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印子钱
王夫人自己其实也不知道，如果宝钗一来，宝玉也像对黛玉那般尽心，她还会喜欢宝钗吗？只不过现在，宝钗病了那么多日，宝玉也没说去看看，她才急火火的把人往那边赶。而宝玉一回来，没到老太太房里去，也没到她这里来，而是先去了黛玉的房里，让她越发的觉得，宝钗才是正确的选择。 可是，老太太的心，谁能拗得过？ 宝玉和黛玉两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成天混在一起，像什么样子？然而，老太太乐意，谁能有什么办法？ “太太，琏二奶奶来了。” 王熙凤度着二太太面带愁容，知道不是跟元春有关就是跟宝玉有关，两桩都不好调停，她只装作不知道。“今儿甄家送来的东西我已经收了，咱们送他们家的，也都打发人送去了。” 王夫人恹恹地说道，“什么大事儿，还巴巴的来回？” 太太面上都带出来了，王熙凤不好再装不知道，“太太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命人请了太医没，没有我这就打发小子去。” “不用忙，不过是有点不爽利罢了，明儿就好了。” 二太太这不爽利的病也是有年头了，王熙凤估计着老太太要是没了，她这病才能好利索。“太太可是担心大姑娘？” “大姑娘在宫里花销甚大，老太太却不许公中出一分钱。我那两个陪嫁的庄子这几年也不出息，就算是卖都卖不了几个钱。” 王熙凤心想，何必要卖陪嫁的庄子，只要把你十几年不带的头面首饰折卖折卖，只怕也是够用一阵子的。但是，她也清楚，二太太的头面都是留着给宝玉和兰哥儿娶媳妇的，姑娘，总还是差了一层。 “老太太也是心疼大姑娘，不叫她做这些事情才不许公众出钱的。只可惜这段时间也不知是怎么了，放出去的钱总是不能及时的收回来，又担心逼得紧了再闹出事情，咱们这样的人家，也出不起这个差错。” 王熙凤放贷的利钱，绝大多数进了荣禧堂，在经过这位二太太的手，送到宫里去。这位太太胆子不小，把公中的钱指使着自己的侄女去放贷，但是，她也有怕的时候，要是让老太太和爷们知道了，她这多少年的老脸也就不用要了。 “这个倒也算了，我现在头一个担心宝玉，他十天有九天不去学里，成天跟姊妹们厮混，以后可怎么是好。他老子又管他甚严，我也不敢让他知道，可他这个性子，只怕难改了。” 王熙凤有些疑惑，这一次二太太怎么不立逼着她要银子了？她也不能上赶着给自己找不痛快，心里稍微放了一放，笑着说道，“这有何难，我前儿去东府的时候，听说蓉儿媳妇的弟弟可是好品格，到时候让他陪着宝玉一起读书，也就能栓得住了。” “蓉哥儿媳妇的弟弟？”二太太略沉吟一下，她也不是那么放心，要是个不着调的，还不知道把宝玉引到什么地方去了。 “太太放心，那孩子是个腼腆性子，人品相貌阖府没有不称赞的。等哪天让蓉哥儿领来，太太看过再定也不迟。” “恩，就这样吧。刚恍惚听说珍儿媳妇给你下了帖子？” “正是要讨太太个示下。” 王夫人又说了一大车子的话，然后才放了她去。王熙凤回到自己屋里，见贾琏仍没个踪影，这才对平儿说道，“二太太今天可怪了，跟我诉了半日的苦，竟没提要钱的事儿。” 平儿笑道，“不会吧，莫不是奶奶心里叨咕着，莫管我要银子，莫管我要银子，叨咕得多了，二太太竟听见了不成？” “你这蹄子倒敢来打趣我。”王熙凤任由平儿给她换了衣裳，正色说道，“我可是听说了，好像宫中有意要把周嫔升贵妃，咱们家大姑娘的银子，多一半是花在她身上了，现在可不是正要紧的时候，太太不找我要银子可不是奇怪？” “是有些怪，不过我瞧着太太这几日心情都比较好，不像从前，不过是强撑个笑脸。”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 “不逼着奶奶要钱还不好，奶奶何苦cao那么多的心。按我说还是早点歇了吧，明儿去东府又是要闹一天。” 王熙凤收拾停当了躺在床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她就是个cao心的命了，享不了半日的福。 “是宝姑娘，不对，是姨太太。” “奶奶怎么了？”王熙凤这一嚷，可把平儿给吓醒了，“奶奶可是魇着了？” “我没事儿，我知道太太是从哪儿弄得钱了。” “哪儿啊？”平儿也有些好奇。 “一定是姨太太。宝姑娘要待选进宫，选上还是选不上，选上了是做妃嫔还是做侍读，这里面讲究可就大了。伯父刚刚放了外任，姨太太就只能求太太了，正好解了咱们的难处。” 平儿想了想，很是这么回事儿，她虽然也提薛家叹息，不过好在还是解了自己家的难处，“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也省的咱们整天这么提心吊胆的了。以后大姑娘要是得了宠，也不见能这么流水似的花银子，咱们也就该把外面的帐都收一收了。” “你想的倒美，不管大姑娘是不是得宠，以后这银子是花的少不了了。二太太的体己一分不动，我替她管家，陪嫁不知道当了多少，我也得替大姐儿着想，咱家那位爷，你当是能靠得住的？” 王熙凤没有收手的意思，平儿可有些急了，“我的奶奶，这可是朝廷明令禁止的事儿，二太太叫咱们做那是没办法，现在能收手却不收，以后若是查出来，可没谁能提咱们担着。” 王熙凤冷冷一笑，“你以为二太太叫咱们做的时候，掂量着要提咱们担着？她手底下的人比咱们少？办了这么多年的事儿，比咱们人傻？” 平儿听了心里可有些发寒，“奶奶！” 王熙凤幽幽的说道，“这个家，大姑娘要是不得宠，老太太还能压服的住，要是得了宠，咱们就自己顾自己吧！” “奶奶……” “明儿我去东府，你在家，有事儿就照应照应，没事儿就过去看看宝姑娘。” “恩，我知道了。” 王熙凤不像平日三番五次的问贾琏，跟平儿说了这么一会话就睡过去了，贾琏什么时候回来的她都不知道，第二天也没问他去了哪儿，反倒弄得贾琏不太习惯。 “你奶奶这是怎么了？昨儿我吃了酒回来，这个屋里都睡死了，喊半天也没人端个茶递个水，今儿更是连问都没人问一声。” “二爷往日里不尽是嫌我们奶奶管的紧了，现如今顺着二爷的意，怎么也不好了！” 平儿一甩帕子就出了屋，叫了个丫头来服侍贾琏，昨天晚上跟奶奶说完话之后，这主仆俩都生出了几分悲凉。 平儿从来没想过她们做的事情能长长久久的不被发现，但是她心里头总觉得有二太太在，伤不着她们奶奶，可是听奶奶这么一说，心里可就不落地了。 贾琏正高兴他那醋坛老婆走了，可以跟平儿好好厮混一回，可是平儿一甩脸子也出去了，心里头就老大不自在。 “反了你们了，爷这几天不得闲儿，待闲了非好好收拾你们不可。” 平儿在外头听见了也没理会，反正过一会儿自然有他的相好来消火，她就不明白了，得了奶奶那样的人，他还有什么可不知足。 荣国公府，不就是说着好听？外表上看着威威赫赫，内里每月的用度都是东挪西凑的，就算是将来，也不过就能袭个散官。奶奶跟着他还能享什么大福不成？成天介勾三搭四，那些养汉老婆不拘香的愁的都往屋子里拉，把奶奶的脸面通通丢尽了。 平儿越想越觉得这位爷不过是白长了一副好皮相，越发的不理会他，径直拾掇了往梨香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