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都是钱闹的
许家宝看了许陈氏一眼只得讪讪地搓着手收了脚。 许陈氏犹不解恨,又道:“你这媳妇是越来越不像话,你再不管管,可都要爬到我的头上来了。你也见到了,我不过是多说了她两句,她便如此张狂,这是要做给谁看呢?” 许家宝羞愧万分,道:“娘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许陈氏突然想起了什么,又从鼻孔里嗤笑了一声,道:“我知道,她还打那如意算盘呢,你若是上赶着去做低伏小地请了她回来,可别再叫我一声娘。” 许家宝怔了一怔,看来许陈氏是真的动了气了。前两年,二郎两口子闹别扭,童贞娘总爱收拾个小包袱往娘家跑。末了,还是许家宝撑不过去,买了礼物千恩万求地才把自家媳妇请回家。几番下来,童贞娘的气焰便愈发地高了。 许家玉赶紧地打了个圆场,道:“二哥莫急,我看二嫂也不过是正在气头上,想通了也就好了。” “气?她还有脸气什么?”许陈氏又道,“你们那个时候是没见到我不过是轻轻地拍了元宝两下屁股,她便对了我吹鼻子瞪眼的。” 庄善若冷眼看了这一场,知道这是家贫万事哀。 许陈氏又一抬眼,看到庄善若,道:“大郎媳妇,你也别杵在那儿了。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我也没精神说了,你爹的那两箱子书总是是费心费力地搬了回来,也该沉下心来好好地过日子了。” 这话分明有敲打之意。 许家安亲亲热热地拉了庄善若的手,道:“媳妇,我们进去吧。” 许陈氏一皱眉头,眼睛落到许家安挽着庄善若的那只手上,叹了口气,避过了头,由许家玉扶着进了房门。 许家宝也只得垂了头随了她娘进屋了,心里不是没有懊恼。 许家安却是喜滋滋地拉了庄善若坐下,道:“媳妇。你早上出去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害我一阵好找。” 庄善若勉强一笑,道:“我见你睡得香,就没想吵醒你。” 许家安嘿嘿地笑了,道:“媳妇,往后你若是去哪里总要和我先说一声,你回榆树庄那几日可是让我好等。” 庄善若随口应了,眼睛却看到堆到墙边的那两口朱红色箱子上,心里忍不住寻思着。她记得腊月十五王大姑过来奔丧的时候,她亲手将那和离文书拿出来过。又亲手将它放了回去。她腊月十九离了许家。不过隔了两日便回来了。这当中有谁会动了手脚? 如若是像三胖嫂那样的偷鸡摸狗之辈。哪有不直接拿箱子反而取那文书的道理。况且她亲眼见了那箱子被许家安藏得好好的。 庄善若狐疑地将目光投到许家安的身上。 许家安却是一脸热切地看着她,目光澄澈,神情明朗。她不由得又打消了这个疑窦,若是许家安能有那个心思。知道将和离文书偷了藏了,又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那他哪里是傻,分明是比普通人还要精明几分。 难道是许陈氏?可是那几日许陈氏伤心得病歪歪的,都自顾不暇了,哪里哪能顾得上他? 童贞娘呢?她是够精明,可是藏了妯娌的和离文书对她有什么好处?再说这满满一箱子的书,要想翻出和离文书夹在哪里,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除非事先就知道。 庄善若心里的迷雾是越来越浓。沉沉地是分辨不清。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贴身藏着的那开箱子的钥匙,更是觉得这个事情实在是诡异得很。 “媳妇,你想什么那么入神呢?” “没什么。”庄善若努力措辞道,“大郎,这两口箱子我不在家的时候可有人打开过?” “我倒是想打开找几本农书看看。可是苦于上了锁。”许家安道,“媳妇,我见你日夜将那钥匙贴身放着,好像这箱子里装了什么好东西似的。” 庄善若勉强牵动了一下嘴角,道:“可不就是好东西?你都说了——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颜如玉。” “幸亏我们家除了我都不爱看书,否则你这两箱子好东西,可要被人惦记着了。” 庄善若闷闷,事情没个头绪,也只能按下心来再作打算了。 再过了一会,许家玉敲了敲门进来了。她为许掌柜戴了重孝,全身上下具是缟素,手上头上一色首饰全无,却是清水出芙蓉一般,更显得楚楚动人。 “大嫂。” “小妹,娘可好些了?” 许家玉苦笑了一声,悄声道:“还不是这样,这一年诸事不顺,我看娘也是灰了心了。” “说到底还是小事,元宝还那么小,哪有不馋嘴的。”庄善若是心疼她这个小姑子,哥哥不顶用,两个嫂子也都指望不上,柔弱的肩膀却要挑起家里的半副重担。 许家玉神情古怪地看了庄善若一眼,道:“若真是为了那个事倒好了。” 庄善若也奇怪,按理说小小的糖瓜也不至于掀起这样大的风波,看许陈氏和童贞娘婆媳两个差不多也算是撕破了脸。 “那时候大哥在房里,二哥去了张家接大嫂去了。”许家玉坐到一张板凳上,愁了脸道,“元宝偷吃了几个糖瓜,不过是个由头。娘见二嫂还在热孝里便描了眉扑了粉,心里早不大自在,言语上便锋利了一些。” 庄善若默然点头,她原先见童贞娘虽然也是穿了孝服,但是衣角袖口无不精致,倒也没大留意她竟还上了妆。 “你知道二嫂那个性子,在二哥面前素来是说一不二的,又挨了这些日子的苦,心里也正不耐烦,两人一来二去的也就起了争执。”许家玉又是苦笑道,“若是大嫂在的话还能劝开些,我哄着元宝,竟也一时插不上话去。” 庄善若略略点头道:“倒也怨不得你二嫂,她本出身富庶,哪里曾受过这样的苦,有几句抱怨也是寻常。” “我本也是这么想。可是她们两个说着说着便绷不住了,二嫂便说娘只一味哭穷,还藏了私房钱不肯拿出来公用;娘指责二嫂不肯把嫁妆拿出来救急——两人这才是真正地恼了对方。” 庄善若这才了然。也是,现今“钱”才是许家的矛盾所在。不像原先既有铺子里的收益,又有田租补贴,又能将手里不用的散钱放出去得点利钱。如今的许家,上上下下几张吃饭的嘴,房子要修补,农具要添置,种子要购买——哪一项不是要钱的?偏偏许家没了进项,这钱是只出不进了。 家里两个男人,一个是个书呆子,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竟也没一个能派得上用场的。怪不得许家玉的小脸又是愁得消瘦了几分。 在一边听着的许家安幽幽地问道:“我们家的钱不都是在娘那里吗?” 庄善若不作声,心里想着的也是许陈氏总会留上一笔应急的钱,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许家再怎么说,也不至于艰难到这个地步。 “大哥你是有所不知。”许家玉愁道,“娘向我托了个老底,家里手头上能用的银子也就剩下十几两了。那日二哥去小集上买了些吃的用的,花了总有三四两银子。” 庄善若倒真是吃了一惊,若是许陈氏没向女儿隐瞒,这剩下的十来两银子是万万撑不到来年收获的时候。 “十几两,那又是多少?”许家安原本好的时候便嫌弃钱有铜臭味,现今更是对钱没有概念了。 许家玉脸上的愁容更深了,她起身,道:“看我只顾着说话,差不多该到吃饭的点了。” 庄善若毫无胃口,却也只得随了许家玉来到厅堂。 许家老宅的厅堂可不比原先的那间,狭小昏暗。正中摆了一张八仙桌,桌子还是原先的,不过椅子可就配不周全了。除了上首一张椅子给许陈氏坐之外,别的人也就高腿板凳凑合了。 小小的元宝吃力地爬上板凳,抓起一副筷子,却马上扁了扁嘴,道:“rourou,我要吃rourou!” 庄善若往饭桌上一看,馒头倒还是白面馒头,不过只两三样素菜,唯一一碗荤菜还是昨儿吃剩下的豆瓣酱蒸rou沫。 许陈氏将那碗豆瓣酱蒸rou沫往元宝面前推推,道:“元宝乖,这不是有rou吗?” 谁料元宝瞥一眼那碗黑乎乎的rou菜,嘴扁得更厉害了,带着哭腔道:“这是昨儿的,不好吃,我不要!” 庄善若抚额,元宝是过惯了小少爷的日子,不吃隔夜菜——这可得慢慢地扭过来才好。 许陈氏脸色黯了黯,却也没说什么。 许家宝心里正有火,一听元宝撒娇更如火上浇油一般,一把夺了元宝手上的筷子,摔在桌上,没好气地喝道:“吃吃吃!就知道吃!” 元宝是个乖觉的,见爹爹真的生了气,将头埋到碗里,想哭又不敢哭了。 许陈氏道:“二郎,你跟元宝置什么气?他这年龄,除了吃也便是玩了。你若真有气,也找你媳妇撒去!好好的家,被她折腾成什么样子?” 元宝这才意识到童贞娘不在,探起小脑袋东张西望一番,终于憋不住,哭道:“我娘呢,我要娘,我要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