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二章 伯父
央视大型纪录片开播了，正值两岸多事之秋，吸引了无数观众守在电视机前，就想多了解些那边的大事小事，其中就包括杨灵萱的父亲杨祚明。 纪录片从源头说起，一点一点剖析着两岸隔绝四十年的历史成因，说到近代，又选取了一些比较典型的家庭为例子，让那些失子的老人、失夫的半百妇女、失父的孩儿将他们的思念和牵挂娓娓道来，瞧着他们在屏幕上默默的垂泪，看的人也不知不觉替他们揪心起来。 人生不过百年，又有多少人是能活过古稀之年的？四十年啊！这么长的时间，已经有无数失去儿女的老人抱着遗憾故去，便是才过中年的寡妇，又有几个还能坚守着，活着…… 片子的最后，镜头聚焦到了一位辗转偷渡回来的台岛老人身上，须发已斑白的老人从港岛转入内地，踏上故乡土地的时候，他激动得竟在村子象征自家祖上荣耀的进士牌坊前颤巍巍跪了下来，泪水横流，深深弯腰伏下地去，十指于泥地上抓出了沟痕。 音乐响了起来，柯立思的歌声里带着一种厚重的情：“多少脸孔，茫然随波逐流，他们在追寻什么？为了生活，人们四处奔波，却在命运中交错！” “多少岁月，凝聚成这一刻，期待着旧梦重圆；万涓成水，终究汇流成河，像一首澎湃的歌。一年过了一年啊！一生只为这一天，让血脉再相连！擦干心中的血和泪痕，留住我们的根！” 简简单单的旋律，朴实真诚的演绎，以及柯立思那全国人民都已经熟悉的歌声，在银幕内外的泪水中击中了无数人心，词句并不华丽的这首插曲。却随着纪录片的播出传遍五湖四海，短短时间内，便取代春晚的，成了全国人民最喜爱的歌，于街巷中口口传唱。 表面看来像是纪录片以及歌声的威力，实际上是国人心中深埋已久的愿望，爆发出来的结果，国家领导层再次发动新的舆论潮，从官方到民间，积极为两岸三通再次奔走呼吁。是年四月，台岛方面终于松口，同意了荣民返乡探亲事宜。 很平静的某天。杨祚明忽然就接到了政府发来的一个命令，让他赶紧开赴边境，等候迎接从港岛入境的首批归乡台胞，已经过验证获得确切消息，首批荣民当中。就有他的哥哥杨祚清！ 从官员口中，杨祚明得知，原本这批归乡台胞的资料传真过来的时候，杨祚清的资料是按照他籍贯，发去湘南了的，好在杨祚明年假期间回去。在老家留下了最近的具体联系方式和电话，湘南的官员获悉之后将事情及时转告并移交粤东政府，他的哥哥才免了辗转之苦。而他也才得以直接亲身过去迎接。杨灵萱的先见之明由此一下便凸显了出来，颇是令人暗赞。 杨祚明跟着政府的工作人员离开了陀山，留下妻子儿女仍在家里，倒不是林燕婉跟兄妹三个不愿去或抽不出时间跟着去，而是这迎接事宜都由政府在组织着统一行动。不好去太多人。 临去之前，杨祚明对妻子儿女再三叮咛。他的哥哥，是除三位儿女之外，唯一和他有很近的血缘关系的人了，因此待得他这位哥哥登门，无论谁都不能对其有任何排斥不敬，尤其是杨凌天三兄妹，绝对不可以貌取人，伯父穷，不可轻视嫌弃，伯父富，不可觊觎谄媚。 细心的杨灵雁，拿出一套手工考究，参考父亲身量制作出来的新衣服，让父亲带在了身旁，万一伯父境况不好，这套衣服便可以送给伯父，令他穿出应属于他的杨家长辈气度来。 几天后，穿着杨灵雁所赠这套新衣服的伯父杨祚清终于由杨祚明和陀山政府的工作人员陪送着，出现在了三兄妹眼前，林燕婉早已腾出一间屋子来，收拾得干干净净，还买了全套新的生活用品，让杨祚清住了进去，当天晚上，也没去外面餐馆，而是在家里整出满满一桌子好菜，吃上了团圆饭。 杨祚明心情依然激动，依次给哥哥介绍着自己的爱人，和三个孩子。所有人都好奇的打量着这位从未谋面的伯父，尽力展示着自己斯文有礼貌的一面，小心回避开关于贫富的话题。 杨祚清年近六十，顶门已然半秃，剩余不多的头发全部成了银白，但他身体看起来还不错，不胖不瘦，精神矍铄，由始至终，脸上都挂着慈祥的笑意，哪怕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沧桑的刻痕，仍依稀能让人看出他年轻时候清癯俊逸的帅哥模样。 “凌天开个电子产品进出口贸易公司，灵雁弄个服装厂，灵萱搞音像。”杨祚明轻描淡写的介绍着三兄妹情况：“他们都挺努力的，赚的钱称不上多，但还不错，够他们这辈子开销。” 三兄妹听出来了，父亲不想流露出任何夸耀吹嘘的痕迹，或许他是不想刺激伯父？瞧着伯父身上杨灵雁所赠的外衣，三兄妹不禁猜测，恐怕伯父的境况不怎么的。他们都不是那种势利肤浅的角色，立刻顺着父亲的态度，也表现出谦逊之意来，似乎自己的成就真的不值一提了。 杨祚清却仿佛对杨祚明的心思丝毫不知，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反倒夸奖三兄妹大有出息，不像他收的那个养子，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混日子，还染上毒瘾，气得他将之逐出家门，断绝父子关系，从那以后，他便成了孤家寡人，别说膝下能有像三兄妹这般出息的儿女了，没出息的也一个都无。 饭后，杨祚清从随身的包中摸出一只信封来，里头竟装了五千美金，这是他特地从台岛带过来，预备用来接济有可能过着贫穷日子的弟弟，没想到，弟弟一家人的日子居然过得挺不错！房子车子都有，家电齐全还都是品质过硬的名牌货，他预备下的这笔钱，竟变得可有可无了！ “你们还是把这钱拿去吧！”杨祚清拿出钱来就没想收回去：“我现在就孤老头一个，没儿没女没夫人，钱留着没用！不像你们，老的拖家带口，小的将来更是少不了开支之处。” 面对如此生性豁达为人乐天的伯父，杨祚明一家人感动得稀里哗啦的，杨祚明当即说道：“既然如此，这钱我就先替哥哥保存了，哥哥不妨在这边再找一位夫人，将来这钱就娶嫂子用！” 说得杨祚清朗声失笑，连连摇头，表示自己并无意续弦。 次日要上山扫墓祭祖，再加旅途劳顿，杨祚清早早便回房睡下，余人也各自散去。但杨祚明却是敲门进了杨灵萱的闺房。 “爸爸？”杨灵萱疑问。自从伯父进门，因他听不懂粤语的缘故，一家人都改了口，全用普通话交流，好歹这普通话跟台岛那边的官方语言是差不多一样的，能让伯父听懂，不会产生被排斥的感觉。 “有件事要跟你说说。”杨祚明在窗下的一张沙发上落座，瞧着杨灵萱开了口：“你伯父刚踏上大陆的土地，就听到了现在全国都在经常播放的那首歌，，他很喜欢这首歌，说是这首歌写得非常好！让他百听不厌，然后他问我这首歌是什么人的作品，我告诉他了，是你的创作！” 杨灵萱脸上微微一红，轻声道：“没想到能让伯父喜欢。” “我也喜欢！”杨祚明笑道：“我听说你就是靠这首歌，获得提名加入国家音协的？” “也不尽是因为这首歌，不过这首歌确实加分很多！”杨灵萱微感欣喜，就在两天前，她收到了王栗坪教授的消息，她入协会的事情十分顺利，最迟两个月，她就能够正式入会了。 “我跟他说了一些你的事，他对你格外欣赏，而且他其实早就在宣传海报上见过你，只是当时他万万没想到你会是他的亲侄女！”杨祚明感慨的说着，又问：“你对伯父感觉怎么样？” “很好啊！”杨灵萱不明其意，笑道：“我觉得吧！伯父性子宽和，待人以厚，他比老爸您有趣多了！至少他没您那么严肃死板！”说完吐了吐舌头。 杨祚明瞪了她一眼，随即却笑了起来：“那如果说，让你过继过去，做他的女儿，你愿不愿意？” 杨灵萱闻言一怔。 “你已经知道的了，你伯父没儿没女，虽然咱们都可以负责给他养老送终，可毕竟不如他有自己名义上的儿女来得更名正言顺，对他尽孝的责任更不可推卸，所以我会在适当的时候跟他提一下这件事，现在先来征求一下你们三兄妹的意见！”杨祚明解释。 “爸爸，您问过哥哥和jiejie了么？他们是什么意见？”杨灵萱诧问。 “你哥哥没有意见，不论过继还是不过继，他对父母亲和伯父的态度都不会改变，都会负责我们的养老送终。”杨祚明提起儿子，面现欣慰：“不过他现在是我杨家后代唯一的男丁了，我就是愿意让他过继，你们伯父恐怕也不会收，估计还是得从你们两姐妹里边挑一个。” 杨祚明续道：“灵雁的意思是，她不如你优秀，让她过去，好像咱们故意把最差的孩子塞给伯父似的，所以她提议让你过去，你要不愿意了，她才当仁不让，所以我就来问问你的想法。” 哥哥jiejie的心地可真好！杨灵萱暗地感动了片刻，才认真对杨祚明点了点头道：“爸爸！我也愿意为伯父养老送终，不过这件事，应随伯父的心意，他喜欢谁，就是谁，喜欢我，我绝不推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