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 第八章
但是人心所向是一方面,世事难料又是一方面,当我回了家之后,想要从包里掏出U盘扔到下水道里的时候,却发现这些天来一直被我随身携带的东西,竟不翼而飞了。 我急得满头汗水,连忙打开行李箱四处翻看,但得到的结论都是没有,没有。找遍所有要找的地方,就是不见自己要的那个东西。 我坐在沙发上一筹莫展,手心都冒出汗来,那里面装的是关莫的前途,若真的掉到哪个不知名的地方还好,要是被人看到,多半都会在国内牵出一次巨大的丑闻风暴。 正不知如何是好,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我拿一起看,却是陆离的,于是稳了稳心神,才接通道:“陆离。” 他那边极富磁性的嗓音传来:“回来了?” 我道:“嗯。” “休息一下,下班我过去接你。晚上——一起去我家。” 我吃了一惊,立刻坐直身子,也忘了刚才的急迫,说道:“什么?” 他笑了一下:“是有点仓促,可是我妈想见见你。” 我撇了撇嘴,长吁一口气:“可是——可是我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不需要准备什么,就是随便吃个饭,你不用紧张,在家乖乖等我。”又停了一会儿:“几天不见,我很想你。” 我顿了顿:“你想我我都能理解,晚上就咱们两个先吃饭行不行,你mama,我真的还没想好呢。” 他那边犹疑的声音:“你还要想什么?”又道:“就这么说定了,晚上我来接你。” 然后不等我回话,已经挂断。我盯着手机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敢情,他已经替我做主必须要赴这个家宴了? 心中烦躁,不知是该继续急U盘丢掉的事,还是想办法说服自己赴约的事,惆怅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去陆离他家。 洗了个澡,躺在床上捋了捋从上海到北京的行程,觉得先前推测的U盘自己掉了不大可能。我是临行前将它放在包里的内兜的,里面还有一个拉链,周围也毫无破损,而且自装上后就再没有拿出过。所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有人趁我不备之时,拿去了U盘。关莫自然没有这个必要,所以最大的嫌疑,就是刘沥婷。但至于她怎么会知道我包里装有这个,又为什么会将之拿去,我却百思不得其解。 正想着,电话响了起来,我抬眼看了看,正是陆离,于是穿好衣服,跑下楼去。 一下楼就看见他一张好看的如同雕刻的脸在这初春夜里微笑,看着我来,伸出双臂将我裹入怀中,头埋在我的肩膀上。 我不好意思的推开他,向四下看了看,小声道:“抱这么紧,让别人看到了多不好。” 他像是没有听见,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才又将我拥入怀中,声音柔柔的:“就是要让大家都看到,我有多么想你。” 我面上更加红润,好在脑袋埋在他的胸口,倒也没有被发现,只轻声说了句:“那就这样一直抱着,不走了吗?” 他这才缓缓将我松开,拉着我的手朝他的车子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你这次回来,先休息几天,月底再回公司上班。” 我有些惊疑的看着他:“为什么?” 他松开我的手,打开车门让我坐了上去,自己又从另一边上了车,然后对着我道:“公司要进行一次大规模人事调动,财务总监助理的职位,你已经做到期限,是时候该换个位子了。” 我点点头:“这个我理解,但为什么不让我去公司?”又一转念:“没给我安排道合适的职位?” 他顿了一下,目光有些闪烁,然后淡淡的:“算是吧。” 我也再不好多问,公司里的事,我一向都听从上级安排,如今和他的身份尴尬,更不愿多去打听一些内部消息,只能既来之则安之,反正横竖我都会有事做。 到了陆离家门口,我怀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被他捏着手掌,缓缓走了进去。 这是我第一次走进他的家庭,也是第一次见到他的mama,和想象中的一样,虽然已经年过五旬,但面色红润,气色饱满,深咖色的珠花挽着一个低垂的发髻,倒看上去像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妇人。 我和陆离在沙发上坐下,佣人去一旁倒水,她和陆棋盛比肩而坐,看了我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陆离这孩子,这回真是沉不住气了。”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看向陆离,他亦温柔的看了我一眼,才对着他mama说道:“是你自己等不及要见人,怎么现在都赖到我的头上。” 他mama抿嘴笑道:“难道你不想尽快把日子定下来吗?” 陆离看着她,眉眼里也全是笑意:“你们不是选了个日子么?” 我一怔,有些惊奇的看向他,他却只是紧紧我的手,目光期待的看着他mama。 他mama侧头和陆棋盛眼神交汇了一瞬,陆棋盛目光却有些复杂的打量我半天。我心中又惊又怕,只觉得有无数蛲虫在身体里徘徊,搅得我坐立难安。半晌,陆离的mama才开口道:“选在6月12,”又看了看我:“你家里的情况陆离已经跟我提过,在这之前,先把你爸爸接回来两家人一起吃个饭应该没问题吧?” 我愣了愣,一时说不上话来。她看着我又认真的问了一遍,我才慢悠悠的开了口:“应该——没问题。” 话刚说完,佣人端上来四杯热气腾腾的茶水。我抬腿趔了趔,待她将茶水摆好,然后才又坐正身子。 她浅笑着看向我:“如今我们家里,才是多了一个真正可以拿住陆离的人。“又看了一眼身旁的陆棋盛:“以后你不用头疼再给他安排什么他不愿做的事,只要直接找童童,肯定能拿下。” 我讪讪的笑了笑,陆棋盛对着我也是一副笑容:“这点我倒是不怀疑,陆离对你的的确确是真心实意。” 我更加窘迫,在底下轻轻捏了捏陆离的手,他才缓缓对着我笑道:“害羞了么?他们可是你的爸爸mama,不用太拘谨。” 我一惊,面上无地自容,抬眼却对上她mama肯定的眼神,于是缓缓咧开嘴,对着她微微一笑。 又随意聊了些家常,佣人做好饭菜,四个人围在桌前又说说笑笑吃了一顿饭,我也渐渐能够适应他家里的气氛,不浓不淡,正刚刚好。 吃完饭,陆离和他mama在厨房不知说些什么,我则和陆棋盛坐在沙发上喝着茶,看着电视有一搭没一搭的随意聊着。 他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却是酝酿了好久,对着我道:“这次出差——” 我连忙回道:“我的确是找到机会动用关莫的电脑,但原来他那个加密的文件夹只是个烟雾,根本就不存在。” 他眯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才道:“是么?” 我连连点头,他喝了一小口茶,放下杯子,看着我,目光森然:“你知不知道,如果拿不到他们的任何把柄,我们就很可能要交出林德的掌控权。” 我应了一声,说道:“我也是尽力了。”又想了想:“关董和严董虽然现在手上持有的林德股份已经超过了您,但毕竟董事会的投票,不是他们两人说了算,您不是还有很多忠实的部下吗?到时候联合起来一起抗衡他们,胜算在谁手上也不一定呢。” 他忽然笑了一下,冷冷道:“关顾从来不会打无把握的仗,”又顿了一下:“我也不会。” 我心中一跳:“您找到其他牵制他们的方法了?” 他却没有说话,只静静的看着我。我被他看的心底发毛,总觉得他今天对我的态度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什么特别之处,现在看来,却是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不怒自威了。 我深吸一口气,又道:“我知道我没好好完成您的任务,我愿意——” 他打断我:“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从今天起,你只要安安心心的准备和陆离的婚事,其他的,我自会处理。” 我咽了一口唾沫,再没多说,这时陆离和他mama也走了过来。四个人又恢复刚才的和气,仿佛我刚才跟他那段颤心的对话,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2011年3月中旬,林德新一轮的董事会终于召开。我因心中一直惦记,也没有按照陆离的吩咐在家里待着,而是在公司附近找了个咖啡馆坐着,等待消息。 也不知坐了多长时间,忽然看见门外有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心中正纳闷,就看清楚了那个身影竟然是朝着我而来的。 在我面前坐正,丁柔眼里强压的怒火才显现出来。 我因为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她,心中一沉,料想到可能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于是吸了一口气,开口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她却没有答我的话,压着嗓子低声道:“你对关莫都做了些什么?” 我一惊,不解的望着她,她看着我,像是忍了很久,才道:“到底你对他有多大的仇恨,要这么害他?” 我更加听不懂,只好说道:“你能不能说明白点,关莫怎么了?” 她却像是终于忍不住,红着眼睛:“关莫是我弟弟,我们没有恋爱关系,你知道吗?如果你是为了报复他对你的那些伤害,应该找的人是我而不是他。” “我早就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也从来没想过要报复谁。” 她像是不相信,睁大眼睛望着我:“你都知道了?” 我点点头:“我知不知道已经没有所谓,可是我不明白,你今天说的这一番话,是什么意思。” 她才忽然一转念,看着我道:“你该知道林德今天召开的董事会吧?” “嗯。” “陆棋盛拿到了关莫对公司财务做手脚的所有证据,今天这个会议,真是打了一记漂亮的反击仗。” 我心中一震:“你说什么?” 她冷冷的看着我:“怎么能拿到关莫那些数据的人不是只有你吗?他不应该只对你放松所有戒心的么?” 我自知理亏,但还是辩解道:“他是把那些东西都给了我,可我弄丢了。” “不是弄丢,而是交道陆棋盛手上了吧。”不等我回答,她又缓缓道:“Hannah,我其实知道你不是一个心肠歹毒的女孩子,但看着Sherry和严博,还有今天的我和关莫,我觉得,当初Sherry临走时说的那句话很对,原来你才是我们这些人中隐藏最深的人。我一直觉得你心地善良,胸无城府,可现在才发现,你其实狠起心来,一点儿也不含糊。关莫当初因为知道在你这里无望,才转而帮他爸爸一心夺回林德。我们这些人,说的好听些,是在帮朋友,说的不好听,也是利用一些不光彩的手段为自己谋取利益。可我不明白,你既然不是为了报复关莫,又为什么给他一点余地也不留?” 我听得云里雾里,但终归是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别的也不说,只揪着她最后一句话里的意思,急迫道:“关莫到底出什么事了?” 她才稍微平复的心情顷刻又涌出怒意来:“这次董事会,陆棋盛不仅制止了关顾和严德光的行为,更是将关莫摊开台面的谩骂,列举完他的罪状不说,还将那些证据公之于众,你难道没有看过,那些东西是关莫做一辈子牢,都偿还不了的?” 我身子猛地一震,不能置信的看着她:“这怎么可能?” 她冷笑道:“你还要在我面前继续演下去吗?如果不是你,关莫会有今天?你说Sherry骗你,可是她对你好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没错,她是做过一些让你觉得愤怒的事情,可自从她和严博在一起,你仔细想想,她还有没有算计过你,哪一次不是主动出面为你讨回公道,哪一次有了好东西不多给你带一份,但凡你有点良心,都应该看到,她已经在潜移默化中把你当成最要好的朋友。至于关莫,我就更加想不通,他私底下什么都为你着想,把你刚刚推去陆离身边的那段日子,哪次不是我陪着喝的烂醉的他在街上哭泣。他一个从不屑于表露心计的人,为了你,多少次在我面前哭的像个孩子一样,为了你,又多少次坚决的在他爸爸面前表明立场不动你分毫,你不知道,关顾曾经不止一次想拿你作为人质威胁陆棋盛,可是都被他阻止了。可以说,如果没有你,这一场林德的战争,关顾是赢定了,可关莫非要可笑的执意和你赌这一把。”她冷眼望着我:“你永远都不会想到关莫从会议室里出来的时候有多绝望,他不是被陆棋盛打倒了,他是被你打倒的。” 我听得目瞪口呆,只觉得头晕目眩,又不得不压着情绪对着她道:“他现在人呢?” “你还想见他吗?他怕是再也不想见你了。何况——”她顿了顿道:“他随时还有可能面临法院的问讯,如果陆棋盛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他很可能躲不掉的,是伴随终身的牢狱之灾。” 我大惊失色:“不会的。” “怎么不会?你把东西交到陆棋盛手上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有这一天。” 我拼命的摇着头,又站起来,冲着她道:“你告诉我他在哪儿?”又不等她说话,急忙拿出手机,翻出关莫的电话,却一连好几个,都被告知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心中失望,又不想再与她多说下去,只起身就要离开。她站起来跨出一步挡在我面前:“你要做什么?” 我打开她的手:“我要去找陆棋盛。” 她看着我,面色异常冷静:“你后悔了?” 我急道:“我不是后悔,东西真不是我给陆棋盛的。”又看着她道:“我知道发生了这么多事,你们对我有看法是正常的。可我对你,对Sherry,还有严博,都没一丁点儿的加害之心。当然我也承认,你们会成今天这个样子,多少都有我的缘由在里面。但是我也不能睁眼看着陆离和他爸爸的家业被你们合伙侵吞,陆离是不在乎这些,可他爸爸在乎,我既然决定了要做他们家的人,就应该和他们一条心。” 说刚说完,后面传来几下掌声,我狐疑的转过头去,发现沈晓妍和严博正站在我身后。 我惊疑不定,沈晓妍冷笑着一边拍手一边朝着我走近:“说的真好,童童,现在居然都以陆家人自居了。但我告诉你——”她话语狠戾:“不管我们几个动用什么关系,付出什么代价,都不会让关莫出半点事情。” 我怔了半天,才道:“你回来——是因为知道今天会出事情?” 她挑着眉眼:“你别告诉我,只有你蒙在鼓里。丁柔告诉我刘沥婷去找陆棋盛时候,我就猜到,一定不会有好事发生。你在这里装无辜,那他们和你在上海演的那出戏,不正是你们一手编排的吗?即便这些事你是不知情,但你敢说,你不是半个帮凶?” 我哆嗦着向后退了一步,却被丁柔扶住,我看着沈晓妍,又看了看严博:“所以你们今天,是一起来找我讨公道的?” 她鼻子里冷哼一声:“从我被你和陆棋盛利用蒋亦柏拉下台的那一刻起,我就再没指望着你还能看见自己的真心。童婧夕,你的不知所谓,我已经深深的领教过了,不会再傻的有第二次,会相信你是我身边那个最好的朋友。” 我眼眶红了红,道:“我也没指望你们谁能原谅我。”又看着严博:“关莫的事情,我不会袖手旁观。你们说的对,再怎么样,都是我的疏忽才造成今天的局面。” 他也是冷冷的:“你不用再说了,我们今天来,只是要告诉你,如果还打算把关莫逼入死角,那就不要怪我们对你不客气。” 我无力的笑了笑:“只要关莫好好的,你们怎么样对我都成。”话说完,再不多看他们一眼,只从他们身边绕开,朝着林德总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