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酒鬼
王有虎赶紧上前扶了一把:“爹,又喝多了?” 王大富抬起头,梗起了脖子,手往王有虎身上一推:“去去去,谁喝多了?” 庄善若不由得一愣。 原先的王大富才过中年,又常年干木匠活,身子精壮。这时候看他,却消瘦了许多,整个身子也微微伛偻了下来,原先通红的酒糟鼻子也黯淡了下来,眼睛下面是青黑一片,眼袋松松的,两鬓苍白——半年多不见,竟成了个半老头子。 王有虎见怪不怪地从后面扶住了王大富,道:“爹,你也少喝点,把身子喝垮了不值当。” “去,少管你老子!”王大富嗓子也被酒弄坏了,又沙又浊。 “妹子来了。” “妹子?你哪里来的妹子?”王大富不屑地哼哼,顺手用袖子蹭了蹭鼻子,他身上的衣裳倒还有七成新,不过前襟却沾满了斑斑的污渍。 “姑父!”庄善若适时地走到了厅堂的门外,唤了一声。她想起之前种种,想起王大富在王大姑灵前对她说过的狠话,心头一时千回百转。 “嗯?”王大富停住了踉跄的脚步,歪了一边的肩膀冲着庄善若的房向抬起了头,将眼睛直直地看过来。 庄善若心头又是一凛,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原先在王家的时候,她最怕对上王大富的眼睛,那眼睛深处燃着欲望与探究,被这样的目光盯上一阵,她便觉得全身不舒服。可是,此时庄善若对上王大富的眼睛,那双浑浊的眼睛包在松垮的眼皮子里,却是迷迷瞪瞪,对不准焦距。 王大富觑了眼睛看了又看,肃着脸像是在回想着什么。 屋里屋外的几个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每个人都想起王大富那时候对庄善若说过的狠话。王有龙尤其担心。生怕王大富又说出什么不着调的,伤了庄善若的心,忍不住悄悄地握了拳头。 “姑父!”庄善若又唤了一声,眼前的王大富像是脱了个形。和她印象里的王大富根本对应不起来,倒像是个喝酒糊涂了的糟老头子。 “嘿嘿!”王大富咧了嘴,拿起手里的酒葫芦摆了摆,冲庄善若点点头,“来了?” 除了庄善若之外,所有的人都暗自地松了口气。 周素芹双手撑在腰后,问道:“爹,你吃过饭了吗?” 王大富又摇摇摆摆地迈开步子,眯缝着眼看了媳妇一眼,笑道:“吃了。我打南边过来呢。素芹哪,你给我整一碟子花生米,我好下酒吃!” 周素芹皱了皱眉头,道:“爹,你少喝点。我做好了饭。小姑回来了,正好全家一起吃个团圆饭!” 王大富赶紧摆摆手,笑道:“我在南边吃过了,你们吃,你们吃!” 王有龙松了握紧的拳头,王有虎却拧起了眉头。 周素芹笑道:“爹,你多少吃点。” 王大富将一根手指头竖起来放到嘴前:“嘘。我累了,想睡一觉,你们可别吵我!” 周素芹无奈:“那我给你留点菜,等你醒了再吃!” “嘿嘿,素芹哪,我知道你孝顺。我们老王家是祖坟冒青烟了,才娶了你这样的好媳妇。” 周素芹哭笑不得地看着王有龙,低声道:“爹怕是又喝醉了。” “醉了,才半斤,哪能喝醉?”王大富耳朵尖。听到醉字,马上嘟囔开来,踉跄着跨进厅堂,却差点被门槛绊住,还亏了王有虎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庄善若心里暗暗诧异,退到了一边。 “呦,这是啥味?”王大富嘬起嘴,皱了鼻子使劲地嗅着,最后看到桌上放着的两小坛子烧春,“呦,酒!哪来的?” 王有虎道:“是妹子孝敬您的!” “好好好!”王大富连说了几个好,丢了手中的酒葫芦,一边一个搂了酒坛子,道,“都是孝顺孩子,知道我好这口。” 庄善若看着王大富半醉不醒的样子,倒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以前王大富虽然也好杯中之物,可也不想现在醉得颠三倒四的,看他那样子,像是整日酒不离口的。 “你们聊,你们聊!”王大富抱了酒坛子,踉踉跄跄地进了自己的房间。 庄善若松了口气,问道:“姑父,他是怎么了?” 周素芹看了看庄善若,一副想说又不好说的样子,她做儿媳妇的哪能说公爹什么。 王有虎摇着头道:“他啊,还不是酒喝的。原先也还好,每天喝上三四两解解闷,我们也知道他心里不痛快,也就由他去了。” “嗯。” “后来,这酒一天比一天喝得多,木匠活也不干了,睁开眼睛第一件事便是找酒喝。”王有虎叹道,“我们也不敢很劝,一劝,便说娘在的时候倒由着他,娘不在了,还落个不自在。” 庄善若点点头,表示理解。原先王大富虽有色心,可王大姑的话多少也能听进去几句,还算是勤勉;王大姑不在了,两个儿子也都大了,也能撑起门户,便也就松懈了下来。 “我听姑父说,南边过来,那是啥地方?”庄善若又问。 王有龙干搓着手,王有虎脸色也犹豫起来,两兄弟竟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庄善若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竟抛了个难题出来,心里愈发的迷糊了。 “这话实在是张不开口……”王有虎和王有龙交换了个眼色,开腔道。 周素芹适时地插嘴道:“你们聊着,厨房里还焖着饭呢,可别是烧焦了才好。”竟慢慢地扶了门框小心地往厨房去了。 这分明是避开的样子,庄善若愈发的不明白了。 王有龙从旁催促道:“阿虎,妹子左右不是外人。” “哎,按理说这话也不该我们做小辈的来说。”王有虎苦恼地道,“娘刚走的那段日子,爹苦闷得很,嘴上虽不说,可日日借酒浇愁,喝醉了便睡个天昏地暗。多亏了有嫂子看顾。” “嗯。”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认识了村里的一个寡妇,两个人一来二去地便好上了。那寡妇常常炒两个小菜,留我爹在那里喝酒。有时候喝醉了,也就歇在那儿。寡妇家就住在村子南边。” “她家里还有什么人?” “嗐,单一个独养闺女,前两年嫁出去了。那人我们也见过,倒是徐娘半老,靠放印子钱谋生。”王有虎做晚辈的说起长辈的风流韵事实在是艰难。 “姑父可有打算。”庄善若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事,不过转念一想王大富素日品性也就不足为奇了。 “爹不提,我们也不好说,也就由他去了。”王有虎苦恼地道。 庄善若沉吟地点了点头,这事的确不好办。一个是鳏夫。一个是寡妇,这样厮混着总要招人闲话;可若是王大富自己不提,做儿子的哪有主动给自己找后娘的道理。可不就这样不上不下地耽搁着。 三人一时默默,只听得从正房那边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噜声,想来是王大富睡得正香。这呼噜打得是畅快淋漓,听不出一点心事来。 庄善若心头对王大富的怨愤不由得消散了几分,王大富接下来的半辈子怕是再也离不开酒了,原本那般精明强干的一个人竟然沦落成了这般模样。 不过这样也好,王大富不管事了,她倒是可以时不时地回榆树庄。庄善若想着,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意来。 周素芹准备了一桌的好菜好饭。虽然做得不算精细,可吃在嘴里滋味都不坏。 庄善若感激地道:“大嫂,倒害你忙了大半日。” “忙啥,我也没做啥精细菜,你可别嫌弃。”周素芹说着,将一块五花rou夹到庄善若的碗里。 “大嫂。太客气了。” 周素芹看了看庄善若瘦削的脸,细细的腕子,笑道:“不是我说,你这身子骨太弱了些,可得多吃点。听说姑爷是他们家长子。下头侄儿都满地跑了,许老太太怕也是等着抱长孙吧。” 庄善若脸色一凝,滋味肥厚的五花rou在嘴里腻得慌。不知者无罪,她勉强自己笑了笑。 王有虎赶紧解围,岔开话题道:“来来来,今儿难得妹子回来一趟,喝酒喝酒!” 周素芹早就准备了半斤酒,闻言,赶紧给王家兄弟倒上满满一杯,又倒了一杯送到庄善若的面前。 庄善若赶紧推辞:“大嫂,我哪里能喝?” “唉,喝个一杯两杯没事,这是村里新酿的米酒,甜甜的不醉人。”周素芹善意地笑着,“若不是我还怀着身子,这酒倒也能喝上三两杯。” 庄善若为难:“饭后还要回连家庄呢。” 周素芹沉下脸,道:“怎么?难得回家一趟,不住个一两晚就回去吗?你原先的屋子我给你收拾了,随时可以住人呢。” 王有虎也举着酒杯冲庄善若眨眨眼睛,劝道:“不碍事,住个一两晚,许家又不会说什么。”他自然知道许陈氏只要大面上不错,也不大管庄善若了。 庄善若为难,她也有心想在王家小院住上一晚,可是…… 周素芹放下筷子开玩笑道:“小姑为难啥,别是舍不得姑爷?” 庄善若被说得有些讪讪的。 周素芹又道:“难得我们姑嫂说说体己话。”突然她想起什么似的眉头一皱:“刚好,刘福婶家的春娇昨儿也从城里回来了,你也顺道去看看她,听说你们原先就要好。” 庄善若没想到,笑盈盈道:“哦,她怎么回来了,可是到娘家养胎吗?” 周素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怎么?你还没听说?她家可是出了大事了!” 庄善若眼皮子不由得跳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