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大郎临门
庄善若急急地来到王家院门口,却发现空无一人。她抹了抹脑门子上的汗,抬腿进了院子。 远远的,就看到许家安在厅堂里正襟危坐。 这么热的天,他却穿了整齐的青灰色的长袍,领口袖口全都一丝不苟,头发梳得齐整顺溜,饶是脸上都是汗,也笑得端庄得体。 庄善若提到半空的心突然就放了下来,嘴角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 许家安这一副儒雅模样,是否就正如当年鸾喜倾心的初见?他这副模样曾经落在连双秀眼中,曾经萦绕在许鸾喜的梦中,却从来不像她熟悉的大郎。 周素芹没出月子,不好出面招待。王有龙笨手笨脚地倒水斟茶,搞了一桌子的水渍,却只会念叨:“喝茶,喝茶!”两字。 “大郎!”声音比脚步更快,这声音里似乎有着庄善若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轻快。 厅堂里的两个人都如蒙大赦,如释重负。 “善若,妹夫来了!”王有龙婚后倒不像之前那么嘴拙,“我刚好走在道上,正巧碰上妹夫了,就顺道带回了家。” 庄善若点头,问许家安:“你怎么来了?老太太知道吗?”这话问得极不若当,幸亏王有龙是个粗人,也没在意。 许家安点点头,终于忍不住抹了把额上涔涔的热汗:“媳妇,你只说出门几日,都第十天了,还不回来……”许家安一开口说话,便没了那股儒雅之气,倒像是个孩子委屈地向母亲抱怨。 不明就里的王有龙却是咧开嘴一笑,原来许秀才与妹子竟这般亲厚,才几日不见,便急着过来了。 庄善若有些窘迫,赶紧支使王有龙道:“有龙哥,你忙去吧,和嫂子说一声。没别的事!” “哎!”王有龙心思单纯,只想着避开好让小别的夫妻叙叙话。 庄善若见王有龙进了门,才拿抹布利索地抹去桌上的水渍,又从水壶里倒了一碗凉开水。递给许家安。 许家安咕噜咕噜地一口喝尽,用袖子抹着嘴巴畅快地叹了口气。 庄善若看着许家安又好气又好笑:“你过来做什么?” “荣先生说我这两日魂不守舍的,讲课讲错了好几处,倒不如放我两天假,让我歇歇。”许家安明显是鸡同鸭讲,他热切地看着庄善若,没有从她脸上看到愠色,这才放了心,又道,“小妹说。你新添了个侄儿,于情于理我这个做姑父的都该走一趟。” 小妹,到底是捣什么乱?许陈氏竟也放心让许家安出来? 庄善若还没想个明白,便见许家安从怀里拿了个银制的小锞子出来,送到庄善若的手里。 庄善若只得接了过来。细细一看,上面刻了“长命百岁”的吉利话。再暗自掂掂分量,也不算太重,想了想,便替平安收了下来。 许家安放了心,这才有心思打量起王家的院子来。 庄善若见人已经来了,赶也赶不走。便笑道:“你可还记得,前年你曾来过一回。” 许家安茫茫然地摇摇头,道:“都不记得了。” 庄善若也没在意,许家安记忆力时好时坏,谁都不知道他记得什么,又不记得什么。 许家安却指着院中的石榴树问道:“这就是那石榴树?” “嗯。” “怎么不见石榴花了?” 庄善若失笑:“都什么时候了。早谢了结果子了。” “谢了?”许家安很有些怅怅然。 “你若是想看石榴花,下年来看,那满树的石榴花红艳艳的就和小火苗似的,好看极了。”庄善若笑道。 “好,好!”许家安满脸的向往。就像个孩子想要个新奇的玩具。 庄善若却想起了什么,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下年?下年她不知道在哪里,竟就这样稀里糊涂随口应允了下来。 许家安哪里知道庄善若的心思,饶有兴致地绕着王家小院转起了圈子,正端详着树上结的石榴,冷不防院门被人撞开了,王有虎正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许家安肃了眉看了他半晌,才迟疑地叫道:“小舅子?” 王有虎哪有空去理他,匆匆地点了个头,却拉了庄善若走到一旁,轻声问:“他,怎么来了?”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知道平安出生了,来道贺的。” “道贺?”王有虎兀自不信,“他一家子全都是无利不起早的性子,哪有这样的好事?” 庄善若也不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了那个银锞子在王有虎眼前一晃,道:“还是小妹帮他挑的。” 王有虎一听到许家玉,手脚分明有些不自在起来,讪讪地道:“着过他们家的道儿,总要小心点才好。” 正说着,王有龙从房里出来。 “有龙哥,哪里去?” 王有龙喜滋滋地道:“好不容易妹夫来一趟,你嫂子说了得好好招待招待,顺道把爹喊回来,陪妹夫好好喝两盅。” 庄善若心里叫苦:“吃些家常便饭便是,他又吃不了酒。” “哎,高兴哪有不喝酒的道理,即便是喝醉了也无妨,少不得在家里歇一晚就是了。”王有龙成亲后人情世故很是懂了几分。他见许家安长得斯文,又心系自家妹子,喜得什么似的,哪肯轻易放过? 王有虎倒是不怀好意地看了许家安一眼,嘿嘿笑了几声。 只有许家安还懵懂无知,被王有虎拉进厅堂里喝茶说话去了。 庄善若无法,只得去了周素芹房里。 周素芹头上绑了块帕子,正抱着平安转圈圈,一见庄善若进来,忙道:“这可怎么好,我还没出月子,见不得人。我刚才嘱咐了平安他爹,去村里的熟食铺买些现成的回来,再去沽上一瓶好酒。你嫁出去都两年了,好不容易姑爷来一次,可又不巧,别是怠慢他了。” 庄善若心里叹气,只得将银锞子拿给周素芹看。 周素芹喜得什么似的,将那银锞子托在手心里看了又看,迭声叫好:“东西倒是其次,要紧的是心意。托了姑奶奶的福,让我们小平安也沾沾喜气,以后也和姑父一样考个秀才,中个进士才好。” 庄善若但笑不语,直担心许家安到时别露馅才好。 “我刚才偷偷地掀了帘子看了两眼。”周素芹只瞅着庄善若笑,笑得满脸放光,“姑爷可真是长得一表人才,和姑奶奶站在一起,就像观世音菩萨面前的金童玉女似的,郎才女貌,般配得很。” 周素芹是真心,可听在庄善若耳朵里却很不是滋味。 周素芹又道:“许家虽说没想以前那般风光了,可是只要人都在,旁的都不算是事儿。说不定过两年姑爷考上个举人老爷,这家又能兴旺起来了。”她突然压低声音,红红了脸儿道:“你都成亲两年了,竟也没个动静。我这儿有个方子,要不……” 庄善若又羞又窘,赶紧摆手,连声道:“不急,不急!” “你们不急,怕是他们老太太该着急了吧。”周素芹一副过来人的表情,“不过这事就是急也是急不来的,左右你们还年轻。” 庄善若简直是呆不下去了,只得装作逗弄平安玩儿。 “没想到刘福婶竟是给我们家牵了一桩好婚事,实不瞒你说,我原先倒真不大看得上她,刘福婶别的都好,就是待人少几分真心。”周素芹咬了牙思索了一阵道,“等出了月子,我倒真得回趟娘家打听打听,有没有能配得起春娇的。” 庄善若见周素芹总算换了个话题,道:“总要慢慢找,我看春娇心思也不在这里,逼急了反而不好。” 庄善若见周素芹一心只念着刘福婶的好,真是有些哭笑不得了,琢磨着什么时候和王有龙夫妇摊个牌,要是一直这样误会下去,她可是吃不消了。 周素芹见庄善若心不在焉的样子,以为她放心不下许家安,笑道:“你莫急,我到时嘱咐平安他爹少灌姑爷几杯,你倒是要留心有虎,他是个爱捉弄人的。” 庄善若还没来得及回答,周素芹又道:“晚上放开了吃喝,夜里不好走道,让姑爷别嫌弃,囫囵在家里歇一晚。明儿一早,你就陪着一起回连家庄得了,倒省得再差有虎送你了。” “这哪成?”庄善若急了,“你这月子都还没满呢。” “你看看我身上哪儿哪儿都好,平安这孩子随他爹,吃了便不闹腾,只知道酣睡,带着也不碍事。若是再让我成日里躺着,这全身的骨头可都要酥掉了。”周素芹诚恳地道,“再说了,若是我再拘着你留在榆树庄里,姑爷可不得从心里将我恨上了——好好的恩爱两口子,偏生为了我做了牛郎织女,这罪过可大了。” 庄善若听着周素芹半开玩笑半认真的一番话,觉得她说得有理,怎么着也得将许家安弄回连家庄去,到时她有空再回来几日就是了。 姑嫂两人正说着体己话,听到外面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王大富被酒哑坏了的声音随即响起:“呦,我当是谁来了,这不是那许家姑爷吗?” 庄善若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