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柴禾妞的蜕变
鸾喜眼波一转,房里的丫鬟立刻端了两张锦凳放在床边。 “大嫂、二嫂坐下说话。”鸾喜欠了欠身子,道,“我这身子乏得很,倒是失了礼数了。” 童贞娘抢先坐了那张靠近床的,陪笑道:“使不得,使不得,你好好歇着才是正经。” 庄善若坐了那张放得略远的锦凳,留意到窗下放了个小小的铜香炉,冒了袅袅的白烟,想来房间里的淡淡香味便是从这儿来的。 鸾喜留意到了庄善若细微的动作:“房里全都是药味,点了些木兰香散散。” “这香——可问过郎中了?”庄善若沉吟道。 “二老爷问过了,说是安神静心最好不过了。”鸾喜嘴角噙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道,“还是二老爷特意拿过来的,要不然我哪里知道有这好东西?” 庄善若点头。 童贞娘夸张地嗅了几下,道:“四姨太不说我倒也不觉得,这一说起来,这味儿真是又淡又雅呢。” “若是二嫂喜欢,带几块香回去,点着睡了也香甜些。” “呦,这怎么好意思呢?”童贞娘讪讪的,也不很推辞。她的房间和许陈氏的房间挨着,那香烟油烛熏得她有苦难言,若是真的能得了这木兰香点着倒是极好的。 鸾喜示意丫鬟。 丫鬟倒是极乖觉的,赶紧寻了一张花笺,从柜上取了个景泰蓝的小罐子,用镊子夹了几块木兰香,然后利索地包起来,送到童贞娘的面前。 “meimei客气了!”童贞娘喜滋滋地接了过来,收到袖中,无意间问道,“这香不便宜吧?” 鸾喜面色纹丝不动,道:“我也不大清楚,一匣子总要十来银子吧。” 童贞娘暗暗咋舌。看向鸾喜的目光里便又多了几分艳羡。 庄善若只留心看着鸾喜,只觉得她说话行事都不像是几月前的那个鸾喜了,身上少了些出身小门小户的畏缩,多了些沉稳。她也没想太多。只当是做了母亲的缘故。 “吃得睡得可都好?” 鸾喜微微蹙了眉,道:“睡得倒还好,便是这吃上差了一些。每顿也只能吃小半碗的白粥,若是吃得略多了点,定是会呕了出来;更是闻不得荤腥,有一回小丫鬟吃了鱼没洗干净手便近旁伺候,害得我吐了个天昏地暗。”她身形瘦弱,露在被外的手腕细细的,像是一折就要断的。 庄善若叹息道:“这可怎么成,你现在不比以前了。就是吃不下也得勉力吃点。” 鸾喜点头,目光闪动,道:“我娘给我做了些酸豇豆,用来下饭最好不过,酸酸爽爽的吃下去倒也受用。二太太不许我吃这些。只能背着她偷偷地吃。”她眨了眨眼睛,脸上的神情畅快了起来,才有了几分少女模样。 童贞娘正愁插不上话,赶紧道:“我怀元宝头三个月也是日日吐夜夜吐,过了三个月突然也就不吐了。也爱吃酸的,酸杏儿,酸豇豆。越酸越好。俗话都说,酸儿辣女,meimei这肚里怀着的定是小少爷无异。” 庄善若在生养上没有经验,不过看鸾喜瘦瘦的身子,自己还是个孩子,再过上半年多竟都要当娘了。她不由得想起那夜给张山家的接生的情形。看向鸾喜的目光里便带上了几丝担忧。 鸾喜却又轻轻地抚了自己平坦的小腹,低垂了眼帘,轻声道:“儿子也好,女儿也罢,我只盼着这孩子能平安生下来。”脸上竟大有戚色。 庄善若心头一跳。 童贞娘也忙道:“meimei多虑了。这孩子福大命大,定是能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鸾喜眉间忧色不减,道:“这孩子既然托生在我的肚子里,便不算是有福的。” “瞧meimei这话说的!”童贞娘陪笑着道,“meimei赶紧放宽了心,撑过了这头三个月,等胎坐稳了,也就不那么辛苦了。这怀胎十月,说慢也慢,说快也快,眨眨眼也就生下来了;再过一阵,倒是能满地跑了呢。” 鸾喜被童贞娘逗笑了。 童贞娘再接再厉:“meimei顶要紧的就是将养好身子,到时候我们一家子可都要仰仗你肚里的小少爷呢。” 庄善若面色不动,心里却是暗暗佩服童贞娘的厚脸皮,恐怕这就是许陈氏差她们两个走这一趟的最终目的吧。 鸾喜也不知道是装糊涂还是真没听明白,叹了口气,道:“大嫂,二嫂,我实不瞒你。我年纪虽轻,可心里却并不糊涂。自从那日郎中给我诊了脉,说是有喜了,这两个多月,我倒是腾云驾雾般不踏实得很。我明白,现在的这一切全都是因为我肚里的孩子;若是孩子没了,这一切怕是转眼成空,我怕是比以前还要不堪。我鸾喜出身微末,这条性命本也算不得什么。可是天可怜见,给了我这个孩子,我便是挣了命也要保住他的。”她说着说着,眼中带了星星泪光。 庄善若听着话中大有深意,忍不住将心中的疑窦抛了出来:“你这好好的,怎么会摔了?” 童贞娘警惕地看了两眼房中垂手侍立的两个丫鬟。 鸾喜却不以为意,淡淡地道:“是我自己不当心了。前日我在床上躺了半日,直躺得腰酸背痛,便让月儿搀着想在院子里走几步舒缓舒缓。” “那怎么?” 鸾喜又将淡淡的眉毛拧了起来:“才没走两步,也不知道地上哪里来的一滩水渍,一脚上去,倒是摔了个结实。月儿年纪小,哪里知道轻重,只想把我搀扶起来,可又哪里搀得起来?幸亏我娘刚好过来探我,知道这事可大可小,才赶紧回了太太请了郎中过来。” 庄善若咬了咬唇,问道:“这几日干爽无雨,地上哪里来的水渍?” 鸾喜茫茫然地摇了摇头:“说不定是丫鬟不小心洒的。” 庄善若见房里的那两个面生的丫鬟垂手侍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动也不动,知道这许德孝府上的丫鬟不比别家,况且服侍怀了身孕的姨太太更是会特意择了性子持重的,哪里会做出这样不知轻重的事情。 她抬头看了看鸾喜,见她眼睛瞪得老大,惶惑无依的模样,心里不由得叹息。这阖府上下,鸾喜倒是成了个人人艳羡的靶子。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童贞娘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迟疑地道:“说不定是有人故意的,为的就是……”她眼睛朝鸾喜的肚子一瞄,这意思不言而喻。 鸾喜闻言,眼色畏缩了起来,惶惶地往四周看了看。 童贞娘想着鸾喜毕竟年纪轻,没想到这一层,少不得还得让她提点一番,又道:“你想想,你怀了身子,整个府里谁最不自在?” 这话问的,庄善若心里无力地叹了一声。妻妾斗法是高门大院里讳莫如深的事,哪能就这样被摆到台面上讲?若是落到有心人的耳朵里,岂不是给鸾喜招灾?可是当了几个丫鬟的面,她又不好说些什么,只得朝童贞娘使眼色。 鸾喜沉吟着,无意识地转动着手上硕大闪耀的宝石戒指,犹疑地道:“二太太说,自从五年前二姨太落了胎后,府上便没传出过好消息了。二老爷高兴得什么似的,阖府上下每人都得了赏银。若说有人不自在,怕是没有的吧……”她眨着眼睛,一派天真。 “嗐!”童贞娘真是有些恨铁不成钢,她拍了大腿,道,“你再想想,三姨太那边,可有差人来看你?” 这话着实是太露骨了,就差拎着鸾喜的耳朵对她说:醒醒吧,嫣红才是害你的正主儿,别天真了! 庄善若额角滴下了一滴冷汗,且不说没有证据,即便是有证据这是是嫣红做的,许德孝府上的家务事也容不得她们这些外人置喙。难不成童贞娘真的将鸾喜的这个小院子当成了许家? 她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只见鸾喜飞快地笑了笑,道:“消息传出来没几日,几位jiejie都过来坐了坐,道了贺,送了些补品来。大姨太二姨太倒是热情,可是我不会说话,干坐着倒也没什么趣。你知道,三姨太京城来的,眼界高,性子傲,不过略坐了坐便托故走了。下月二十是二老爷四十岁的整寿,听说三姨太这两月大门不出,只在自己院里日夜排练一支新舞,想在寿宴上以此为贺。也不知道等到了那个时候,我这身子争不争气,倒是也想看看三姨太的风采呢。” 童贞娘撇撇嘴,她空有一身妻妾斗法的本领却无用武之地,更见不得鸾喜这副给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模样,恨不得当场耳提面命,将肚里的韬略全都传授给鸾喜。 “meimei,你也太……” “我倒是因祸得福。”鸾喜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笑道,“从昨儿起,二老爷过来看了我好几趟。差人在院子里铺上毡子,又从正房搬了许多开得正好的菊花来,更允了我娘可以随时进府来看我。” 庄善若微微一怔神,原来童贞娘和她都看走了眼,鸾喜在许德孝府上呆了小半年,早已不是那个一眼能看透的柴火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