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碎（上）
人在碰到不好的事情后，总希望身边出现一个福星，以她的好运气感染周遭所有的人，而这些人里面可以包括自己。 宛宜现在就是这个情况。 她甚至有些贪婪，希望所有的好运气都能暂时地奔涌到她这边。 可是，真的会就这么如意吗？ 宛宜她不知道。 四阿哥也不知道。 在招待完乌拉纳喇家的人，婉转地拒绝了想要留在府里照顾自己得宛宜，在所有客人都离开四爷府后，指挥着下人开箱倒柜，以无比的热情，挑挑拣拣拿了好些好东西出来，郑重其事地让人送到毓庆宫去。 四阿哥默认此事。 或许他心里也有那么一点自己也说不清的期待吧。 康熙不在，太后除了自己那一亩三地通常也是不管事的，作为二把手的太子，他家里有了喜事，还是两人共同盼望许久的喜事，自然有了举家欢乐的情况。 皇家这一个家，可不是小家能及。 毓庆宫里热热闹闹的，当然有人欢喜有人忧。 太子妃躺在床上，身上搁着柔软的毯子，一旁有宫女在打着扇子，屋子里面有些热，但冰盆已经被移走了，只是在几个角落放了冰凉的水盆。 时不时就有宫人拧了凉帕子让太子妃擦脸。 在这么一个还算是炎热的季节，太子妃因为这一胎并得小心翼翼，尽管太医说过屋子里放了冰盆不一定就有事。但小心为慎。太子妃还是让人撤换了下去。屋子里有带气味的物件也都是收得收，扔得扔。 太子妃有些热，但心里的狂喜可以让她忍受这些。 没有什么。比现在更能让她高兴了。就连当年圣旨传到石家，她被赐婚给太子，要当太子妃的时候都没有现在这样急切而又苦尽甘来的心情。 太子也欣喜地留在毓庆宫里，这会正跟詹士府的人商量怎么给康熙报这么一个喜讯。 报喜容易，难就是难在怎么不留痕迹地讨一点好处回来。 近水楼台先得月，跟着康熙去塞外那边得大阿哥没少在康熙面前刷好感度，看着这个占了长的兄长蹦跶。太子的心里就危机满满。 有管事的宫人进来。 四爷府送的贺礼到了。 太子怪：“四弟可真是有心。”心里倒是得意非凡。虽说糟心的兄弟不少，但他这个太子也不算是做得太差，至少看四弟就同他考得近。 詹士府的少詹士说道：“太子爷。不如方才的人选，就挑了四阿哥过去。” “四弟？” “是的。十三阿哥不是回来了嘛，四阿哥同十三阿哥关系好，想来也不介意去迎一迎。”康熙疼爱十三阿哥不假。 敏嫔的丧事刚报了过去。 十三阿哥就求着要回宫。 不过是个小妃嫔没了。康熙的行程肯定不会随意就中断了。而且这一次出去去了德妃和良妃。 哪个女人愿意自己的男人在乎那么多个女人。 自然是不成形。 可康熙也不放心十三就这么一个人跑回去。虽说有保护的侍卫。但一个主，一个是臣，也担心管不住。 在康熙看来，一个嫔而已。 在十三这边，却是生养他的额娘。 康熙让人送了消息回来，让太子做安排。 太子同十三阿哥年龄差不小，平日打交道的原因大抵都是因为四阿哥也在。本来，十三要回来。他随意安排其他人都行。 宗室那边有的是人，根本不需要皇子甚至太子直接出马了。 只是这一次之所以重视。还是因为三阿哥一块被押着回来了。不但是人跟着回来，才当了半年不到的诚郡王也没了。 虽说还是个贝勒爷，但四阿哥也是贝勒爷啊。 想想还真是个好人选。 最好是四阿哥一走，把最近蹦跶地有些欢快的八阿哥也一并带走，好让太子这边空出时间来赶在康熙回来之前布置上自己的人。 太子爷越想越觉得合适。 好真的除了四阿哥，找不到更合适的人了。 八阿哥以上，在京城里面的除去太子自己，就只剩下四、五、七。后面两个，一个瘸，一个是老九的同母哥哥，多少会有偏袒。 只能也只有四阿哥让太子爷放心。 宛宜准备的贺礼被太子妃让人放到库房里去，带回了一箱子给宛宜吃用的药材。 但不只是如此。 四阿哥抿唇不语。 宛宜靠在床头， 两个人这样无声地对峙，已经进行了有小半个时辰了。 宛宜躺着倒是不怎么累。 也是躺了这些天，一直躺着，小半个时辰不算什么。 但她看着这样的四阿哥有些累。 你倒是说话啊？ 这么闷葫芦做什么。 宛宜心内溪儿小人狂捶叫嚣。 四阿哥终于有了反应，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回身拿起外出的衣服穿上。 宛宜皱眉：“爷去哪，不早了。” “我去一趟宫里，找太子。福晋累了话，就早点休息。晚上爷就睡坏坏那里，福晋不用等爷了。”四阿哥说着就要往外走。 “等等。”宛宜把人喊住：“爷去宫里做什么？” 四阿哥不想停脚，但身后传来声响，不得不转过身，就看到福晋挣扎着似乎要下床。虽然还只是个初始动作，刚刚掀开了薄毯子。 “不是说不能动嘛。你怎么不听。往日还总说要以身作则，给好好她们做榜样呢。”四阿哥走了回来，把宛宜按回床上。 宛宜反手把人抓住。 四阿哥不敢用力。低声说道：“我去和太子说一下，换了别人去。我就留在府里，十三……十三那边我也是有交代的。” “爷是不是太天真了？” 四阿哥惊愕地看着自家福晋。 宛宜冷笑一声：“爷应该比我还清楚。太子既然派了爷去。难道他不知道咱们府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四阿哥沉默地低下头颅。 若说不知道，这谎话连他自己都骗不过去。 “太子知道，可还是派了爷过去，就有不得不派去的理由了。”也就是无人可派，除了四阿哥。这种可笑的信任，宛宜以前觉得对于还需要躲在太子党身后的四爷府来说甚好。但现在看来，果然人不能把好事都占全了。 或许是已经好的事情太多。福气消耗殆尽了。 所以总要还一些代价回去了。 宛宜抬起头，对上四阿哥略微逃避的眼神，一字一顿地说道：“爷应该知道。找太子没用。” 屋子仿佛没了人似地死寂下来。 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宛宜执着地盯着四阿哥看。 良久之后，四阿哥动了动被握住得手腕，苦笑道：“福晋是不是可以先放开爷了。” 宛宜狐疑地看着四阿哥。 四阿哥苦笑：“我知道。” 宛宜这才松开手。 四阿哥却并未放弃。 “我去找太后，求求皇玛嬷。她老人家心最软。她说的话。太子肯定会听的。”讲到这，四阿哥皱起眉头：“我不放心。你现在这样的身子，把好好和暖暖留在宫里，坏坏住在外院那，若爷也离京，怎么放心？” 本来这次福晋生病，是他的原因。 现在在离开，还是为了十三弟。 四阿哥觉得自己就算被外人指着闭着骂冷心冷血。大概也没办法就这么把人放着不管走了。 这个时候走，他和禽兽有什么区别？ 但福晋说得对。 太子那边估计真不能去说。所以他把希望投向了太后。 太后同福晋关系不错。 说句不敢在外面讲的话，几个孙媳妇里面，连太子妃也比不上。四阿哥心里想着，也这么分析给宛宜听。 宛宜点点头。 “爷说得没错。”见四阿哥因为自己的话神色稍霁，宛宜又毫不犹豫地打击道：“但和皇阿玛比呢？” 四阿哥脸色变了变。 说了那么多的话，宛宜已经有些疲惫了。 但她更清楚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四阿哥不是不清楚，他不是不懂。只是在此时此刻，或许自己的存在超乎了宛宜自己想象中在四阿哥心里的重要性。 宛宜是高兴的。 她承这份情，这个男人是真的一点点地在改变，或许他自己不知道。或许在先前，宛宜身为女人付出太多。 可在这个时代，女子本来就是卑微的地位，所有付出都是被认为理所当然的大氛围内，四阿哥能有现在的改变，已经是出人意料了。 宛宜承四阿哥的情。 所有她必须阻止他做傻事。 “爷，你忘记当年的事情嘛。太子妃刚嫁进皇家的时候，我可是整整半年到了宁寿宫也只是请个安就走了。我再讨太后欢喜，那也只是在几个妯娌里面。而太子妃的背后是太子，太子的背后是皇阿玛。您觉得皇玛嬷会站在谁那边？在孙子里面，皇玛嬷是谁也不会靠过去。”太后只站在康熙一人身后。 太后这个做法才是最聪明的一个。 她年纪大，不一定会有姑爸爸孝庄太后那样的长寿，就算有，但康熙活得健健康康，虽大病小病都有，但怎么看怎么都是再活十来年都没有问题。 但太后她自己不一定。 就算是哪一天康熙真的早于太后驾崩了，作为宗室里面的大长辈，日后可能的太皇太后，任何一个当了新帝的人都需要敬重他。 所以除了康熙，太后不必为任何一个人做什么。 “爷认为在太子和爷两个人中，皇阿玛会选择谁？”尽管知道这话等于是在戳四阿哥的心窝。宛宜还是毫不留情地指出。 四阿哥的嘴唇抿得更用力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 真是他娘得不用回答。 要是四阿哥也是穿越而来的，此时大概就已经开始暴粗话了。可惜他不是，君亲师的思想刻骨入心。 子不言父过。何况是皇帝。 康熙的选择，不用去考虑什么侥幸。 所以太后那边，也不要妄图去求情。 说不得反而适得其反，让太后因为无法答应而使得往后的相处互相尴尬。 这买卖太不划算，简直是稳赔没有任何胜率。 四阿哥往后退了退，抬起头看着宛宜。 眼神受伤。 宛宜张了张嘴。 四阿哥眼睛闪光了一下，忽的低头整个人颓然靠坐在椅子上。默默地不说话。下一瞬陡然双手抱着头部。 很是无助。 四阿哥觉得仿佛回到了当年在永和宫里听到那个原本是他亲生额娘说出他不是本宫的儿子的那一刻。 小人像似困兽在一个圈子里面没头没尾地转动着，咆哮着，却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直到力竭，倒在地上。 前方却是依然迷茫！ 他找不到方向，也找不到自己。 “爷去吧，不过是几天的时间。我给爷守着四爷府。等着爷回来。说不定就有惊喜。或许那个时候我的身子就好转起来，不用在躺在床上。一来一回快一些也就半个月的时间，嗯或许爷可以走得慢一些，这样我说不定就真的养好病了，那么就是二十天吧。二十天后，说不定，等爷回来的时候，就可以看到我带着孩子们在大门口迎接您回家。” 四阿哥站起身。 宛宜心紧了紧。 四阿哥转过身子背对着宛宜。不用回头，他也知道后面的人肯定是用一种非常担忧的眼神看着他。 “我出去准备出京的事情。” 宛宜听了轻轻嗯了一声。 等到四阿哥出去。房门关上，外面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宛宜这才脸一白，捂着小腹躺回床上去。 苏培盛在房门打开的时候，迎了上去，他脸上很快露出诧异的神情，又匆忙低下了头。 爷……爷这是哭了吗？ 苏培盛心中错愕不已，小声说道：“爷。” 四阿哥抬手按了按眼角，开口说话：“让人去准备一下，后日爷要出京一趟，来回大概二十，不，十五天。爷离开后，府里的事情，你多精点心。 苏培盛应是。 榆嬷嬷和杨嬷嬷也被找了过来。 “……爷不在府里的时候，就劳烦两位嬷嬷务必照顾好福晋。府里其他事情就放一放，这二十天就看着福晋。”四阿哥心里清楚，自己现在再还好，可自己若是不在，指不定有什么幺蛾子出现。 榆嬷嬷和杨嬷嬷对望一眼，齐声应是。 四阿哥离开的那天，交代宛宜：“有什么事情都让下人去错。爷回来的时候，希望福晋真能兑现你说的话。” 宛宜歪了歪头，疑惑地看着四阿哥。 她显然忘记了之前得保证。 那才是前天得事情。 四阿哥心里一堵，按耐着暴躁说道：“总之养好身子。其他的事情你就不要cao心，甭管谁上门来探望，你都少见，能不见最好不要见。坏坏那里，爷已经同五格说过了，他调了值班的时间，早晚会去接送。外头的事情若是不知道就让苏培盛去找戴先生或是其他人。” “爷不带去？” “只是去接个人，不是什么事情。再说了八弟跟着一起去呢，对了，八弟妹若是来找你，你还是不要见了。”提到八福晋，四阿哥眉宇间闪过一丝厌恶。 宛宜虽惊讶，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四阿哥在走之前做了许多安排，连坏坏都找过来，两父子做了一个大男人和小男人的对话。 坏坏拍着小胸脯：“阿玛放心，我会保护额娘，不让额娘担心的。” “你还小。”四阿哥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只要这段日子别惹什么事情，让你额娘担心就好。还有好好和暖暖那里，你进宫的时候也要和她们多说说。虽说你最小，但你是男孩子。”四阿哥又同张学临三个人说了话。 直到八阿哥那边派人来催了，才离开四爷府。 坏坏本来就有些早熟，内里的馅是黑的。 在上书房里呆了一阵子，进一步往小腹黑里发展。但同时，整个人也是变得更加成熟懂事。 就像是对阿玛保证的那样，坏坏从四阿哥离开后，再也没有调皮捣蛋过， 这一日如之前，下课了。 坏坏跳下椅子，后面的张学临跑过来帮着收拾。 坏坏边往外跑边回头说道：“张大哥，我先去看好好和暖暖，你慢慢收拾，回头在老地方等我。” 张学临低头答应一声。 在这个书房里面能来读书的都是非富即贵，身份最尊贵的就是皇子和皇孙。张学临一面收拾东西，一面看住两个小一点的弟弟。 突然……传来一声大叫。 “弘晖阿哥摔倒了。”宋文星看到后，赶紧拉了拉张学临的袖子。 张学临吓了一跳，把已经收拾好的书篮递到靳琪手里，吩咐两个弟弟一起抱着，自己赶紧往门口去。 那里已经挤了不少人。 张学临一面道歉一面挤开那些围观的同窗学子，往包围圈里面进去。 弘晖已经被人扶起来了。 扶着他的是十五阿哥胤禑，在十四阿哥不在的时候，他是皇子里面年纪最大的一个。 弘晖摔倒的时候，没防备，是往前扑过去的，两只手都擦伤了。被扶起来的时候，也只是嬷嬷不说话。 但是跟着他一起跑出去方才被波及到的弘昱、弘晴都纷纷不满地看着始作俑者。 “看什么看？是他自己没有站好。又不是爷要撞他的。”弘皙眼神瑟缩了一下，面对其他人谴责的目光，梗着脖子扮凶脸。 Ps：先5000，随后要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