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偷人(一)
是夜,庄善若坐到柴房的板床上,垂了头暗自想了半日。想起伍彪和她说的那些话,颇有些心烦意乱。 今日许陈氏与童贞娘含沙射影了半日,无外乎说她不守妇道,与伍彪有些不清白。 不清白? 庄善若自嘲地一笑,她年纪虽轻,可这几年只想着怎么攒银子脱身,倒是在儿女之情上看得很淡。 想到银子,庄善若从床头掏出一个小包裹,里面只剩些散碎铜板。她细数了数,还有五六百文,完全足够撑过她完成手里的这批绣活从如意绣庄里换得银子。 将小包裹收好,庄善若不由得又发起呆来了。 芸娘虽说落得家破人亡,可能碰上贺三这样的良人,终究还是幸运的;而春娇,虽然此时痛不欲生,可与刘昌厮守在一起的两年的甜蜜时光,也足以告慰她孤苦的灵魂;甚至连鸾喜,虽然所托非人,水深火热,可她至少真真切切地爱过,甚至现在无时无刻不在绝望地爱着。 而她,庄善若呢? 庄善若心中一动,从窗台上取过那面小小的铜镜。就着昏暗的烛光,揽镜自照。 她每天都急急忙忙的,不过是洗了脸梳了头的时候对着镜子匆匆瞟上几眼,脸上没有脏东西,头发梳得顺滑,也就够了,倒是从来没想过要好好地看看自己。 烛影摇动。 看铜镜中的自己仿佛在看水中的倒映,纵然是影影绰绰,庄善若也能看到自己的如雪肌肤,善睐双眸,饱满红唇,还有那一对眸子幽深沉静,将心事隐瞒得连自己也看不出来。 庄善若放下铜镜,突然发出幽幽一声长叹。这声叹息因为暗夜而被无尽地放大,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中的杜丽娘“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的感慨。 这样好的年华,终究只能是辜负了! 庄善若收拾收拾,吹了烛火,安置睡下了。可是不知道是窗外的秋虫太吵人。还是远处野狗的低吠拨动人脆弱的神经,她在板床上翻来覆去,竟不能成眠。 直到了后半夜,庄善若倦极,才朦朦胧胧地睡去了。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睡得正香之际,窗外突然一阵喧阗。庄善若努力地将意识从黑甜乡中抽离出来,听到了人声,还有黑将军的吠叫声。 出了什么事了? 庄善若极力睁开朦胧的睡眼,看到了窗外闪烁的火光。 她一个激灵。正要起来,却听见有人大声地说着话。 “二郎,二郎,赶紧将那袋子的口束住,千万别让人跑了。”童贞娘的尖叫。 “好。你帮我按着脚!”竟是许家宝气喘吁吁的声音,“这厮力气可真不小!” “还有这个袋子,也束起来!”童贞娘幸灾乐祸。 “这个,就算了吧!”许家宝迟疑道,“怎么说也是大嫂!” 童贞娘响亮地道:“大嫂?二郎,你倒是心善,她偷人的时候怎么不念着是我许家的大嫂?既然她不要脸。我们还给她留脸做什么?” 许陈氏低沉而严厉的声音:“二郎媳妇,你小声点,还怕这丑事不被人知道吗?” “娘冤枉我了,我是怕大嫂一时羞愤难当,寻了短见,到时反而不美。” “我扎得松一点就是了。”许家宝又迟疑地问道。“娘,可要叫大哥过来?” “那是自然,倒让大哥好好看看他心心念念的是怎样一个好媳妇!”童贞娘是唯恐天下不乱。 “别胡闹,你大哥可经不起折腾,让我们先审上一审!” “彭!”是脚踢到rou的一声闷响。只听得许家宝道:“这厮倒也怪了,竟一声不响,任由我们摆布!” 又听得童贞娘尖细地笑了两声,笑声里尽是掩饰不住的得意:“我这招就叫做出其不意!这一对jian夫yin妇怕是想破了天也想不到,我们竟埋伏在草丛中,张了大黑口袋在等着。若是真刀真枪的,二郎你这身板,怕远不是他的对手。听说人家上大青山打猎,百来斤的猎物都扛得下来呢!” “啧啧!”许家宝又连连踢了几脚,犹不解恨,“我一想到大哥,恨不得劈头结果了他。大嫂定是被这厮的巧言蒙蔽了。” “呦,二郎,你竟还帮她说话!” 许陈氏低声咳嗽了几声。 “娘,这天虽不凉,但这后半夜露水重,您再披件衣裳,别受了寒才好。”许家宝殷殷道,“贞娘,你给娘掇张凳子来。” “哎!” …… 庄善若本将半个身子撑了起来,听着听着,又悄悄地将整个身子躺回到板床上。 原来这一晚上唱的是“捉jian”的大戏,捉的还是她与伍彪的jian! 庄善若本听得热血沸腾,恨不得一把推开门表明正身,却越听心越寒,原来她庄善若在许家人心中竟是如此的不堪。 她无声地冷笑了数声,心冷了下来,干脆就伏在床上倾听外面的动静。 …… “娘,你什么打算?” 许陈氏沉默了半晌,才道:“二郎,我这心里乱的很。” “娘,怎么的也要拿出个章程来。” 许陈氏的声音突然悠渺了起来:“你爹在的时候,因为你大哥的缘故,总觉得亏欠了他媳妇几分,明里暗里偏向着大郎两口子。我虽然不是很悦意这个媳妇,可看着她也像是个本分人。没想到家里竟闹出这许多事来。” “娘——” “我知道你心里或多或少地埋怨我几分,还有你媳妇明里不说暗里怕也埋怨我们偏心你大哥。唉!我是心痛哪!”许陈氏声音竟有些哽咽起来了,“你大哥那么好的人才,那么好的学问,看过的没有不说好的,可偏偏砸在了女人的手里,年纪轻轻的这大半辈子就毁了。我这个做娘的不疼惜他,还有谁去疼惜他?我知道,我们家败了,有多少人在暗地里看着笑话。也多亏了你,才撑起了整个家。” “娘,说到底还是我害的!”许家宝惭愧道。 许陈氏话音一顿,又道:“这女人是留不得了。她不是哭着闹着想方设法要离开我们家吗?这回倒是遂了她的愿了,你赶紧写一封休书,让大郎按了手印,早点打发她出去得了。” “娘,哪有那么容易的事?”遥遥地传来了童贞娘的声音。 “娘,您先坐。”童贞娘笑道,“这话落到她耳里,心里不知道该乐成什么样呢?纸里保不住火,这事即便是我们想给她留点脸面,怕也是留不住的。往后,知道的当我们家心善,不知道的只当我们家软弱可欺。” “贞娘,怎么说也是大嫂。”许家宝心有不忍,“说不定是受了那厮的挟持。” “二郎,你别尽帮着她说话了,我们也都是过来人,这男欢女爱的事讲究的是一个你情我愿,若是一方不愿意,来个霸王硬上弓也是不得趣的。”童贞娘说得粗俗,“倒是可惜了大哥,对她痴心一片,我看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偏偏她反而不知道感恩,还竟巴巴地送了顶绿帽。俗话说,捉贼拿赃,捉jian成双。若是我们不知道倒也罢了,眼下被我们拿了个正着,哪有放了他们的道理,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童贞娘就是童贞娘,永远知道许陈氏的七寸在哪里,果然她话音刚落,许陈氏便改了口风:“是,我越想越恨,她成日里拿乔,倒是勾得大郎神魂颠倒,我看比先前的那个连双秀还要厉害几分。就这样休了她反倒是便宜她了,到头来更是名正言顺地和那厮双宿双栖。这口气我实在是咽不下去!” 童贞娘道:“娘,不单是你,我们也替大哥不值。” 许家宝倒是有些无措了:“这,这……” “二郎,你一个劲地这什么?”童贞娘略略提高了嗓门,道,“你舍不得动手打女人,眼面前倒是有个现成出气的。你只消狠狠地打了,替大哥出出气。我看他们被缚在麻袋里吭也不敢吭一声,也不知道求饶,我倒也看看是不是真的情比金坚!” …… 庄善若摇头,她知道童贞娘是一只笑面虎,却从来不知道她竟这般怨恨她。 …… “二郎,你看这根棍子可趁手?” “这,也太粗了吧?” “这厮偷腥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一遭,不给他点苦头吃吃,怎么对得起这两人千辛万苦地爬墙私会?”童贞娘惯会落井下石。 有人在口袋里含糊不清地呜呜了几声。 “现在求饶,晚了!二郎,你可着劲打!” “好!”许家宝往手心里唾了几口唾沫,“贞娘,你将那黑狗牵住,它叫得我脑仁疼。” “这狗看着黑不溜秋的,最是忠心不过了,这主人被拘了,哪有不叫的道理?”童贞娘阴阳怪气地笑道,“等养到冬天,做一锅狗rou火锅吃去!” …… 庄善若本在隔岸观火,听到黑将军吠个不停,心里咯噔了一下。 若真是外人不长眼,偷偷到这后院偷情也就罢了;可黑将军就守在门口,它最是警觉,来了生人哪有不叫的道理?思来想去,只有是和黑将军相熟的。 “不好!”庄善若暗叫一声,赶紧翻身下床,胡乱穿好衣裳。 她冲到门口,赶紧将门打开,大喝一声:“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