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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九五年的假烟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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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织席的老人已经在替席收口了,流水丝绸般的藤席,在不甚亮堂的房间里,看着犹如微弱的油灯,扑闪扑闪着微弱的亮光。

    刚编出来的席和小鲜这几天在凉席店里卖掉的席不同,不是萄紫,而是近乎于黑色的紫,淡雅中带着神秘。

    这间位于坊街老人院顶楼最北侧的房间,在夏天来说是个宝地。

    房间不大却很通风,背着光的房间里,北向的窗户是常年开着的。有微风徐徐送了进来,外墙上布满了枝叶茂盛的爬山虎,夏天可以带去顶楼透下来的那丝丝酷热。

    走进门时,最先让人注意到的是窗台上爬进来的几根爬山虎的触须,靠着最右侧的墙根,贴着张简单的行军床,叠放整齐的白色床褥和刚晒后蓬松的枕头,床旁边就是一张写字台。

    简单干净,这间房间,让人一眼看着,就觉得远离了外界的燥热和心烦。

    心中的平静,在看到那张席时,被再度打破了,小鲜瞪着眼凝视着那张光亮的席。

    “老于啊,你看你的技艺是越来越好了,这么一张席,编得细致紧密,只怕连个针眼大的小洞都没留下来吧。啧啧,真不错,不亏我特地托人给你去朝鲜弄了二十斤的黑紫藤,还真是派上了大用场,”毛大竹见了那张席。两眼发亮,伸手就要去摸了一把。

    现在还是盛夏,一面上好的黑紫藤编织出来的凉席,可算得上是镇店之宝了。也难怪见惯了各类竹编品的毛大竹眉飞色舞着。

    哪知毛大竹才刚沾了藤席的边角。那名被叫做老于的老人顺势把席一卷,再用了早就准备好的丝绸袋往席外一套,毛大竹想再摸个边角也难。

    “不好意思,这面席不卖,我要拿去送人,至于用掉的藤料,在我的钱里扣好了。”于善洋老人说话时,透着股威严,把毛大竹伸手要去摸席的手给吓了回来。

    “送人?你就别讹我了,老于,你住在这里后,也没见你走亲访友的。连你们家小于来看望,都被你冷言冷语请了出去,席你难不成要留给自家儿?”毛大竹倒也不是非要卖那张席。现在五君的凉席受那些新潮的凉席的冲击很大,他得替店里树面招牌。非常文学

    所以才破费周折托人从朝鲜带了这种藤料过来,哪知道老于编织成了好席。却有着其他的打算。

    “天下只有儿孝敬老的,哪有老倒贴儿的,席你别眼馋,你真心想要,我就用剩下来的黑藤料给你编个枕席,到时候你爱挂哪就挂哪,”于善洋是个说一不二的主,他也不管房间里多了个小鲜,来者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拿起了那面包好了的席就往外走。

    听着毛大竹先前的叙述。于善洋要比他小几岁,可是小鲜看着于老的脚步,微有蹒跚,比起毛大竹来,看着似乎还要体弱些。

    “那张席,”小鲜见人走了。喃喃自语着。

    “没指望了。可惜啊可惜,这个老于比茅坑里的臭石头还要硬几分,我的席哟。算了,把地上剩下来的藤收拾收拾,枕头席就枕头席,好歹也是张席啊。”毛大竹牙疼着,把地上的黑紫藤收拾收拾,就等着那个官腔十足的于副局长回来。

    “毛师伯,你说你会编席对吧?”小鲜叫住了毛大竹。

    “会啊,说来真是讽刺,那老小的编席技术还是我教的呢,五六年前他刚来的时候,可没现在这么威风,整天翳着脸,坐在了房间里,说有多吓人就有多吓人。忘恩负义的老小。”毛大竹痛心疾首着,他怎么尽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那你教我编席,我来试试?”小鲜眼里烁动着激色。

    于善洋老人走下了楼,他的个头不高,背微微有些佝,走路的姿势和他说话时,差不多,不疾不徐,可又不会让人产生懒散的感觉。

    院里那些正在忙活着的老人见了他,都抬头叫了声:“老于,你又去散步啦?”

    他略微点了点头,也没搭理谁,就走出了老人院。

    老人院吃饭的时间一般在六点左右,老于现在出了门,怕是又要耽搁吃饭的时间了。

    “嗨,当过官的,就是不一样。”

    “你要是当过国家烟草局的副局长,你也会不一样了。”

    说着闲话的是小鲜最早进门时看到的那对老人,对于老于的行为和不搭理人的脾气,老人院的老人们都是知道的,也没人放在心上,只是偶尔会拿老于的过去说说事。

    于善洋走出了老人院,穿过了一条街,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距离坊街最近的一家邮局里,卷门正要拉上。

    “同志,我要寄个包裹,”于善洋在卷门上敲了敲,邮局的工作人员看了看他身上穿着的老人院的衣服,就拉回了卷门,让他进去了。

    “大家伙啊?有一米多长?”工作人员检查着老人带来的席。

    “就是席,自家人用的凉席。”

    “寄到哪里”

    略微顿了顿后,老于回答:“贵州白家古镇的葛村。”说完之后,老者又像是不放心似的,再加了句,“能寄到吧?”

    “能,那一带现在已经通邮了,不过寄包裹去贵州速度慢,大概也要十天左右。”邮局的工作人员耐心地解释着。

    十天...十天后。都要立秋了吧,也罢,真要寄到了,也不一定会有人用。黑紫藤是好东西。就算天凉了,垫在了棉被底下,也能治疗风湿关节疼,南方湿冷,有这么张席,山区的日会好受些。

    席寄出去之后,带着几分惆怅。于老没有立刻回老人院。

    他沿着坊街散了会步,经过了一家商店时,遇到了间杂货店,走到了杂货店,“有云烟软珍吗?”

    老人光顾的这类杂货店,在北京的旧式小区里随处可见,里面坐着些赋闲的街坊,七八个人。四个围成一桌,打着流水麻将,还有三四个在旁看着。

    店主是个三十出头的中年妇女。正看得起劲,听着有人买东西,也不搭腔,从玻璃柜里掏出了包烟,甩给了老人。

    小四方形的红皮烟壳随即被拿了出来,于善洋拿着烟壳,在手里捏了捏,透明塑料膜,封口处,略微有些脱胶。烟壳上。那一行黄色的“吸烟有害健康”的字样排列在了烟壳的底端。

    “有九五年的云烟软珍不?”

    许是看牌两度被打断,中年妇女不耐烦了,嘎着嗓,“二十块一包,爱买不买,买烟又不是买古董。还专挑九五年的。”云烟属于中高档烟,销路历来不错。

    像坊街街道旁开的这类小杂货店,每个月批发买烟都是有限额的,不怕卖不出去。

    于老放下了烟,临走前说了声,“女同志,你这烟是假的,下次不要再卖了。”

    等到中年妇女回过神来时,人已经走远了。中年妇女惨着张脸,烟是她进来的,是真是伪,她当然是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

    说来也怪,假烟卖了快半年了,也不见有人看穿过,就是那类抽了几十年烟,长了满口黄牙的老烟民也抽不出来。

    好在今天在店里的,都是些知根底的,要不传出去了,那她的脊梁骨还不要被人戳烂了。

    “娟妈,你这次可是撞到高人了,我跟你说,刚才那老头开口问九五年的云烟时,我就觉得不对头了,”说话的是刚从麻将桌上下来的街坊王叔,打麻将讲究个一心一意,他刚才听着买烟人的那句话,手里摸着的好牌不小心就打了出去,结果就被人笑着下了桌,这才有功夫和杂货店店主拉扯起来了。

    “听他瞎说,”那桌麻将友们起哄着,“不就是来了个老人院的孤寡老头嘛,穿着普通,冬天巷口晒太阳的老人,十个就有八个是那样的。”

    “说你们平时不看报听收音机了吧,九五年的云烟软珍可是出过大事情的,拉下了好些人马,听说还有人为这事牵连的家破人亡呢。那一年全年的软珍都被收缴了,听说光是销烟就花了足足三天时间。不过还是有些真货被人扣了下来,后来就成了很多人的私藏。你们是不知道云烟的历史,我家老太爷没死于肺癌前,就只抽云烟,不过他后来也说了,九五年后的云烟和以前不一样了,那味道抽起来,就差多了。”王叔说得口水星飞了出来。

    杂货店里啧啧称奇着的、惋惜着的都有,那也仅仅是局限在了杂货店里而已。

    隔了条街,躲在了巷弄堂里的坊街老人院里的人是浑然不知的。

    到了吃饭时,小鲜才刚够从毛大竹那里学会了最简单的编织席的技方法,看着她蹲坐在了院里的台阶上,就着廊灯反复编织着几条竹篾。

    “现在的年轻人,对编席也有兴趣?这玩意要慢慢捉摸,不能心急,先进去吃饭吧,”毛大竹把小鲜的动作看在了眼里,不动声色地让她去老人院的食堂里蹭了顿饭。

    每周的周五,是凉席店送钱过来的时间,拿到了钱后的毛大竹,总会给老人们加餐。老人院的老人们年龄大了,也吃不得什么油腻的好东西,所谓的加餐往往是几条清蒸鱼,再或者是些时令水果。

    不知为什么小鲜吃了饭后,怔愣着,看着不大开心,毛大竹就问了一句,“咋啦,吃得不高兴?”

    “没,我只是想起了我外公,”小鲜心里一阵伤感,脑中忽然闪过了一阵灵光,于善洋,她记得在哪里见过那个名字了。

    “那位编织紫藤席的老人,还没回来?”小鲜激动着。

    “还没,老于不喜欢和人一起吃饭,都是等七八点才回来的,他的那份饭菜还在锅里焖着呢。”毛大竹看看时间,6路公交车到七点就没了,得让小鲜回去了。

    小鲜也不敢确定她的记忆有没有出错,还是先回去,再确认一遍来得妥当,她就拿了那些剩下来的紫黑藤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