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阎府（二）

    褪色的灯笼闪烁朦胧灯光，阎菁不出声响跟在阎管家的右后方，视线扫射到门廊两侧的白菊时不禁皱起了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对。走在前面的阎管家虽然不曾回头，但是听见她脚步微微缓慢竟能猜出她心中疑惑，解释道：“二小姐最喜爱的跳舞兰在这初冬时节实在不太好找，所以老奴擅自换了这白菊，虽然冷清了些，但是好歹先衬衬这景，希望二小姐不要怪罪。”

    阎菁不知道阎管家后来说了什么，当“跳舞兰”这个字眼飘进耳朵的时候，下午闪进脑海里的那一幕幕又渐渐浮现。头痛欲裂，不容她再多想，阎菁转而把气撒到了阎管家身上，“别废话，走快点！”

    生硬的话语冷漠的态度让阎管家有些窘然，她不敢再多言，加快脚步领着阎菁朝九苑疾步走去，一路上碰见的仆人自然也是不敢招惹面色不善的两人。一路通行，却也用了一刻钟的时间才到九苑，可见这阎府也不小。

    九苑，取‘旧苑’谐音，乃是阎家每代家主的住所，与阎菁所住的新苑是相辉映的，一个在阎府的东侧，一个坐落在阎府的西侧，中间以大花园搁置开来。阎府的南面住着阎家侧君——杨岚，也就是阎家大小姐的生父加上向来贤良淑德，所以能从一个侍稳步晋升为侧君住进梅园，而阎蕊，阎家大小姐便顺理成章住进了阎府北面的莲苑。

    刚迈进这九苑，阎菁便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微弱的灯光下大片的竹海轻轻摇曳，像极了墨竹居里的那片竹林。爱竹之人性格淡漠，想来她这亲爹不太好对付，忧虑之时阎管家已经敲开了正厅房门。

    飘着寥寥青烟的铜器正上方位，一个消瘦的背影若隐若现，长至腰间的青丝用什么束在脑后，像是没有听见她进门的响动，那人就着壁画右侧的纱灯专注地看着什么。阎菁也不说话，负手走近铜器细细的打量起房间的摆设，而阎管家早已退出了房间。

    铜器里弥漫出来的是淡淡檀香，不止为房间清洗空气也为寒冷的初冬增添了一份温暖，铜器左边放着一张软榻，榻上的皮草纯白无暇，是难得一见的白狐皮，塌中心的矮桌上一壶清茶冒着热气，桌角还横放着什么东西。阎菁眨眨眼，走向软榻，看清后脚下一滞，那摆在桌上的不是什么木棍而是她‘借’给阎蕊的青鸾剑！接近剑柄处的那朵罂粟花异常刺眼。

    阎菁撇撇嘴，随即脱了毛靴坐上软榻，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吹散弥漫在杯口的白雾，黄绿色的澄清茶水被洁白瓷壁衬得更为剔透。阎菁轻酌，浓郁的苦涩过后喉咙慢慢回甘，她虽品不出是什么茶，但可以肯定一点，这茶不便宜，而这阎家一点也不穷！

    衣料摩擦声拉回阎菁的注意力，那个一直背对着她的所谓‘爹爹’终于转过了身，粉嫩的肌肤，姣好的面容，哪里有半点当爹的样子，要不是他有一双和她几乎一摸一样的眼睛，桌面上的青鸾剑早就抹上了他的脖子！现在她也只能无奈地认为她爹爹善于保养啊~~

    像是看透了她眼底惊奇，他竟拂袖轻笑起来，另一只手里还握着她落在法场的发簪！这厮分明是只彻头彻尾的妖怪！而更让她惊悚的是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只见他眼眸一转，举起手中发簪一扬道：“菁儿，你这暗器可有名字？”说着徒然话锋一转：“哦~~应该叫你罂粟才对。”

    “砰！”茶杯落地开花，茶水四溅，阎菁敛下眼中思绪，委屈道：“爹爹在说什么，女儿不明白呢~~”

    面对阎菁的装傻充嫩，阎主君只是笑笑，继而也走过来将手里的发簪换上了青鸾剑，用手触摸着剑身勾勒出那朵花，近乎痴迷地注视着剑身，述说道：“这花，我不会看错的，就是那已消失百年之久的罂粟花，你叫罂粟也绝对错不了。”

    阎菁皱皱眉，听他这话的意思，他早就知道他的女儿换了人，而且他一点也不在意，这人果然不好对付。想到这里，阎菁也懒得再装傻，索性插回柳叶发簪，双手环胸恢复一脸无赖样，那脸上分明写着‘你奈我何！’

    见她此般反应，阎主君笑得更开心了，放下青鸾剑坐到了软榻的另一边，笑道：“呵呵，有意思~~菁儿比以前好玩多了~~~”

    好玩？阎菁白眼一翻，敢情‘阎菁’和她只是他的玩具！开玩笑！她可不是好惹的主，更没有时间和他打口水仗，于是脸色一冷，冷漠道：“你就开门见山说出你的要求，我可没那个耐心，还有，阎门十三为何只见十三一人！”

    阎主君听完敛了笑，看向阎菁严肃道：“要求？没有！我只希望你记住一件事！”

    “说。”阎菁点头道。

    阎主君下了软榻，背对她立于铜器前却半响不曾开口，阎菁这个背影里看到了属于这个男人的睿智和忧虑，忽然他转过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开口道：“我只希望你记得你现在是阎家人，所以无论你怎么折腾但是不要让阎家败在你手中便可。”说完脸色一冷，冷哼道：“至于阎门十三，护主不利受罚本是应该，而十三能带回你也算将功补过，今晚子时其他人便会归位，希望你不要太纵容她们！”

    阎菁穿上毛靴，伸伸懒腰又打了个哈气，瞟了一眼略有怒意的阎主君懒洋洋道：“就这样？”

    对于阎菁这样的态度，阎主君似乎早已料到，瞥了她一眼后，转身撩开珠帘走进了内室，疲倦的声音蔓延开来：“就这样。我累了，你下去吧。”

    居然就这么走了？她还想讨教一下他保养驻颜的方法呢~

    阎菁撇撇嘴，一把抓过青鸾剑走出了厅堂，阎管家两母女不知在何时又回到了门外恭候着。阎菁扫了一眼站在阎管家身后全身紧绷的阎旭道：“阎管家留下来照看爹爹，阎旭跟上。”说完不等两人回话，阎菁循着原路开始返回新苑，身后的阎旭早已疾步跟上。

    一路上两人沉默不语，不知绕了多少个弯，横过了几座石桥。这府里大约三米设置一盏宫灯，照亮了回程的每一条鹅卵石小道，但是毕竟只是纱灯，所以路途上的景观几乎看不见。两人又踏上一座石桥，阎菁突然停下了脚步开口道：“给我讲讲爹爹的事。”

    “诶？是。”阎旭在片刻的惊慌后恢复如常，若是平时私下议论主子即是死罪，但是母亲曾交代，无论二小姐问她什么，她都必须一五一十的交代。所以她也顾及不了那么多，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道：“主君柳苫，原本是江湖中人，擅长剑法和驻颜术，当时在江湖小有名气。二十一年前在花城路遇阎将军也就是二小姐的娘亲，两人一见锺情，阎将军不顾家里反对娶了主君作正夫。次年，生下二小姐，便一直搭理将军府，直到二小姐周岁，阎将军战死沙场，主君便全权代理将军的位置，培育二小姐成材。小的只知道这些……”

    阎菁摆摆手，示意她无碍，随即用手轻叩冰凉的桥沿，凝望着桥下的一池睡莲。这么听来，这戏码倒像是‘阎菁’和洪凤仪的故事，一想到洪凤仪，阎菁头又大了。

    “二小姐，夜里天凉。”阎旭小声提醒。

    阎菁回过头，扫了一眼衣着单薄的阎旭，沉吟道：“走吧，去新苑东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