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黄狗身上白
进了科长室，把工作交待完，科长沉着脸坐在那里不说话。柳俊言偷偷打量着科长，发现他眼圈发黑，看来整个邻海市都一样，昨天晚上大家都没睡好。 过了一会，科长似乎努力在压抑着情绪，缓缓说道：“小柳啊，咱们科呢，总共也就五个人，是吧。今天一大早，李大姐和张大姐就打了电话来请假，办公室里就剩下我和小林。而你呢，本来一个上午能办完的事情，你就搞了一整天，这种工作作风怎么行呢，是吧。” 柳俊言低下头没说话，肚中却暗自腹诽：“李姐是公司老总的小姨子，张姐是税局李科长的夫人，两人有后台你当然不敢说什么，也就只敢拿我来撒气。” 科长继续絮絮叨叨地数落着柳俊言，柳俊言就低着个头当听不见，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科里也就自己和小林经常享受这种待遇，换其他人，科长也没这个胆子。 过了一会，眼见着就要下班了，科长似乎还没有结束的意思。柳俊言有些恼了，他昨天晚上没休息好，精神很差，现在他只想赶紧下班走人，回家睡觉。 于是他努力挤出笑脸说道：“科长，您看现在也下班了，嫂夫人还等着您回家吃饭呢，咱们能不能明天再继续？” 科长立时不说话了，但一张脸却阴沉得能挤出水来。 柳俊言心下一沉，难道“嫂夫人”这三个字刺激到科长了？ “小柳同志啊，你这种工作态度可要不得……”看起来科长今天是没什么饭局要赶，准备和柳俊言打持久战了。 “够了！” 一股无名火腾地就窜上了柳俊言的脑袋，长久以来积累下来的对科长的怨怼，工作以来的种种不如意，昨天晚上莫名其妙的际遇，似乎所有的不满、郁闷、怒火这一刻全部暴发出来。 柳俊言腾地站起来，对科长吼道：“你受教育谁教育谁去，老子不干了！” 他转身走出科长室，在小林惊奇的目光中，简单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就离开了公司。 一走出公司大门，柳俊言一路保持着微笑的脸就垮了下来。这可是自己的第一份工作啊，整整三年了，突然一切都没了。自己怎么就会突然说出那样的话呢？是不是被地震给震傻了？平常被科长数落过多少次了，也没今天这么不耐烦啊，自己到底中什么邪了？这工作没了，自己喝西北风啊！房租也没着落了，自己银行帐户上可没存几个钱。 要不，再回去给科长赔个不是，说我刚才脑子进水了，脑袋被门夹过了，稀里糊涂的，还不清醒，说过的话都不算数，您能不能让我继续干下去？ 回头望着自己这三年来呆的地方，终于长叹了口气，男子汉大豆腐，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能丢。再回去求科长放自己一马，才真是脑子进水了。 无论如何，话已出口，依着科长睚眦必报的性子，工作肯定没了。不过老子还年轻，天生我才必有用，咱不怕，先回家睡一觉再说。 还没回到家中，他的手机就响个不停，一看是朱洁打来的，公司里唯一和他关系不错的同事。他拿起电话，里面传出朱洁焦急的声音：“小柳，你搞什么啊，怎么突然辞职啦？” 柳俊言心中一片温暖，毕竟还有人关心着自己。“老朱，我现在很累。”柳俊言低声道：“什么都不想说，明天！好吗？明天我再跟你解释，谢谢你，再见。” 回到住处，柳俊言扯过被子，蒙头大睡。他希望所有发生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梦，等他醒来，周围一切都能回复旧观。 柳俊言是被饿醒的，他忘记了吃晚饭，中午又吃得不多，肚子饿的咕咕直叫。这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他来到楼下的路边摊档，随便叫了个快餐打包，然后又买了一打啤酒。他有点害怕晚上睡不着，就想把自己灌醉，至少能睡个安稳觉。 饭盒扔在一边，啤酒也已经空了三瓶，柳俊言却还是一点睡意也没有。他摊手摊脚地倒在沙发上，心中忐忑不安，今晚，还会发生昨天晚上的事情吗？他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 时针滴答滴答地走着，柳俊言的心里也越来越紧张。当秒针分针时针重叠到一起的时候，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下来，很静很静。窗外的风轻轻刮过吹响树叶的声音，楼下路边摊档炒菜叮叮咣咣的声音，路人站在路边高声交谈的声音，汽车高速驶过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全都听不见了。这种静，柳俊言只有在乡下农村睡觉的时候才能感觉到，而在邻海市这种大城市里，夜晚是不可能这么安静的。 柳俊言迟疑着，走到窗边，望出去…… 周遭一切宛若昨夜，风停、车止、人静、树寂，所有的一切都停了下来，包括时间。该来的总会来的，逃也逃不掉。 柳俊言转过身，挨着墙慢慢坐下来，双手抱头，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哭了一阵，把之前的郁闷难过发泄完了，柳俊言站起身来，抹了把脸，对住窗外黑漆漆的天空喊道：“老子不怕，想吓唬我，没那么容易。老子就当是一场梦，睡醒了照样过日子，你咬我？有本事你就从天上下刀子，看能不能扎死我！” 吼完这几句，他觉得舒服多了，就转身走进洗手间。用毛巾抹了把脸，然后对着镜子，想看看自己到底有多狼狈。当他目光望住镜子的一瞬间，表情便凝固住了，脸上慢慢现出恐怖的神情，下巴不停地抖动着，嘴里不住地发出“格格格”的牙齿相碰的声音。 镜子里，根本没有他的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