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韬晦
过了好大一会,郑翦才带着一批扈从出坞堡迎接。昨日大失颜面的他,哪肯露面。但骠骑将军郑云飞不依,拍桌硬逼郑翦代父出迎。 郑翦目不斜视,只对杨坚抱拳鞠躬:“失迎,失迎!家父腿脚不便,郑翦代父迎接刺史大人。” “郑将军身体可好?”杨坚还礼说。 “家父身体还行。”郑翦忙说,“老人家正候着大人哩,请进!” 樊伟见手下败将不睬自己,也不见怪,他与张天健跟在杨坚身后,迈过坞堡大门。 张天健是第一次见郑翦,他仔细看了看这位郑家大公子。见其身体修长,三十上下年纪,白净的面皮上,五官也还端正,行为举止,亦尽显一副**倜傥的气派。只是眉心左侧的前额上,留有一道寸余的疤痕,想必是王裕兴小妾用香炉砸过留下的印记。 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牵在府兵手中的那匹白马,从见到主人的一刻起,就显得烦躁不安起来。一过坞堡大门,它竞趵着蹄子“咻咻”叫着要往主人那边去,牵它的府兵拽都拽不住。 樊伟见此情形,笑着吩咐府兵把马送还给主人,却把郑翦闹了个大红脸。郑翦只好牵过来,让一名家兵把马牵走,这才回身陪杨坚一行绕过荷池,穿过花圃,再到一座如同宫殿模样的房子面前。此屋高高的的石头门楣上,用篆体刻着“云庐”二字。 此刻,骠骑将军郑云飞正在云庐堂屋坐等来客。见杨坚进来,立即架起一支拐子硬撑着站起身。 “别,别,别!”杨坚连忙上前扶着郑云飞,让其坐下,说,“这回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呢!杨坚给老将军赔不是了!” “嗨,哪里,哪里。可不是越打越亲了吗。若没有昨日之事,恐怕还见不到杨刺史的面呐。” 宾主就坐之后,话就更稠了。 地头蛇郑云飞,既当过皇家军队的骠骑将军,又落草为过匪。他当然明白,一支千余人的家兵,若真与一万余众的正规军硬碰硬,会是什么结果。 杨坚来之前亦做足了功课,张天健告诉他,彻底解决问题的时机还不成熟,昨日先让樊伟来硬的,打了他个下马威;今日,自己再来登门道歉,让其丧失警惕性。杨坚心中自然清楚,把“韬晦”二字拿捏到了极致,与樊伟共同扮演的“双簧”戏,硬是把个草莽出身的郑云飞,弄得时怒时喜,啼笑皆非。 在接下来的酒宴上,杨坚重提大洪山伐木修造府兵营房的事。那座大山原本就不是郑家的私产,只是山高皇帝远,过去没人管罢了。现在,郑云飞当然满口答应,没问题。并且,他还慷慨承诺,捐出三十万斤粮食赈济受灾的府兵。一直没有轮到说话的仪同樊伟,当即端起酒杯与郑家父子一一碰杯,表示谢意。 府兵和当地最有权势的骠骑将军发生冲突和骠骑将军向府兵捐三十万斤粮食的事,很快就在随州传扬开来。这么一来,其他几个坞堡的主人,也不能不有所表示,于是,有的捐二十万斤,有的捐十万斤,由此,府兵的粮食问题亦得以解决,城内的治安,也渐趋好转。 不日,杨坚与张天健再次来到大洪山,见白茫茫的水域已渐缩小,府兵们已开始在退水的田地中,改种蔬菜和晚秋作物。 杨坚召集樊伟就地议了议,张天健也不客气,他要求:水退一分田,马上就要跟进补种作物;另外,可以派年纪大的人养鱼、养鸭、养猪;而最重要的是,要把营房的位置选好,要选洪水淹不到的地方,要有总体规划,并且要建成正规之房舍,不要再建临时性窝棚;可用部分木材与周边州、郡换些砖瓦石灰等材料,以解决营建费用不足的问题。 张天健的各项措施,都交代得十分清楚明白,只要认真去做,都是可以做到和做好的。这对具体办事的樊伟来说,就自然感到信心十足了。 尽管诸事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杨坚却忙得焦头烂额。本来门可罗雀的州府衙门,随着时间的推移,各种事务越来越多,杨坚还要抽出许多时间升堂问案,排解各类纠纷与矛盾。兵营的的灾后重建,也不能稍有懈怠与松弛。 这天,杨坚好不容易才摆脱掉衙内纷繁的事务,带了张天健与两个在本地新招的随从,策马来到大洪山下。主管灾后重建的仪同樊伟,已在路口恭候多时。 此地,几个月前,还是被洪水淹成一片白茫茫的泽国,而今,已变成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绿色。时至仲秋,满眼一派阳春三月欣欣向荣的景象,叫杨坚也着实有了点心旷神怡的感觉。据樊伟介绍,退水后,种得最多的是油菜,其次是蚕豆、碗豆、荞麦等杂粮作物。当然,也种了些时令菜蔬。 杨坚、张天健和樊伟按辔徐行。樊伟在马上继续道:“按仓库现存粮食,加上明年春末夏初收获的这些杂粮,精打细算掺和着吃,人和军马渡灾,应不成问题。届时,如万一还差点什么,用收获的油菜籽,也能换来粮食和别的东西。” “这几个月,你干得不错。”杨怪更加坚信这位仪同确实是个干才。 樊伟受到鼓舞,用马鞭一指远处的一片蚕、碗豆田,说:“大人,您知道我为什么种这么多豆子吗?一是种豆不用上肥,好管理;二是除人吃之外,把豆子磨成粉掺在马料里,马跑起来格外有劲。” “好!”杨怪也受到感染,“马有劲,能增强战力!” “种豆,还有个好处就是,收了豆荚,豆杆不用拔除,犁进田里,就是好肥料。我最终赌的还是明年秋季的好收成。到明年这时节您再来看看,那就不是一片绿了,而是一大片望不到头的黄澄澄的稻子。” 张天健听着听着,不觉皱了一下眉:“樊同仪,你为明年秋天描画的景致,确实美不胜收。上次来这里,你就说,你赌的就是两年收一季。两年中,只要有一年不遭水祸,一年收获的稻子足够吃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