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胭脂泪
怎能不可怕? 不管上后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自绝性命,安平王既知道了,怎能心安理得与她合谋,他们是血脉相连的母子啊!这“高贵“的王室,已将人变得母不母,子不子! “那安平王就任由他亲母这般吗?“我冷冷道,凉意已浸透全身。 “那上后虽看似康健,实则油尽灯枯,一直找医士悄悄拿药吊着,如此作为也是为了小儿子能顺利登上帝位,做的最后一件事吧。“夏之彧语气十分平淡,像是说昨夜院里的花儿开了,或是今晨窗前的鸟雀有些吵闹一般。 我虽知道此事与他没什么关系,但他这番理所当然,不以为意的语气,让我有些厌恶,我讥笑道:“你是不是看惯了这些?看来你们王室贵族之间的情感果真卓尔不群,比一般百姓要体面的多,只是,可怜寅后做了他们的棋子,白白丢了后位。“ “你以后也会看惯的。“夏之彧浅笑了下,“至于寅后,她没什么好可怜,就算没有此事,寅王迟早也会废黜她了,一个母族强大的王后在他登位之时大有助益,但现在,却是心头大患。“ “那何卿月呢?她如今处境如何?“我虽与她没什么感情,但如今这副身躯与她是斩不断的血亲,还是希望她在那森冷的后宫里能一切平安。 “她比你更适合身在权局之中,你不必担心。“夏之彧微一沉吟,“或许以后被立为后也未为可知。“ “如此甚好,只是你与我之前的交易恐怕不得不中止了。” “无妨,我自有法子。”夏之彧起身将半合的户牖推开,让阳光全部洒了进来。 我咬着嘴唇,那最紧要的问题在心头一直萦绕,却迟迟不敢问出口。 周围只能听见风吹竹林的簌簌声,窗外的几竿湘妃竹在风中不停的摇晃,夏之彧站在窗台前,这风就拂过他的面上,扬起他的发丝。 时光是个很有意思的东西,有时短似一瞬,有时长如十年,此时,它像停住了一样,将我所有的感受拉扯的十分漫长。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夏之彧回过头向我道:“不敢问了?” 我的心跳突然因为他的这句话加快了几分,我一直不愿深究这个问题,就像心中的一个结,它就在那里放着,心中已有了答案,却还是因为怕这冠冕堂皇的画皮被揭穿而紧张不已。 至于问他,只不过在心中存了一点念想,希望从他的口中听到别的答案。 “是怕你心中念念不忘的周兄原是和我一样工于算计吗?”夏之彧谑笑道。 我轻轻吐了口气,好似他说出后心里的枷锁竟卸了去。 我不知一直在坚持的是什么,是日暮疏河的并肩远望?还是绿野山中的舍身相救?或是只此一心人的奢求? 可是,他终究是万人之上的君主,那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一套,既是他的为君之道,也是他制衡列国的手段,我没有资格去评判什么,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说服自己去接受这样真实的他。 又或许,我之于他来说,会有一丝的真情。 但韶华易逝,这一点情意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会慢慢的消弭。 “我这儿后园的知春花开了,有没有兴趣去看看?“耳边响起夏之彧清冽的声音,我这才从纷乱的思绪中抬起头来。 “好。“我的声音有些干涩,瞧了夏之彧一眼,他目光闪烁,不知是怜悯,还是其他什么。 他推开后门,初日澄澈,外边是一处小小的流瀑,寒冬将去,冰雪初融,那石头缝中有涓涓细流,顺着灰太湖石搭建的假山而下,流过干枯的藤蔓,落入池中,水中有石,石上有藤,交错相向,衍生出别样的幽狭峻美。 我跟在他后面转到假山后面,就看到了一株大约四丈高的花树,树叶碧绿,攒攒向上,花大而艳,灿若晚霞,花瓣重重叠叠,绛红中带着点点白斑,很是稀奇。 “此花名叫胭脂泪,这个品种的知春花,举国都难再找到第二株了。“ 胭脂泪,果真贴近又应景,我立于花前,未几才道:“确是美艳娇人。“ “夏国有一句俗语,叫作‘瑶花玉树莫空付‘。“夏之彧一边说着,一边摘下一朵花,别在我的鬓角,又仔细打量我一番道:“此花跟你今日装扮甚配。“ “我的家乡有句话说,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与你这句话有异曲同工之妙。“ “想通了?“他乌黑的眸子里目光灼灼。 我几乎已领会到他的心意,但就在他手指快触碰到我脸颊之时,我往后退了几步,神色忧伤的望着他道:“可是折与不折又能如何,时光这样美妙,怎样都是浪掷。“ 此情此景,他的情感我无法回应,我突然内心有些愧疚,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这些时日里他确实对我照顾有加,庇护我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获取片刻的安宁。 “你何时带我去夏都?“为了一缓此时的尴尬,我岔开话题道。 以我对他的了解,在卓棠呆了近两个月,已是极限,许多事恐怕搁浅了些时日,至于去哪儿,我想他若要带着我,哪儿都不如夏都安全。 半晌,他才望着远处问道:“你想几时走?“ “春日已至,也该出去走走了。“ “那就三日后吧,畅儿也该回去了。“ “希望到了夏都后,答应我的事你能做到。“ “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