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卧龙阁
卧龙阁说是客栈,其实几乎可以媲美海内任何一处的王府。【】主楼后面是百余丈的庭院,庭院里交错分布这多座别院。别院与别院间是清澈见底的荷花池塘,塘内引的是活水,加之又经人精心维护,故而在寒风凛冽的冬日也瞧不见半点浮冰。池水清澈无杂,偶有几只飞鸟贴着水面低低掠过,惊动池底的锦鲤,掀着水花四散躲去。 “诸位姑娘这边请!”谦恭有度地在前,引路之余炎叶也不忘向众人介绍这卧龙阁的布局。“卧龙阁是主上亲自设计的。历时七年方才建成,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主上亲自挑选,可谓是主上的心头至宝。阁内一共有九间别院,每座别院内有九间套房,各院外皆有下人十二个时辰专门伺候,各位姑娘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吩咐便是。几位姑娘住的这间别院名唤镜海居,院中诸事皆以为各位姑娘安排妥当。倘若诸位姑娘喜欢清静,只需吩咐一声,这别院方圆一丈之内定不会有闲杂人等出现。如此安排,不知诸位姑娘是否满意?姑娘们若是满意,小的这便去向主上复命。” 推开套房的紫檀雕花门,望着屋内价值连城的古玩字画,见惯珍奇的莫大小姐也禁不住在万俟十三耳畔低声咋舌,道:“我的亲娘诶,这哪儿是住店啊,只怕住皇宫都没这儿舒服!” 搀着龙清寒定住脚步,上官流云抬眼望着挂着琉璃灯的院门,道:“玉鹿城主安排如此周到,我等已是感激不尽。这位公子,劳你向你家主上回禀,上官流云多谢她盛情款待。” “姑娘唤在下炎叶即可,这公子二字真是折煞在下了。既然诸位姑娘对这安排满意,炎叶便不打扰诸位姑娘歇息了。”说罢,躬身行了个别礼,殷勤退去。 如墨的夜色自天际泼洒而下,遍染无际天幕。夜风撩过院门前的琉璃灯,火光随着灯盏的晃动变得有些飘摇。 地底暗无天日的争斗和晨间长久的奔波早已耗尽了莫晓风的精力,是以刚用罢晚饭便早早地同上官流云道了别,拉着万俟十三回房休息。 镜海居偏安在卧龙阁后庭的一角,入了夜极为安静。紫檀木的床榻上曼笼着白色的纱帐,北风穿过透着缝隙的雕花窗,带着丝丝微寒撩起帐幔的一角。 龙清寒安静地躺在纱帐内,宛如一幅精细的工笔画。 上官流云拧干毛巾走过去,趁着床榻边沿在她身边坐下。手里的毛巾上残留着热水的温度,一寸一寸拭过龙清寒如玉的容颜,,抹去她脸上风尘。 龙清寒依旧睡得深沉,但眉目相较于先前在阴府中时已经舒展得柔和了许多。唇边挂着一抹浅淡的弧度,叫人瞧不出悲喜。 指尖一寸一寸沿着龙清寒精致的轮廓描摹着她的容颜,上官流云凝望着龙清寒的脸,压在心底的酸涩又再度翻涌上来。 guntang的液体夺眶而出,落到龙清寒唇边。与此同时,短促的敲门声自身后传来,上官流云一慌,急忙抬起衣袖将脸上的眼泪抹掉,回头问:“谁?” “流云,是我。”上官凌雪的声音隔着木门传来,显得有些闷沉。 “长姐,这么晚来找流云,有事?”微微蹙眉,上官流云犹疑了片刻,起身开门问道。 上官凌雪站在门前,神色有些紧张。眼风向四底一滑,确认此间并无外人后,上官凌雪方才抬起头来低声道:“进屋说。” 少有的严肃口吻令上官流云心思微沉。 侧身让过上官凌雪进屋,上官流云扣上门闩,与上官凌雪对面而坐,道:“怎么了?” “我有东西给你。” 说话间上官凌雪在怀里摸了摸,摸出一个金丝线绣的布包来。 上官流云接过布包掀开一看,双眸立时睁得溜圆:“天命策!” 紧张地站起身,上官流云只觉双手有些发颤。她之前间上官凌雪怀里鼓囊囊的,就猜到她揣了些什么东西在怀里。只是她没有料到,那金丝线绣的布包里躺着竟会是刻着点线图纹的陈旧卷轴,纸张的质感和图案的纹样上官流云都极为熟悉。 “这……这是《天命策》的下卷?长姐你从何处拿到的?阴宅坍塌了,这东西应该也随阴宅一并被毁去才是,怎么会……” 上官凌雪抬手示意上官流云止声,随后低声道:“天命策本是凤神的东西,鬼车青鸟皆是凤神之后,纵然被褫夺神格,心底却还是以凤神为尊,是以先前一直将天命策供在阴宅主祠的神龛里。阴宅坍塌的时候我从祭坛上将它夺了下来。咱们此番入阴宅为的就是寻它,你,龙神姑娘,莫大小姐,十三姑娘,还有皓月都为它身负重伤,若是不带出来,岂不是做了赔本的买卖?这东西就算你不拿去给莫大小姐,放在身边也总叫人安心一些。” 上官流云捏着天命策,坐回椅子上,眸子微垂,突然伸手一探,将天命策置于一旁的烛火上。 跳跃的火舌迅速上窜,眨眼间便卷上了天命策的一角。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上官凌雪大惊失色,急忙伸手夺下上官流云手中的卷轴扔在地上,用脚将火踩灭。但显然,为时已晚。 天命策被火光吞噬,只余下细碎的一角,被熏得乌黑。上官凌雪捏着残存的卷轴纤眉紧蹙,道:“流云,你这是做什么?” “这东西为我上官家招致如此多的灾祸,自然该毁去,否则上官一脉将世代不得安宁!长姐不是早就知道?何必如此惊慌?” 上官凌雪闻言,眸子陡然一垂道:“我只是有些不舍罢了。爷爷将天命策的上卷交到我手里时曾再三嘱咐要我守护好它。这是上官家的先祖先烈世代苦心守护的东西,没想到最后还是断在了我手里。不过毁了罢,毁了也好,总好过世代受这东西的祸害。”她说罢,轻叹一声,眼风滑向龙清寒,蹙了蹙眉问:“龙姑娘她……身子如何了?” “还是和先前一样睡着,不过气色似比先前好了一些。饭前十三姑娘来诊过脉,眼下已没有什么大碍。”缓下心思,上官流云疼惜道。
上官凌雪神色亦松了松,低低道:“那就好。时候不早了,我回去歇息。你在此处陪着龙姑娘,却也莫要总是哭鼻子。自从龙姑娘受伤,我见你偷着落了好几次泪。从小到大没见你哭过,可现在都快变成泪人了。虽然你总是掩着,不想让我们瞧见,但毕竟哀大伤身,倘若龙姑娘醒来瞧见你这般模样,定又要心疼了。” 上官流云听了她的话,好歹是将眼眶里的湿润压了回去,哽咽着低声道:“我明白的。我只是心疼她为我受的这些苦楚,倘不是因为我……” 上官凌雪见她强忍着泪压抑得难受便知道拗不过她,无奈地暗叹一声,道:“罢了,你若是当真难过,哭出来或许好些。我也不在这儿扰你,你自己多加注意便是。”她说完径直走出去,顺手将门掩上。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有上官流云和龙清寒轻浅的呼吸同步起伏着。上官流云倚着床头坐在龙清寒身边。嗅着空气里晕散的浅淡冷香,上官流云的心思也渐渐平复下来。 纤长的手指穿过柔软的青丝,伸手拂开龙清寒额前细碎发丝,露出平和的睡颜。上官流云弯下身子在龙清寒唇角落下一记轻浅的吻。跟着,指尖顺着青丝滑进被衿衾里,贴着软缎的衣衫寻到龙清寒的手,握在手心里。 薄凉的温度顺着指尖缓缓漫上心头,上官流云望着龙清寒祥和安宁的睡颜,眸底敛着柔光:“往日你总说会守着我,让我安心入睡。如今总算换我守你一回。” 龙清寒薄唇轻抿,阖起的眸子里仿佛锁着流光。 指尖在龙清寒掌心轻唤摩挲,纤长的睫羽颤抖了一下,上官流云又道:“你在这里躺着,我同你说说话。你不必想着答我,只要知道我陪着你便好。你我先前虽然时时在一处,但我总觉得十二个时辰太过短暂。先前在上官府里,既要放着四宿蛇怪,又要顾着长姐皓月,连一个好好和你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入了阴宅之后更是一路凶险,如今咱们好不容易出来了,终于能抛开那些琐事歇下一口气,终于有机会安安静静地陪在你身边同你说说话,想不到竟会是这般光景,当真是天意弄人……你若不想我一个人在这里孤单寂寞地絮叨……就快些醒来陪我。” 言及此处,上官流云的声音突然颤抖了一下。龙清寒虽然卧在床上并未睁眼,但上官流云知道她能听见她说话,她一定能听见。 “你这一觉正好也眠过寒冬,待你醒来,养好身子,咱们就趁着开春回江城去。我答应过你,要摘几枝桃花为你酿酒,你可还记得?” 目光来回描摹勾勒着龙清寒的轮廓,上官流云顿了顿声:“你若不说话,我便当你默认。你既然记得,就早些醒来,莫要错过花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