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元岁 叁
“你俩干嘛呢，突然行这么大礼，我可没准备红包。“我用手撑着脑袋，指着他俩大笑道。 成忠跪在地上，直朝我挤眉弄眼，嘴里还一直说着什么。 “主，主子？“我按着他的口型说道，他拼命点了点头。 “嗨，你主子在夏都过元岁呢，管他做什——“我大手一挥，话音还未落，指尖却碰着一个人。 我举着酒杯，不以为意的回头一望，竟是夏之彧！他此时不应该身在夏都吗？ 他穿着一身月白缂丝棉袍，中间束着个玉提携，外面是件石青灰鼠披风，发间与身上都落了些雪花。 “你倒是很开心。“夏之彧坐了下来，拿起我的酒杯抿了一口，看着杯中酒道：“此酒甘醇可口，从哪弄来的。“ 成忠和夏影此时轻轻退了出去，我本想唤住他们，但看他阴晴不明的脸色，又赶紧闭了嘴。 “嗯？“他放下酒杯望着我道。 我这才回过神来，答道：“此酒名叫梅花酿，是我用园里的红梅酿成的，已放了二十多天，今儿才取出来。“ “你竟会酿酒？“他又浅酌了一口问道。 “原是不会，也是一时兴起，问过厨房里的婢子，法子也挺简单，索性试了试，没想到还不错。“今夜大约是我喝了点酒，脑袋简单了许多，夏之彧问我，我也客客气气的答他，竟不似平时的模样。 我想大约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思维有些迟钝，讲话也不利索才会如此，倒是他夙夜归来，不知是何缘故。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嵌宝琉璃盒，递给我，我接过来打开一瞧，里面是一对镶宝石菱花纹金耳坠。 “这是给你的岁礼，试试。“ 我拿出来带上，谢过夏之彧道：“也不知这耳坠与我这身衣服搭不搭，我回去照着镜子好好瞧瞧。“我想只有我两人在屋子里呆着，时间长了总不好，正巧找个合适的理由离开。 “我的岁礼呢？“他眉眼一挑，嘴角是浅浅的笑意。 “啊？“我因他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懵住了。 “合园上下都收到了你的岁礼，单单落下我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厌胜钱，我想起曾给自己留了一枚镌有“宜室宜家“的厌胜钱，只得讪笑道：“自然是有的，只不知道夏公子今夜就回来了，我给留着呢。“ “拿来。“他伸出纤长的手指，向我讨要道。 “在我屋里的妆奁里，我这就去取来。“说完我便起身，施礼拜别便匆匆去了居所。 打开妆奁，我拿出那枚钱币，这是我特地吩咐小厮找人用银子打造的，“宜室宜家“四字取自《诗经》的“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我以前在一位朋友家中看到过这幅字，是门楣和顺之意，再往深里细究，还有与心爱之人相守的意思，我摩挲着钱币上凸起的部分，怕这字里行间的意思让他误解，有些犹豫。 “是这个？“耳边响起夏之彧清冷的嗓音，我手里一空，那厌胜钱就被他拿了去。 “宜室宜家？“他边把玩钱币，边问我道，“我怎么以前没听过这个词？是何意？“ 我打个哈哈，解释道：“这词是我瞎想的，取个家族和睦的意思。“ “这个不错，我原以为你会弄个‘万岁千秋‘或‘天下太平‘的厌胜钱给我。“ “你们不是常说‘家国天下‘吗，先要有家，才有天下。“ 夏之彧把厌胜钱系在玉提携上，含笑望着我道：“阿年是在提醒我，该有个家了是吗？“ 我原就怕他误会，此时只得不以为意笑道：“这本就是元岁的祷祝语，以表吉祥，公子需不需要有个家，不是我应该说的。“ 他看了我一眼，慢慢走到桌前坐下，“你现在的性情越来越不似从前了。“ 我走了过去，在暖炉上把铜壶拿起来，替他倒了杯茶，淡言道：“你若天天生在虎狼堆中，也会变的。“ “虎狼？怎么阿年觉得我是虎狼？“他眼梢微动，似乎在笑。 我捂着嘴笑道：“你不是虎狼，你是狐狸。“ “那你又是什么？“ “我？“我从未想到这个问题，听他这样问，沉思片刻才道：“我嘛，想做山间竹林的一缕清风，或者盘旋高空的一只飞鸟，但现在～～“我叹了口气，但现在恐难为之了。 “现在怎么样？“夏之彧问道。 我望向他，嘴角虽攫着笑，眼底却生着凄凉，“人为刀俎，我为鱼rou，我现在不过是公子这块砧板上的鱼rou罢了。“ “哦？“他这会嘴角扯出一抹笑意，“阿年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有趣自然是好，这日子已很无趣了。“ 是夜，我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与他聊了良久，直到外面接连响起的爆竿声和嬉闹声才提醒我岁除已过，元岁来临。 “走吧，我叫人从夏都带来了烟花，就在你这院子里，去看看吧。“夏之彧说完转身就去了屋外，我也跟在后头出去了。 外面的十来个小厮，已将烟花架子架好，夏之彧朝他们点了点头，小厮们便用手里的火把将引信点着，一时间火光纵横，花焰全开，那一朵朵烟花，有的如花朵绽放，有的如彩带飞扬，有的如流瀑直下，绽放着转瞬即逝的美丽，映红了冬日的夜空。 我闭起眼睛，双手合十在前，借着这漫天烟火，在心中默许了一个心愿，愿我余生无忧，情有所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