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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无名树上

    第一百十五章:无名树上

    这一夜,千雪翻来覆去,并未睡得安稳。第二日一大早便开了房门,金灿灿的浅晖刚好洒到青墙高瓦上。扫了院子一眼,才发现月娥的房门紧闭,本以为是她贪睡,实际却是她早已起床。

    见千雪迟迟未开门,便去伙房打了盆水过来:“昨夜那老鼠可被你赶走了?”珠圆玉润的脸上神色依旧。

    “走了。”千雪捧了捧清水擦脸。

    “走了便好。”月娥缓步踩着青石地上的落叶,树叶被碾碎的细碎声响了一阵,才缓缓停在正屋门前:“今天先从站姿练起吧。”

    千雪牵了毛巾,一一擦干脸上的水滴,接着转过身来,望着月娥鸦青色的袖子,疑惑道:“怎么个站法?”昨日单单一个开关门,便折腾了她不少时间。

    现在既然说让她练站姿,肯定也不是一般的站法。

    “立于院,不动不摇,站个时辰,其若是哪里动了分毫,每动一下,便多加一个时辰。”

    “就这样简单?”原来不过是站一会儿罢了。

    月娥眼皮一抬,并不说话。身子一转,进了屋子,再出来时,上已牵了根竹凳:“开始吧。”

    其实于千雪来说,练习站姿并不算得有用,不过既然月娥这样说了,她也只好小站一会儿。横竖不过个时辰的事,只要用点法术,让她站一整天都不成问题。

    似是看出她心里的小算盘,月娥面无表情道:“不许用法术。”

    千雪嘴角动了动:“是。”

    本以为个时辰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可实际上,个时辰确实不过眨眼间的事。但站的途,千雪难免忍不住晃一晃、摇一摇,于是乎,这一站便从日头斜上屋顶,站到日头斜下树梢。

    院里开的虽是腊梅,但此时却正值盛夏。加之千雪站在院子正,故而这日头不管怎么斜,总能斜一半在她脸颊上。

    一天站下来,整个人已十分困倦。待到月娥说可以歇息了,她才缓缓去了自己的厢房。如此步调缓慢,并不是这一天下来学到了什么,而是此时腿脚僵硬,纯属有些不灵活罢了。

    看了她走姿的月娥终难得地夸了她一回:“嗯,你这走姿不错,以后要常常这样。”

    唔,这分明是腿脚无力导致的好吗?

    因着昨夜睡得不好,加之今天又在灼灼日华下一晒一整天,躺倒在床上不过稍时,便沉沉睡去了。不知是她这一夜睡得太死,未察觉到络桑来,还是络桑并没有来。

    总之她这一夜睡得十分安稳,一觉睡到大天亮。

    “晚起一个时辰,罚站。”月娥依旧端坐在竹凳之上,面无表情地吩咐她。

    接连几天,除了练站姿,便是练走姿,再者或是她哪里稍稍做得不够好,难免少不了一顿站。于是乎,几天下来,她走路倒还真有点莲步轻移、弱柳扶风之感,但若是论身姿袅娜,她始终差一些。

    大概又过了几天,在院里腊梅上的露珠还未落得干净时,络桑来了。

    彼时离婚期不过两天时间。

    千雪正在院罚站。

    其实这许多天下来,千雪顺从不少,本不用再站,全因不该说话时多了句话,便又从辰时站到午时。

    络桑见她憔悴不少,有些于心不忍,向月娥道:“我与千雪的婚事在即,个细节须得和她说一说。”

    “月娥知了,只是还望殿下不要忘了规矩。”月娥立在院,双捧着腹,甚毕恭毕敬。

    络桑嘴角一牵:“那是自然。”

    出了落月阁,络桑一挥,便腾云直上。千雪身子倏忽一轻,不由得腿有些发软,险些跌下云头。

    “你怎么了?”络桑心底一疼,忙伸出揽她进自己怀里。

    千雪面色有些不好:“无碍,只是这些天月娥不允我用法术,有些累罢了。”想她也是滚滚红尘里走过一遭的神女,如今却让小小的一桩子事磨得身心俱疲。

    似乎察觉她神色不好,脚下的云头忽而一低。千雪低头抬头间,双双早已出了承泽宫,落到那白闪闪的水帘子旁的一棵参天大树上。

    这树生得葱郁,荷叶大小的叶子层层叠叠,树冠华茂如盖,即便是人站在上面,枝干晃也不曾晃一下。估摸着这树的年头不少。

    “你放心,这树有上千年的年岁,断不会让你跌落下去。”络桑双一伸,竟直直躺倒下来。

    巨大的力道震得枝叶颤了一颤,千雪脚底一滑,身子还未跟着滑下去,忽而一片树叶动了动,卷在她脚底。

    “娘娘小心。”有粗厚的声音响起。

    “谁在说话?”千雪站在树顶一阵张望,发现周围皆是笼于光辉之下的山川碧野,这树乃长在山崖之下,按理说,这样的境地应是无人路过的。

    “我是娘娘脚下的无名树。”树枝缓缓动了动,接着道:“娘娘以后叫我无名就好了。”

    千雪被一晃,晃得心里一虚。这树虽说话了,却也不能保证百密一疏。千雪左右扫了一眼,寻了个平坦的树顶坐下来。

    “无名,你既然成精了怎地还在这里做一棵树?”千雪抱着双膝,眼神定格在远处生生不息的水帘子上。指有意无意地划过一两片树叶。

    “回娘娘,无名不过才上千的年岁,尚还不能化成人形。”似有人关心它,这无名树枝叶一直颤个不停:“再者说,无名觉得做一棵树没什么不好,高兴时,便随风颤一颤,不高兴时,便将自己埋进这山崖里。”

    听到这里,千雪终于忍不住笑:“你一棵树会有什么烦恼?”

    “有啊。”似是被提及到不开心的事,卷起的树叶蓦地松了一松:“无名受鸟兽欺凌,还要受那些飞狐捉弄,常常落得我头发都被剪了个精光,后来得幸遇到殿下,才顺风顺水活了几百年。”

    千雪眼眉一挑:“你……还有头发?”将目光从远处收回,落回近旁正躺得潇洒的络桑身上,才发现他一张俊美的脸上,双眼紧闭,竟连睫毛都不曾颤一下,许是睡着了。

    “我……”无名树默了。

    络桑将双枕于下,动了动嘴唇:“头发是无名的树叶。”

    “你不是睡着了吗?”她倒是险些忘了,以前在风城之时,她便见识过他假寐的本领了。

    那时她与他同时隐了身迹,并排躺在风笙院子里樱花树上赏月看戏,后来风笙亦飞身落至树顶,她便往他身边挪了一挪,再挪了一挪,挪着挪着他便伸出揽了过来。

    思及此,千雪恍然悟了:“原来那时你……”

    “哪时?”络桑眼皮懒懒一抬,眼眸清澈地望着她。

    “就是风笙院子里,你与我共躺在樱花树顶的那晚。”

    “那晚又怎样?”络桑似笑非笑。

    正是这样揣着明白装正经的样子,看得千雪十分心忧。若是换做以前,她定要忍不住同他闹上一闹,可如今,她却着实没那个心思。

    其实想来月娥教得方式不对,若是要练成那样性子,只需要肚子揣着气、揣着恨,同时还须将那气与恨如数咽下。届时那样的情况之下,定是笑不露齿,行不摆裙。

    “算了。”千雪摆了摆,正色道:“你说婚事需要与我商议,怎么商议?”

    络桑余光一瞥,淡淡道:“父君知你我成过婚,只是若不这样费一些周章,怕你日后难以服众。传统的大婚,应是由我去你家迎娶你过来,可是你又无家人,我便只能从落月阁迎你,届时一切自有人安排,你无须顾虑。”

    千雪偏过头来,低眼看他:“那你说需要与我商议。”

    “我是怕月娥对你太过严厉,所以才救你出来透透气。”

    千雪眼眸一转,看向万里晴空下的山川碧野,奈奈道:“谈不上救不救的。”若是自己早点能够沉稳,也不用多出和月娥学规矩这桩子事。

    转念又一想,倘若她连月娥这一关都过不了,以后又如何来保住自己的太子妃之位。

    没了日照太子妃这个身份,她不过是个连神仙谱都上了不了野仙。到时又如何来与四海之首的东海抗衡。

    这一想,便想得有些深。收回神思时,才发现络桑神色奇怪地盯着她看了许久,见她回神,才淡淡道:“你不用担心,你是日照的太子妃,这四海八荒除了天族,能与日照地位相抗衡的,只有东海了。”

    说了顿了一顿:“父君得空去看过你一两回,说你确实是个好女子,能担此大任。近日已广发喜帖,怕是这门婚事已传遍四海八荒了。”

    千雪身子一侧:“那喜帖东海是否也送了一份?”

    “你似乎对婚事是否宴请东海额外在意?”络桑神色有些奇怪,明明说了那么多,最后落入她耳的却只有喜帖发了哪家。

    “是因为……”千雪被这眼神看得一慌,只好避了过去,望着晴空之下闪闪发光的水帘子道:“是因为你与倾心交好,少发了她你自然说不过去。”

    担心他起疑,千雪将所有慌张都咽回肚里,沉着脸色道:“我记得原因我同你说过了。”

    络桑忽而一笑:“北海与南海都差人送去了,丹xue也送了,除却那八竿子与日照打不到一边的八荒未送,该送的都送了。北海定是送不了的,至于东海,我还尚在和父君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