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骨仙草
秋慕尧朗声道,“有请言少侠入内。” 言绪一袭简单的素白锦袍,眸若寒星,风姿隽爽,翩然踏入承训阁内,朝秋慕尧浅浅施了一礼,“倚岚门弟子言绪见过秋庄主。” 秋慕尧早就听闻陆昀巡有一弟子风采卓绝,却不料居然会有如此霞姿月韵,不由暗暗赞叹,起身回礼道,“前次去天都峰拜会陆门主,恰巧言少侠下山,未能一见,今日得见真颜,方知陆门主提及言少侠时倍感欣慰之意。” “谢秋庄主褒奖。”言绪微微一笑,眉目间依旧清冷,“是家师谬赞了。” 秋慕尧笑道,“言少侠请先入座。” “多谢秋庄主。”言绪举步走向后排乌木交椅,眸光扫过林伊人身影,脚步微微一滞。 林伊人唇角微勾,仿佛自语般道,“原来言公子对辜墨玄铁也有兴趣。” “沈堂主误会了,”言绪撩袍坐入林伊人身侧空椅,“在下只是路过凌波镇,来看个热闹而已。” 就在林伊人与言绪你来我往、针锋相对之时,主位之上,秋慕尧已朗朗开口。 “诸位想必都知道,二十年前,医圣惠迦仙逝前留下一句话:骨仙草,紫茎,白花,三十年方结草果,毕生仅见一株,生于崖壑九玄洞内,可起死回生、返老还童,于武学精进有奇效。如今,能打开九玄洞的辜墨玄铁五枚令牌中,叶浮生已然盗走了四枚,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为免江湖日后惨遭其屠戮,秋逸山庄所藏乌玠令绝不可再失。但叶浮生剑法犀利,武功盖世,秋逸山庄仅凭一己之力恐难以将其制服,不知各位是否愿意助我秋逸山庄,铲除这一江湖隐患?” 说罢,目光如炬,环视众人。 林伊人眼帘微垂,掩去眸中浅浅冷意。 江湖人士一向重义轻利,秋慕尧只说骨仙草,却绝口不提藏宝图,立刻将秋逸山庄与财帛宝物撇得一干二净,无疑会让在座之人心生好感,最后那几句话看似刚正不阿、正气凛然,却一举将叶浮生变成了必将掀起江湖风云的嗜血恶魔,而把秋逸山庄描绘成了统领武林、阻止叶浮生恶行的最后一道屏障。 果然,一个苍老威严的声音立刻高声道,“我等既为武林中人,自是不能坐视叶浮生祸害江湖!” “屈老前辈说的没错!”另一人朗声道,“人人都知道,辜墨玄铁是五大山庄十年前拼了性命从牧塬王庭贼寇手中夺回的,为的就是防止恶人得到骨仙草,危害苍生。如今,叶浮生心怀叵测、气焰嚣张,我等虽武功不济,想来也还能够助秋逸山庄一臂之力。” 那人话音刚落,一人立刻粗声粗气道,“若是齐副帮主也自称武功不济,那我乌骑帮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阁内顿时哄笑声一片。 林伊人微微抬眸,逐一打量着开口发话之人。 灵山道士屈真子,一身藏蓝色道袍,仙风道骨,凭借一柄可切金断玉的拂尘,在江湖享有盛誉三十余年。 凌海帮副帮主齐伯竣,身形魁梧,须髯如戟,以一把泼风刀收服岿河两岸猖獗盗匪,在凌海帮中颇得人心。 乌骑帮帮主乌昆,人高马大,虎背熊腰,将两柄流星锤使得地动山摇,令对手闻风丧胆,不敢踏足马帮势力范围半步。 虽然三人皆坐于前排鎏金圈椅之上,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但与暮云山庄庄主柳云鹤、凌水山庄庄主燕西孺、月拓山庄庄主周施南之间,依然隔了五六个座位。 “乌帮主哪里话来,”秋慕尧起身笑道,“秋逸山庄如有幸能得贵帮相助,自然是如虎添翼,锦上添花,只怕那叶浮生不敢前来送死了。” 乌昆昂首挺胸,豪气万丈,“承蒙秋庄主抬举,那我乌骑帮定当与秋逸山庄共同进退!” “共同进退?”谢雨帘忽而轻屑一笑,“就凭你那笨头笨脑的流星锤?” “你!”乌昆面上顿时浮起一抹怒色,堂内气氛瞬间有些僵滞。 “乌帮主雪中送炭自然可敬,”一个清冷的声音自林伊人身侧响起,“但叶浮生若是过个一年半载才出现,乌帮主又该怎样与秋逸山庄同舟共济呢?” 林伊人没有想到言绪会在此时开口,心中暗暗有些诧异。 “这……”乌昆神色尴尬,口中哑然。 “言少侠,”开口之人身材高挑,秀丽清雅,正是月拓山庄庄主周施南之女周箐芸,“叶浮生为人狂妄自大,既然在半年内频繁出手,盗取了四枚令牌,想必不会拖个一年半载才来秋逸山庄。” 言绪眉梢轻扬,声音里带了一丝讥诮,“难不成诸位日夜坚守秋逸山庄,叶浮生就无可乘之机了?” 周箐芸面上滑过一丝不悦,“敢问言少侠有何高见?” 言绪起身,缓缓踱至厅堂中央,“叶浮生在暗,秋逸山庄在明,与其坐等叶浮生前来盗取乌玠令,不如引他前来抢夺令牌,如此这般,胜算岂非更大些?” “好一个引蛇出洞。”秋慕尧眸光微闪,追问道,“不知言少侠有何方法,能让叶浮生主动现身?” 言绪淡淡一笑,“只要秋逸山庄放出风,会在这个月圆之夜将乌玠令供奉于庭院之中,恭候叶浮生前来盗宝,如叶浮生未至,即毁掉乌玠令,届时叶浮生自然会出现。”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林伊人指尖轻叩交椅扶手,眸中犹如云山雾罩,耐人寻味。 秋慕尧沉吟片刻,蹙眉道,“以叶浮生狂妄不羁的性子,这个法子倒的确有效,只是以乌玠令为饵,似乎不够妥当。” 言绪白衣翩然,负手而立,“十年前,五大山庄为免骨仙草落入恶人之手,不惜舍身取义,从牧塬王庭贼寇手中夺回五枚令牌,分别藏入五大山庄之中,如此气冲霄汉之豪情壮志,着实令江湖众人感佩万分。可如今,叶浮生飞扬跋扈、咄咄逼人,已然夺走了四枚令牌,只差最后一枚令牌,便可练就登峰造极之神功,危害武林苍生,秋庄主却如此畏首畏尾,舍不得区区一枚乌玠令,与昔日英杰之碧血丹心可谓天渊之别。” 言绪一席话言之凿凿,掷地有声,丝毫不留情面,秋家几兄弟听了立刻忿然作色,拍案而起。 “言少侠所言未免有失偏颇。”秋慕尧抬袖拦住众弟兄,沉声道,“众所周知,辜墨玄铁五枚令牌重量丝毫不差,纹路互为阴阳,彼此之间严丝合缝,相吸相斥,材质极为怪异,本是三百余年前绝世名匠叔离献给瑄国孛帝秦置的贡礼。二十年前,桓帝从医圣惠迦那里得知了骨仙草的秘密,欲以骨仙草救一女子性命,奈何九玄洞内骨仙草含苞待放,远未到果熟蒂落之时,桓帝遂命巧匠龙五以五枚令牌为钥,在九玄洞外督造机括,将骨仙草锁入了洞内。叶浮生若想进入九玄洞,必须将五枚令牌同时放在机括钥孔之上,差之毫厘则九玄洞塌、骨仙草毁。如今,他手中即便已握有四枚令牌,但没有乌玠令,便永远打不开九玄洞,乌玠令如此重要,我又怎能轻易取出示人?” 言绪冷道,“叶浮生既然有能耐从四大山庄中盗走辰延令、乞元令、抻冈令、苜尺令,为何秋庄主就如此自信,认定叶浮生无法从秋逸山庄盗走乌玠令?莫非秋庄主以为,四大山庄往日并未将令牌珍藏密敛,而是堂而皇之置于青天白日之下?” “这……”秋慕尧身形一滞,眼角轻瞥柳云鹤、燕西孺、周施南三人。 鎏金圈椅之上,柳云鹤神色平淡,燕西孺、周施南则微微蹙眉,显然依旧对当日叶浮生入庄盗走令牌之事耿耿于怀。 秋纪泉见兄长为难,起身道,“倚岚门与叶浮生有血海深仇,言少侠复仇之心我等自然可以体会,但此事关乎武林安危,牵扯甚广,秋逸山庄又怎敢大意?” “秋庄主,”坐于周施南下首,身穿僧袍的老者拂须道,“言少侠虽然词锋犀利,但并非毫无道理,叶浮生的功夫早已独步天下,所向披靡,倘若真让他得到了骨仙草,只怕这世间再无让他忌惮之人,不如乘此次我等皆在凌波镇,想方设法诱其现身,然后集众人之力出奇制胜,使其束手就擒,总比如今守株待兔的好。” 秋慕尧转身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再次看向柳云鹤、燕西孺、周施南三人。 柳云鹤沉吟片刻,缓缓道,“久闻秋逸山庄内布局精妙,一山一石,一泉一桥,皆暗合奇门遁甲之法,不知此番对付叶浮生时,柳某能否有幸得见?” 柳云鹤话音一落,燕西孺与周施南对视一眼,微微颔首。 秋慕尧放下茶盏,“不瞒诸位,秋逸山庄建造之初曾受高人指点,庄内布局的确别有洞天,如用于强敌入侵之际,威力极大,但该阵法所需人手众多,且各方身手不一,因此真要启动难度颇高。” 言绪唇角微勾,“难得今日江湖豪杰齐聚秋逸山庄,秋庄主何不给诸位介绍一下庄内玄机,指不定众志成城之下,叶浮生之事便迎刃而解了。” “也罢,”秋慕尧思忖一瞬,“如若秋逸山庄能借诸位之力保住乌玠令,亦是江湖幸事,各位不妨随我前往庭院一观。” 说罢,撩袍而出,引着众人朝三进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