊,必竭力护得淳于越性命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