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珐姆的电话让邱筱菲安了心，帮手的事算是敲定，她可以正式着手开店的事了。

    在笔记本上登录银晖，完成卖家的注册手续，网站需要三个工作日审核身份信息的真伪，而明天就是周末，大概回复信息要等到下周去了。

    邱筱菲又浏览了半小时的网站，看看她的邮箱，先从拍的小区照片里挑几张好看的发给jiejie，接着在政务网上随意溜达，她来了这么久还没好好休闲娱乐过，她这店子既然打着星际华瑞商城的招牌，主要就是想吸引太阳系来的游客，她觉得在商品简介里添加一些跟历史相关的内容可能比较好。

    要这么做的话，自然得去一趟历史博物馆，她才能知道该写些什么。

    所以最后就变成邱筱菲在记事本上抄下前往博物馆的路线和参观方式。

    通过政务网的链接打开历史博物馆的官网，在预约页面上给自己订一张门票，大概明天还是工作日的关系，个人参观者的预订很顺利，邱筱菲看到团体预订已经是红字告罄。

    几秒钟后手机上收到了短信，邱筱菲谨慎地另外保存下来，以防自己不小心误删，然后合上屏幕，起身去做家务。

    次日邱筱菲起了个大早，吃完早饭后，就着特意弄多的食材做了几个新鲜的鸡蛋火腿三明治留作午饭，再带上一壶昨晚就冰在冰箱里的鲜榨果汁，还有相机，出发。

    邱筱菲没有选择骑车，她不认为在博物馆逛了一天后她还能精神抖擞地安全骑回来，这个时候公共交通往往就显得那么可靠。

    出社区北大门到五月光大道上搭地铁一号线，然后换乘三号线，几站之后，从博物馆前广场钻了出来。

    抵达的时间跟预期一样，博物馆尚未开门，但门外已有个人参观者在排队和拍照。

    邱筱菲在广场上随意漫步，相机里慢慢地积累起照片，广场周边其实都是各种各样的博物馆和艺术馆，历史博物馆占地面积最大，邱筱菲各个角度都拍了很多。

    博物馆九点开馆四点闭馆，下午三点后许出不许进。邱筱菲在广场上晃荡了半个多小时，走地下通道去马路对面时她发现了一条小小的步行街，两边的茶吧咖啡馆小快餐店都在店门外摆了带遮阳伞的桌椅，穿着随意的顾客惬意地享受着他们的时光。邱筱菲情不自禁地拍了几张街景，随即匆匆返回广场去排队。

    入馆手续很简单，出示手机上的短信后得到一张导览图，然后就可以在里面随意参观了，如果需要电子语音导游需要另外按小时支付租金，真人导游只服务团体客人。

    邱筱菲没租那个，她更喜欢一个人慢慢看，研究了一番导览图，走向古色古香的宽大楼梯，她想先从上古历史厅开始看起，沿着时间线的发展进行参观对她这样的文盲来说比较好。

    上古历史厅入口旁的墙上有一幅跟墙一样长宽的巨大简介板，写着关于本展厅的一些基本内容，从现行的巴波亚历展开引述，提到了一个人名巴波亚，他在本星球的地位超然，被尊为新文明的代表，在持续了二十多年的战争之后，统一了大陆，建立了一个领土广袤的国家，取名叫捷安西尔帝国，上古语的意思是诸神的旨意天下共主。

    五千多年后的殖民者就用捷安西尔这个名字，将包括特拉维拉合众国所在的这块大陆重新命名为捷西洲，就像地球上的亚洲一样，捷西洲为本星球七大洲中面积最大的洲，而巴波亚历的元年就是捷安西尔帝国正式建国的那一年开始计算，到今年已经是5378年了。

    邱筱菲仰着头看完这些文字，觉得五千年前的上古时期，其它各洲大概没有发展出像样的文明，也不互相来往，所以巴波亚被尊为天下共主时也没有外人反对，到如今变成了本星球各族人民的文明始祖。

    这人够厉害的。

    揉揉后颈，邱筱菲走进展厅。

    厅里陈列着五千年前的一些复制品，战争毁掉了元年以前的一切，所以玻璃展台里多数是跟大帝国相关的出土文物，托魔法和殖民者带来的先进科技的帮助，考古学家们找到了帝国的都城遗址，并成功挖掘。

    在现今任何一种意义上的一生最该去的一百个景点清单上，它永远是首位，只是不在特拉维特合众国境内，本国只有一半的国土能算进捷安西尔帝国的领土范围里，而且还是属于不太受重视的蛮荒地区，谁让这个国家海岸线绵长呢，太靠近大陆一侧，地广人稀，入不了中央的眼。

    而拥有这个都城遗址的国家，现在只是位于特拉维特合众国西南方向的一个领土面积不超过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国家，也就比地球上的德国面积大不到两倍。自从发掘了这个遗址，这个原本农业为支柱产业的国家，没几年工夫，观光旅游业就成了那个国家新的支柱产业，捎带着属于当年都城核心区的地区都是旅游热门地区。

    出土文物填补了五千年前的历史空白，不过整个展厅最珍贵的还是要属摆在大厅正中间的玻璃罩子底下的一件东西，虽也是复制品，却被公认为体现了巴波亚最高瞻远瞩之远见的伟大的功绩，一张魔法契约，又被叫作巴波亚契约。

    看展柜旁边的文字介绍，这是跟真品一模一样的复制品，巨大的一张纸张，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是巴波亚与战败的对手签订的投降契约，为了对敌人更有约束性，以免他们威胁帝国的安全，才采用了魔法契约，并由百位当时最高级的大法师加持魔法，使得契约至今不朽，坚不可摧。

    看完介绍邱筱菲无声地做了个惊讶的嘴形，隔着玻璃找了个合适的角度，仔细地阅读契约全文。

    五千年前的契约，使用的自然是现代人早就不使用的上古文字和措词语法，别的游客过来就是看看旁边的介绍，隔着玻璃拍张照就走了，而邱筱菲有达达虫，没有她看不懂的文字，她对这契约内容很感兴趣。

    前半段说的是巴波亚的光荣战役史，后半段就是对各战败对手的惩罚性条款，有的被罚迁出世居之地不得从事祖业及任何相关行业，有的不罚迁出但罚他们世代只从事某一职业及相关行业不得改行。

    这些或族名或国名的陌生名字中，邱筱菲看到了一个认得的，梅伦斯蒂。

    邱筱菲认得这个名字，但不是作为历史，而是本星球一个糖业集团的公司名和牌子名，是包含白绵糖、白砂糖、糖粉、糖霜等一切糖类糖果蜂蜜及饼干甜品在内的最高级品牌，代表极致高端的奢侈消费，是品位和格调的象征。

    这个牌子有名到太阳系都有所耳闻，这会儿邱筱菲以为可能这家糖业公司起名时没有留意与历史事件同名，但她再往下看，却觉得这可能就是这家公司起名的故意。

    作为战败方，梅伦斯蒂的子民未被驱逐，不但被允许保留世居土地，还允许他们在帝国广袤的平原大地上自由迁徙，挑选他们认为适合的土地定居，条件是要求世代从事跟糖业相关的行业，为帝国生产源源不断的最上等的蜂蜜糖类和各种甜食。

    除此之外，还被强制更名，不准再自称是梅伦斯蒂女神在人间的代理者，因为他们战败，不配再做女神的代理者，只配做神的奴隶，因此改称比比族，不过仍然准许他们信仰供奉这位女神，请代表甜美丰盛的女神保佑这块土地上能继续产出甜蜜的水果和任何甜蜜的作物。

    邱筱菲高高地挑起眉毛，她发现了有兴趣的地方。

    比比，从五千年前到现在，始终是甜到极致的意思。

    比比甜品屋。

    珐姆。

    既然梅伦斯蒂和比比在历史上都有特殊意义，刻意使用这两个名字作为招牌和商标，自然也是要表达一种特殊意义。

    邱筱菲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上网搜索，很快让她查到了不少东西。

    从五千年前到今时今日，比比仍然是特定的专用名词，只限比比族人使用，比比甜品屋遍布全球，这个店招牌就表示这是比比族人开的，提供最美味可口的甜品。

    梅伦斯蒂就是比比族最引以为傲的糖业商标，即使是在当今世界，糖业巨头不止一家，人们也仍然普遍认为比比族出产的糖类最好，高端糖品上没有对手，并对此毫无异议坚信不疑。

    邱筱菲不由得再次想到了珐姆，想到了自己喜欢的低甜度的甜品，闻着就嗓子眼齁腻的蛋糕饼干小甜食，还有她甜美的笑脸，一点也不辜负祖上传承至今的荣耀。

    目光重新回到契约上，每看一条，邱筱菲就在手机上搜索出一堆东西，看多了自然而然就有了一些总结，那些被强制驱离祖地并被强制改行的民族，有的经过长期的聚居和通婚后成为了主流民族的一份子，有的就彻底消亡，像比比族这样被要求只能从事祖业的倒是整体保留至今。

    这些职业在五千年前都代表着生存或战争所需的必备物资，矿石，冶炼，糖，盐，种植、打猎及其它等等，掌握某个单一职业的种族往往拥有别人难以匹敌的独步天下的技术。比比族人之所以被保留下来就是看上了他们生产糖的能力，五千多年前的世界，糖是高档奢侈品，甚至是可当货币使用的硬通货。

    巴波亚率领的军队在战争过半的时候已经变成了拥有数个军团的大军，连魔法师都能编成军团，以如此的规模去打比比族这样的敌人，他们的失败是历史发展规律。

    比比族因糖而繁衍至今，他们是幸运的，同时代那些被驱逐并最终消亡的种族不幸的原由各不一样，糖是生活所需，盐也是。

    特拉维特合众国西北方向的世界屋脊恩泽尔山，与邻国分别拥有南坡和北坡，但在海拔五千多米的地方，有一个世界最大海拔最高的盐沼为两国共有，在巴波亚的帝国铁踦穿过雪山扩张到那边去之前的千年时光中，那里的原住民是一个叫德鲁斯卡的民族，是嗜盐的魔鬼，喝盐水洗盐水澡，盐水就是他们的淡水，外面的商人必须用大量的货物才能与他们交换到一点盐。

    巴波亚的大军到了这里，发现除了这个盐沼，在方圆数百甚至可能上千平方公里的范围里他的大军和子民没有别的食盐来源，而可恶的魔鬼拒绝为他们提供食盐，于是爆发大战，德鲁斯卡族战败，被驱离这块盐沼永世不得回来，并以诸神的名义禁止他们接触跟盐有关的行业，包括厨师，更不能想随意买盐用盐。投降书中针对他们的禁制条款最为严厉，契约生效后，族民哪怕是站在尚未被发现的潜在地下盐矿的地表上方，都将遭受烈火焚身一般的痛苦。

    盐商发现商机，抓德鲁斯卡族的壮男做奴隶，利用禁制带来的痛苦驱使他们去寻找新的盐井盐矿，而被留下的老弱妇孺则不知道是什么命运，没有人会为这个魔鬼的子民留下只言片语的历史记录。

    从历史中消失的民族五千年来何其多，德鲁斯卡族几时完全消失，现今的历史学家们都说不出一个大概的年份，公认的一个看法是在那样的生存环境下，恐怕在大帝国崩溃前这个民族就已经不存在了。

    邱筱菲有些明白为什么要用魔法契约来签投降书了，在魔法的约束下，再英勇善战被称为战神一族的民族，一旦签了字，就再也威胁不到帝国的永世生存。

    只可惜，巴波亚在位十多年就去世了，他儿子统治的后期帝国显现分裂的征兆，当他孙子即位后，从第一个贵族宣布脱离统治成立公国之时起，拉开了崩溃的序幕，没几年工夫，帝国分裂成了数块，捷安西尔帝国不复存在。

    当初巴波亚是怎么把大大小小的国家捏合成一个大帝国的，这一次就分裂得更加彻底和细碎，再次变成了纷争四起的大陆局面，五千年后的后人们只能从残存的都城遗址里想象当年帝国的盛大繁华。

    现代人都知道国家领土的大小取决于通信传达的速度，捷安西尔帝国的面积是地球历史上东西两个罗马帝国的面积之和的四倍多，五千多年前的通讯水平根本无法让皇帝的旨意送达到国家任意一处边境上，当皇宫里第一次得知有贵族圈占土地并已宣布建国时，中央的命令早就出不了以都城为中心的半径八百公里的范围。

    所以帝国的短命也是历史发展规律。

    但是巴波亚的死亡并不改变投降书的魔法效力，这当然是他刻意为之，也是至今被称为极具远见的作为，那些民族的消亡都被看作是历史的自然选择，失败者的必然结局。

    邱筱菲收起手机，看完契约最后一点内容，因想到了珐姆，为那些用魔法笔和魔法墨水签下的一个个名字所代表的民族轻轻地叹息一声，然后离开了这里，赶往下一个展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