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周平山
那男子嘱咐店家上了些点心,又叫了一壶西山火青,亲自为我奉茶,半晌,才慢条斯理道:“夏贤弟怎么行至此地,看你这般打扮,竟是落难了?” “确是如此。”我还没想好如何把现下情形圆过去,只得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你那哥哥怎么没来寻你,可要我为你通知他?” 说话间我已拟好措辞,神色转而忧伤,情凄意切,暗自啜泣起来。 那男子连忙关切问道:“夏贤弟可有什么隐情,如不嫌弃,可慢慢说于我听。” 我泪眼朦胧望向他,“兄长有所不知,那夏之彧原不是我的哥哥,我本名叫苏青君,家住云织城,乃是书香门第,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那夏之彧喜好男色,某日在街上偶遇我,竟叫人跟踪至我家中,把我强掳了去,父母不允,哪里抵得过他家大业大,叫官府之人找了个罪名将他们下了狱,又怕我逃走,将我幼弟也掳至府上,我是耗尽心力才逃了出来,还望兄长千万不要透露了我的行踪。” 那男子听了我的这番说辞艴然不悦,“那夏之彧不过是夏国的一个世家子弟,竟敢在我永国都城作威作福,我回去后定要彻查此事。”他安慰我道:“我姓周名平山,是王族宗亲,现今永国的君主也与我交好,你且随我回去,那夏之彧自然不敢将你怎样。” 我只与这位周兄有一面之缘,哪敢全信了他,“如果只有我一人,我必随周兄回去同那夏之彧辩个是非黑白,只是眼下亲弟年幼,我要护他周全,想先去西靖外祖处再做打算。” 他紧锁眉头,似有所思,才道:“这样也好,我本也打算往西去体验下风土人情,虽不到西靖,但夏贤弟——”他不好意思笑道,“不是夏贤弟了,我叫你青君可好,你可随我一同走上一程,这样也安全些。” 我拱手作揖,“这样最好不过,只是眼下幼弟未寻,我需找到他以后再上路,周兄可等得及?” “我既应承了这事,那是自然要帮你寻到再走。”他朝我一笑,目光坚毅。 听他此言,我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抬眼一瞧,这周平山乌黑发髻被象牙冠高高挽起,肤色白皙,显然是很少出府,一双眸子如桃花置于潭水,笑起来仿佛藏着冬雪初融的春天,鼻梁高挺,嘴唇稍薄呈茜色,在肤色的映衬下泛着哑光。上身着绯色窄袖交领衫,上面用绛色丝线绣着云雷纹,腰部束有玉带,虽并无多少纹饰,但看起来贵气十足,这周平山的家世并不逊于夏之彧啊。 周平山见我一双眼睛直溜溜的盯着他,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怎么青君看我面上有字?一直盯着不放。” 我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奉承道:“好久没见过周兄这般俊采星驰之人,一下子竟看出了神。” “青君可真是小孩子心性,叫为兄如何作答。”他拿起茶盏抿了几口茶掩饰自己的笑意。 又聊了一会,我见日头快落山了,那前去寻找畅儿的随从还未回,有些心急,周平山宽慰了我几句,说今日找不着,明日就继续找,这景阳城不大,他已安排人在城门守着,只要还在城中就一定能找到。 天色已晚,眼下只能如此,我又与周平山絮语了几句,便同他告了别,这周平山也是个有趣之人,我与他统共不过见了两次面,他却担心我的安危,非与我同行,送我到了客栈门口,见我上了二楼才离去。 我进了房间关上门,此时我已心劳意冗,一方面担心畅儿的安全,一方面又怕夏之彧知晓了我的行踪,现在又多了重担心,怕那周平山识破了自己的谎言,当下心事重重。 “阿年,你去哪里了,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得亏我刚在秦升记买了些吃食,不然就要被你饿死了!” 我循声望去,这小魔王正好好的端坐在床上,一声“阿年”,我这颗悬着心的终于放了下来,霎时间泣不成声,连忙走过去紧紧抱住他,“你跑哪去了,我都找了你一下午了。”我搂着他双肩,死劲掐了他几下,“你这死孩子,担心死我了,下次还跑不跑了!” “哎,哎哟,疼,阿年你别掐我。”畅儿一把挣脱我,见我哭得梨花带雨,只得收了寻常一副傲慢的态度,好声说道:“好jiejie,别哭了,我见你睡着了,就想着出去买点好吃的,待会你醒了就有的吃。” 我听畅儿之言,心中更是百味杂陈,又一把抱住他,饮泣吞声。 “好阿年,快别哭了。”畅儿轻轻拍着我的背安慰道,“你快看我给你买了些什么好吃的。”他又拉起我走至桌边,如奉珍宝似的给我看他买的东西,我本来不饿,这下一瞧肚子竟“咕咕”叫唤起来,我有些不好意思,一下就破涕为笑。 “阿年,你瞧这是秦乔记的鸭油酥饼,这是张福坊的荷叶鸡,还有这个是兰风居的百花糕~~~”畅儿忙不迭的给我介绍。 “畅儿,你下次可不许不打招呼就出去了,我要是把你弄丢了,哪夏之彧还不把我皮都剥了。”我拿起一块酥饼,突然想到一件事,便问道:“畅儿,你这买吃食的钱从哪里来的?” “你觉得我堂堂夏府的小公子,身上会没些值钱的财物吗?”他说话间从怀中掏出一个绣着个“夏”字的挑花锦囊,倒出几颗灿若明月的珍珠,颗颗都有鱼眼大小,“我嫌那银两经过许多人之手,所以外出身上都带着珍珠,你瞧,这一个可抵许多钱。” 我拿过一粒瞧了瞧,果然光彩夺目,是个好物,心想糟了,畅儿若拿着此物在街上买东西,恐怕已经叫贼人惦记上,君子无罪,怀璧其罪,但我又不好将这番话说与他听,怕惹他不安,只得嘱咐他下次万不可再将此物拿出来。 吃完点心后,我让畅儿先去睡,他这几日也累了,一着床就进入梦乡,我坐在一旁坐立不安,虽已力尽精疲,哪里敢睡,生怕有贼人入室劫财,想着我又起身,把些值钱的财物拿布包好,藏在了床下。 是夜,我越来越疲倦,尽管已连着喝了好几壶浓茶,眼睛却像坠了秤砣,越来越沉,大约快至三更,我实在撑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