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全线撤退】
“嗵嗵嗵……嗵嗵……” 半夜里,石保沟的护****阵地上突然响起成片的重机枪射击声,还没等北洋军有所反应,“保卫共和!为了民国!冲啊!”的战斗口号就响彻夜空。 张福来一边披上大衣一边凑近筑垒工事的观察口,就着黯淡的夜色,他看到护****阵地上隐隐闪耀着火光,一个个身影跃出战壕,向己方阵地猛冲。同时,己方阵地上步枪、机枪开火了。那些黑影一个个的倒下,马上又有无数个黑影从护****阵地里跃出。 “要炮兵!给我要炮兵!”张福来一边吼着一边蹲到潜望式炮队镜后,却见视野一片漆黑,乃扭头窜到地图边捡起尺子和铅笔,一边测取地图坐标一边骂:“娘的!一天晚上准保要闹腾个三回,还要不要人睡啦!?” 参谋把接通了的电话递给张福来。 “炮兵团!我是张福来,立即准备炮击!甲字号地图三,方位32-50,距离800,以泸—永大道石保沟青石桥为基准,东西500,来回轰他娘的三遍!” 北洋军第三炮兵团在吴佩孚的调教下可谓训练有素,不过三分钟,一阵“嚯嚯”的尖啸声就掠过张福来和北洋军官兵们的头顶,在两军阵地之间绽出一朵朵耀眼的火花,“咣!咣!咣!”剧烈的爆炸声在山间的回音作用下变得异常沉闷,无数个黑影被强大的冲击波掀上半空。 护****阵地上,蹲在战壕里的曾四突觉手中一轻,忙将竹竿收回来一看,上面扎着的草人已经不翼而飞。忍住笑,他冒着被弹片击中的风险露头看了看,只见弟兄们手里的草人都报销的差不多了,乃扯着嗓门大声喊:“骡子!麻鸭子!咱们撤!” 三支队二营和独立连警通班撤出阵地,溜下棉花坡,沿着永宁河都快跑到双河场了,才觉得北洋军的枪声、炮声渐渐地稀疏下来。 1916年3月6日凌晨,北洋军终于以四倍之优势兵力,在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后,进占已经没有一个护****的纳溪城。 站在棉花坡上,看着战壕里的洋铁皮水桶和鞭炮的纸渣,吴佩孚心里五味杂陈。 被耍了!白白地打了半夜的炮,白白的浪费了无数炮弹、子弹,却连一个护****的皮毛都没伤着!护****把全线撤退搞成了耍猴的把戏……不,这不是什么撤退,而是炫耀!是示威!看,那一个个经过护****阵地开进纳溪城的弟兄们,他们脸上哪有得胜的喜悦啊?他们的脸上明明就挂着沮丧、疲惫和无奈之色! 不管怎么说,纳溪总算是拿下来了!无论是张敬尧还是自己,总算能给北京一个交代。可是,护****远远没有消灭,摆在征滇军各部面前的是南边更高的山峦,更深的沟壑,更密的山林,更崎岖难行的路……可以想见的是,今后的仗更加难打!一个不好,第六旅就会像十四旅那样被打得丢盔卸甲、元气大伤,即便能打进永宁、打进云南,自己的这些老弟兄又能剩下几个呢? 郁闷中,吴佩孚一脚将一根竹竿踢飞,心头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舒畅来。因为,他把那根竹竿想象成那个素未谋面的家伙——石铿!从护****全线撤退的把戏中,吴佩孚感觉出了石铿的存在,似乎只有这个家伙才会将一场大撤退变成一场成功的心理战,留下一个让前进者、胜利者无比郁闷的阵地和纳溪城,这些东西就摆在那里,抹也抹不掉,似乎带着得意的微笑时时刻刻提醒着——你们被我耍了! “娘的!真是一干二净,连个子弹壳都没留下!他奶奶的!”人未到,张福来的骂声就先到了。他站在吴佩孚的身后骂骂咧咧道:“老子昨晚就奇怪了,这些逆军咋就跟前几天不一样了呢?!一个个简直不把小命儿当回事一般,打倒一批又是一批!娘的……”张福来的手频频指点着附近的竹竿和草人残骸,哆嗦着嘴皮再也骂不出来。 “老张,子恒。”吴佩孚惨然一笑,劝慰道:“不管怎么说,咱们以为还要花销最少一个团才能拿下的棉花坡和纳溪城,今天已经在我们脚下了。只要弟兄们能保全,咱们还有啥可想的呢?” 张福来一想,是这个道理啊?可心里还……他娘的不是滋味! “子玉!子玉!”坡下行来一群人,当先的张敬尧远远地挥手招呼道:“哈哈,子玉老弟,值此大胜之际,你这个秀才一定要赋诗一首哇!” 张福来低声骂道:“赋你娘的个屁!也就你张敬尧脸皮厚才高兴得起来!” 吴佩孚暗拉一把张福来,转身迎上张敬尧,呵呵笑道:“全靠张司令指挥有方啊!这个……给袁公的电报腹稿我可拟好了,明儿袁公一准复电嘉奖全军将士,第一位定然是第二路军司令张尧公!” “哎哎……”张敬尧连连摆手,脸上带着得意的笑,说:“不能这样,不能这样,是第六旅首先攻上棉花坡的嘛!这个我也有个电报稿,首功嘛当然是第六旅的喽!” “哈哈!”吴佩孚一脸感激状的大笑道:“谢谢尧公提携!” 张敬尧把住吴佩孚的手握了握,笑眯眯地说:“彼此,彼此。哈哈!” 张福来总算搞懂了!嘿嘿,谁说咱们第六旅旅长吴子玉孤傲啦?这官场上的一套也玩得是溜溜顺嘛! 张敬尧收住笑,挥手令参谋拿出一份地图,指点着说道:“已经查明,逆军分三路退向叙永,我的意思是咱们给他来个紧追不舍?” “穷寇勿追!”吴佩孚瞅都瞅一眼地图,眼望南边的莽莽山林和曲折蜿蜒的永宁河,叹道:“唉……如果是我军强攻下棉花坡、纳溪城,尧公大可尽起全军穷追不舍,以求全歼逆军、克尽全功!可惜啊,这纳溪城是人家让给我们的!” 张敬尧也颇觉没有面子,丧气地跺足道:“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了吧?我决定了,来人,命令李炳之速派一个主力营为先锋南下追歼敌军,我军各部在略事调整之后赓即南下!” 吴佩孚向张福来使了个眼色,张福来忙赔着笑脸向张敬尧道:“尧公,第六旅弟兄们连日苦战,昨晚又折腾了一宿没合眼,您看……” “第六旅为后卫,啊?子玉。” 吴佩孚赶紧一拱手,低头道:“谢尧公!” 第二天,北京的袁世凯来了电报嘉赏全军,授第二路军司令张敬尧上将军衔,其他旅长如吴佩孚、熊祥生、李炳之等人中将军衔。又立即从北方组织了大批咸猪rou、罐头、香烟、军服、军饷等慰劳品,经京汉路南下,再转水运送进四川…… 就在北洋军将校在泸州城里彻夜高呼狂欢之际,石铿隐身在一丛竹林间,举起望远镜观察回龙寺外的敌情。北洋军第十三旅混成旅一个营紧追护****五十多里,正在回龙寺以及附近的两个小村中宿营。 “支队长……”董鸿铨悄悄靠拢石铿,低声道:“观音村里没几个北洋军,皮匠沟大约一个排左右。” “大哥,敌军连日行军作战,又不熟悉山地行军,疲劳是显而易见的。”石铿抬手看了看表,问:“弟兄们休息得如何?对二营……你有没有把握” 董鸿铨有些不悦,尽管石铿的语气很委婉了,却还是透露出对二营的不放心来!哼,我的二营哪点比独立连差了?无非就是没逮住机会立下如独立连那般的战功嘛!那是我这个营长无能,不是弟兄们不出力!今晚我倒要让二营展示出实力来给你这个支队长看看!否则,今后我和二营也没脸在独立支队里混了! 默然离开后,董鸿铨招来连长简福生、钱焕、李彪,将刚才支队长的神态、语气和原话一转达,一连长简福生顿时火了,刚要大声说话就反应过来,恨恨地压低声音道:“支队长看不起咱二营?他凭什么看不起咱二营!?咱们可是在棉花坡上坚守过十天十夜的!问问,让他问问去,棉花坡的阵地有一寸是丢在二营手里的吗?” 钱焕也是一脸的不服气,说:“营长,今儿老天爷给了咱们这个机会,你得指挥我们好好****一场,非要把李炳之这个营全都吃掉不可!咱们要让支队长和独立连的兄弟们瞧瞧,二营才是三支队的主力!” 董鸿铨见两个连长如此表态,脑子一转,不禁暗骂:好你个的石铿,连你大哥都算计进去了?激将法?二营用不着你使这招! “听我说!”等连长们安静下来后,董鸿铨手指石铿身处的竹林,说:“支队长手里有一架望远镜,就算黑灯瞎火的晚上也能看清楚回龙寺的敌情。待会儿,简福生……你不行,你那性子太急!李彪,你带二十个弟兄分为前、后两队,隐蔽接近敌军在回龙寺前后山路上的两个明暗双哨,然后……嗯!明白吗?” 李彪很平静地回答:“保证不出一点动静!” 石铿突然从夜色中钻出来,微笑着说:“我和李连长各带一队弟兄,得手后以敌军在寺庙门口的那盏马灯发信号,三上三下,全营得到号令之后立即行动,全体官兵刺刀上枪,争取不发一弹解决战斗!明白吗?” 董鸿铨和三位连长齐声应道:“是!” 石铿心道:这一战下来,恐怕就没有北洋军敢于接近叙蓬溪——白节滩一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