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跳湖
徐饶,二十二岁,高中学历,枯瘦如柴的rou丝男,个子一米七出头,长相属于那种与人擦肩而过瞬间就会遗忘的类型。 地地道道的东北人,不过本人却没有一丁点东北爷们该有的气概,因为家庭原因从小就把懦弱这两个字印到了骨子里,五年前从东北一个丁点的村子来到北京,这个没有什么野心的年轻人多多少少怀揣着一些叫做梦想的东西。 不过现实总是一副苦到说不出的药,让怀着各种期待的人各种失望,然后绝望。终于这个被现实压垮的男人把自己最后的勇敢留给了死亡。 凌晨时分,这个近几乎绝望的年轻人终于站在了晓月湖畔,从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眼前这座大都的夜景,那一片灯红酒绿,与渺小的自己显的无比的格格不入,此刻,他已经一无所有,身上仅有的财产施舍给了一个过路乞丐,虽然他是最应该被施舍的人,连唯一值钱的手表也以最戏剧性的方式送了出去。 谁也不会明白徐饶曾经是多么憧憬着这座城市,但这座他无比憧憬的城市,所留给他的,只有一片不堪回首,还有太多太多让徐饶绝望的东西。 想起这个,徐饶自嘲的笑了笑,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个适应不了落差而逃避的胆小鬼罢了,甚至被公司开除那一天他都是那么卑微的笑着,他恨懦弱的自己,却从未想过改变,不是他不想改变,而是他不相信无可救药的自己能够改变什么,有些东西入了骨子里,再想要拔出来,几乎是不可能了。 空荡荡的湖畔,唯有一个抽着烟的中年男人坐在一旁,背对着徐饶,留下一个被这繁华所渲染出沧桑的背影。 徐饶走向湖的栏杆,望着的不是眼前让人心有余悸的繁华,而是这深不见底的湖水。 风冷的刺骨,却无法让这个年轻人清醒几分。 “现在可不是游泳的好天气。”中年男人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素不相识的徐饶说着,声音属于特别有磁性的那种,很容易让人把话听到心中。 徐饶没有回答这个多管闲事的中年男人,尽管对方是出于好意,但一个将死之人,也不会在意什么别人的看法,不管是好还是坏。 这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并没有徐饶不应答而感到不快,也不像是一个过客一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离开,仍然坐在那儿,不紧不慢的抽着烟,似乎眼前多了一个自杀者一点也不耽误他看风景。 或许是这个中年男人打搅了这氛围,徐饶想要跨出的步子停住了,一阵迷茫。 “看你年纪也不大,这条命是爹妈给的,死了就不觉得对不住他们?俗话说的好,好死不如赖活着。”中年男人嘟囔着,像是在说自己一般,因为这个中年男人的打扮实在是太邋遢了一点。 “你觉得对一个差点被自己老子打死,被自己亲妈扔到大山中两天两夜的人说这些,有用吗?”徐饶转过头,看着这个恐怕比自己活着还像是一个丑角的大叔,表情没有什么杀气,更没有什么威慑力,顶多顶多有些可悲。 中年男人眼皮跳了跳,看着这个脸色苍白的家伙,似乎能够从这个年轻人的脸上尝到什么世间百态。 “死了也好,死了也好。”中年男人摆了摆手,不想对这个将死之人浪费口舌,有些对牛弹琴的感觉,如果一个人连人话都听不进去了,也就没必要讲了,再说上一句都是多余。 徐饶重重的叹了口气,伸出手,有些恬不知耻道:“给我根烟。” 中年男人也不墨迹,从兜中掏出一盒皱巴巴的软红梅,娴熟的从烟盒后面弹出一根,外带着火机丢给徐饶。 徐饶接过烟与火机,也没有道谢,顶着这一阵阵的风点燃,紧紧攥了攥火机,深深吸了两口,那张脸像是做了什么错事的孩子,紧紧巴巴的皱到一起。 “要死把火机留下,你的命不值钱,但火机是无辜的。”中年男人强行在这个环境之中制造出了一丝黑色幽默。 徐饶脸上也出现了极其牵强的笑容,把火机留在了湖畔的护栏,弹出去这吸了两口的烟头,纵身一跃,以徐饶这辈子最帅气的一个动作飞出去,却极其狼狈的落到湖中。 扑通一声 像是一个巨大的石子落入湖中一般,引起一阵阵的波澜。 水冷的刺骨,徐饶没有挣扎,只能眼睁睁望着身体往下坠,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因为吸入太多水胸口疼的如同火烧一般,这窒息一般的火烧感让徐饶反射性的挣扎着,却已经抓不住任何东西,但片刻之后徐饶却感觉格外的平静,放弃了最后求生的挣扎,脑中的走马观花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就如同时间也跟着慢了起来一般。 或许这就是死亡的感觉,自己这荒唐荒诞荒谬的一生终于结束了。 水中的徐饶脸上出现了久违的笑意,这是一张因为这个社会摧残多年却仍然有着朴实的笑脸。 坐在岸边草地上的中年男人不紧不慢的抽光这小半根烟,面对眼前这一幕,表情竟没有发生丝毫的变化,有一种让人觉得非人类的漠然在其中。 “麻烦。”弹出去烟头,中年男人咒骂着,纵身一跃跳入水中。 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突然被接上一般,徐饶猛的打了个哆嗦,睁开眼,眼前这没落的景象跟自己出租屋没有什么不同,快要垮掉的天花板,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打扫的小屋,但好在没有什么发霉的味道,也不知道这里的主人到底是怎么保持的。 如果这里真是什么所谓的天堂的话,是不是太寒酸了点。 “醒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徐饶身旁想起。 徐饶努力抬起昏沉的头,一个大叔模样的男人正站在他的身前,正是那湖畔与他对过话的大叔。 头发凌乱的像是鸡窝一般,带着老式的黄色墨镜,一张如同刀刻出来的脸,左脸颊上有着一道长长的刀口,下巴满是胡茬,这打扮出现在某些电影中属于毫无违和感的人物,不过在北京这座大都市之中,完全可以说的上绝迹了。 “是不是疑惑自己现在还没死?”大叔在一个小马扎上坐下,脸上有着几分笑意,几分玩味。 “为什么要救我?”徐饶死死抓着拳头道,脸上罕然出现了愤怒的迹象,就好像自己下了莫大决心想要做出的事被眼前这个男人给活生生摧毁了一般,虽然自己下了莫大决心要做的事情太可笑点。 “我好像没有救你吧?那个跳湖自杀的窝囊废早已经死了。”中年男人摸着下巴的胡茬,一副享受的模样,不过模样实在是让人喜欢不起来。虽然所说的话格外的有哲理,但是也无法让这个中年男人变的更加顺眼几分。 徐饶愣了愣,有些不知所云,甚至有点怀疑眼前这个大叔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说白了,这条命是我给你的,从今天起,你就不是从前的自己了,这条命也不由你挥霍差遣了,就这么简单。”中年男人打了一个哈欠,懒散的说着。 “凭什么?”徐饶脱口而出说着,想着自己是不是走霉运走到了极点,连自杀都能遇到这种诡异的事情,这突然出现的莫名其妙的大叔,就如同徐饶的前半生一般荒诞。 “不凭什么,如果你真想要离开,回到你那个绝望的生活,随时可以离开。”中年男人掐灭烟头,有些调侃的说着。 徐饶咬了咬牙,他有点不喜欢这个中年男人的态度,特别是这一副有恃无恐,虽然自己的生活如此的不堪,但他不希望眼前这个同样活的不堪的家伙这样嘲讽,或许这就是他最后的自尊,虽然有点可笑。 从床上起身,虽然一阵头晕目眩,但徐饶还是咬着牙走向门口,不再弯着腰杆,挺的笔直,徐饶不希望在这个中年男人眼中变的不堪,颤颤巍巍的走向门口。 眼前是初升的太阳,但徐饶心中却没有任何所谓的波澜,这是新的一天,但对徐饶来说,是最大的折磨,他真的坚持不下去了,再次踏出这个门槛,他能干什么? 学历低到没有一家企业会看上的他,没有任何一技之长,甚至他都没有去搬砖的身板,外加口袋空空如也,他觉得在这座大都活生生饿死要比跳入那晓月湖还要悲哀。 “难道你就不想改变吗?”中年男人淡淡的说着,声音仍然那么的平静,这个有恃无恐的中年男人跟颤颤巍巍的徐饶似乎是两个极端,一个弱不禁风,一个八风不动。 徐饶停住了脚,肩膀有些颤抖,因为背对着这个中年男人的原因,而看不清他的神情。 如果这个中年男人能够看到徐饶此刻的表情的话,或许这个八风不动的中年男人也会被撼动什么,这是一种出现在徐饶脸上有些格格不入的狰狞,近似于疯狂。 “不要把改变两个字说的这么风轻云淡,你根本不会明白一个小人物在这座城市的孤独与无力!”徐饶死死咬着牙说着,声音有些颤抖,像是在极力遏制着自己这无法控制的情绪。 “如果我说真的可以让你改变呢?”中年男人默默起身说着,这个身高在一米八左右,身材干练的男人身上出现一股威慑力,声音格外的坚定,像是存在的暗雷一般,似乎这个声音能够直接敲打徐饶的灵魂一般。 徐饶伸出自己颤抖的手,看着自己苍白的手,喃喃着:“我真的能够改变吗?” 一种叫做眼泪的液体就这样一滴一滴落在徐饶的手掌上,莫名其妙的泪流满面,就像是一个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事的孩子一般。 “我要怎么做?”徐饶擦了擦脸,有些倔强的转过头。 “很简单,把你的命交给我。”中年男人看着徐饶的神情,笑了,笑的前俯后仰,这是一句很有违和感的台词,在出现在这个中年男人的嘴中,却没有任何违和感。 面对这肆无忌惮的笑容,徐饶竟没有一丝的厌恶,也跟着傻笑了起来,笑弯了腰,笑出了眼泪。 如果从今天起他的明天就要开始了的话,他到底要用什么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