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三)
“你这人好没道理,明明是我先看到这盆一品朱衣的,这暖房中的花甚多,你为何偏要与我作对?!” “你如何证明是你先看见的?明明是我正要替我家姑娘摘下时,你冲出来强夺。” 周丹娘推门进了暖房,青黛等人随后跟了进去。 一进门循声绕过花径往西边走去,穿过一架藤萝垂帘后,就看见十步外两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正对站在一盆牡丹前横眉冷对。 那牡丹枝上只有一朵开放,花朵并不大,却是圆润紧实,体态婉娈,深红色的花瓣重重叠叠,瓣间色有浅深,整朵花如一枚转色的华彩朱丹,浮光凝润,端的是上佳之品。 周丹娘脸色不大好看,“这发生了何事?” 两个丫鬟不敢再造次,赶忙走到周丹娘身边行礼,“世子夫人。” 旁边暖房供事的桂嬷嬷一见主子来了,摸着一头冷汗迎了上来,“夫人,刚才前后脚来了四位姑娘,说游到此处发现这里的花好进来瞧瞧。王妃早先特意吩咐过今日赏春簪花,若有人到此处不得阻拦,奴婢便放姑娘们进来了。咱这暖房大,姑娘们走到西面去赏花了,这两个丫鬟替主子寻花,同时看中了这一品朱衣,因此才起了争执。” 周丹娘打眼一瞧,惊诧道:“白芍,你们家姑娘也来了?” 被唤作白芍的丫鬟,青黛等人都识得,她是季春的贴身大丫鬟,那周丹娘口中所问的自然是季春了。 白芍见周丹娘来了,似找到了靠山,低头瞥了眼旁边与她争执的丫鬟,仰面笑着回说:“回夫人的话,我们家姑娘正与周五姑娘在一起。” 周丹娘一听这话,蹙眉嘟囔了一句:“哎!翠娘这丫头……怎么到这里来不与我事先打声招呼?”说着,又转头睨了眼旁边穿藕荷色衫子的丫鬟,“你是哪个府上的?” 那丫鬟听了白芍的答话,并未表露出惊讶,微微颔首,不卑不亢道:“回世子夫人,奴婢是宁王妃身边伺候的姚黄,刚才是奉王妃之命来陪赵家二姑娘选花。” 周丹娘脸色沉了几分,没想到这个是赵玉华的使唤丫鬟。 赵玉华和周丹娘这一对京城双娇,未嫁前就争锋相对,每每比试都要争出个一二来,两人的恩怨更是众人皆知。 宫中赐婚时同被指婚,一个嫁给了宁王李玠,一个嫁给了齐王世子李玦。 再说这两人的夫君,论地位,李玦将来必定是要继承齐王位的,倒是与李玠平起平坐,可是现在他却还是个世子。论人品,李玠贵为当今圣上的弟弟,文采也不见得十分出众,但精通音律,倒也有几分才名;至于李玦,圣上的堂弟,家中独子素来娇纵,本性虽不坏,但风流成性。这一比高下立见。周丹娘心仪郁子都,却被指给了李玦这个浪荡子,比赵玉华的李玠要落了一大程。两相比较之下,好胜的周丹娘自然对赵玉华更不可能再生好感。 一听这丫鬟是赵玉华的贴身侍婢,青薇眼珠子一转,朝青黛望过去,张嘴正要说话,被青黛一个眼神制止住,青黛伸出手指放在唇边,轻“嘘”了一声,摇摇头示意青薇不要张扬,拉着她躲在周丹娘和祁珍后面看热闹。 “既然是宁王府出来的就该有王府的样子,犯不着与别家的丫鬟起冲突。这一品朱衣虽说少见,但不是世所罕有的品种。”周丹娘有意帮着白芍说话,为难赵玉华的丫鬟。 那姚黄没有因为周丹娘的责难流露出丝毫胆怯之意,“奴婢并不是有意要与这位白芍姑娘起冲突,凡事讲究先来后到,这一品朱衣确实是奴婢先看到,正要采摘她才突然出现的。” “哦,桂嬷嬷,这两位是谁先到的?” 周丹娘看向暖房管事嬷嬷。桂嬷嬷见一边是齐王府,一边是自家世子夫人,赔笑道:“夫人恕罪,老奴只顾着派人跟上姑娘们,没注意这头的情形,等回来时,这两位就已经在这一品朱衣前了。” 老滑头!周丹娘暗骂了一句,想着桂嬷嬷是王妃的人,不好当面训斥,只得道:“白芍,到底是你先看到的还是姚黄先看到的?” 白芍原不知姚黄是齐王府的,只道她是赵玉质的丫鬟才没放在心上,知道她的身份来历后心中不免有些后怕,此时听周丹娘问话的语气,立时知道主人家的态度,信誓旦旦道:“是奴婢先看到的,毕竟是奴婢先碰到的花头,若不是她挡了一下,奴婢已经摘下了。” 姚黄开口问道:“那你知道这花除了一品朱衣这名外还叫什么名?出产自哪里?” 白芍懵住了,她哪里知道这些,只是自家姑娘交待了要她看着这个姚黄,她摘什么定要抢在她头前。 姚黄不屑地瞟了眼白芍,“既然你都不知这花的来历名字,那定不是个懂牡丹的,何来理由选中此花?” 白芍犹豫了一下,强词夺理道:“不知道花名、产地又何妨,选花看花色花形又不看这些?夫人,您说是么?” 周丹娘点点头,“白芍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姚黄反驳道:“这话就算有些道理,一个不懂牡丹,只看花色花形的人,为何不选那边的朱砂红,非要选这色不及冠的一品朱衣?” 顺着姚黄所指的是靠窗边的一株红色牡丹,阳光洒在花朵上,其色如猩血,妖丽夺目,比之一品朱衣,色泽艳丽得多。 姚黄又道:“请恕奴婢冒昧一言,这一品朱衣,又名夺翠。虽说不是绝迹罕有的品种,但亦是少见。色非最佳,但因其观之如流丹,神色动人为诸色牡丹所不及,放在这暖房中亦是上上之选。一来,奴婢是奉命替赵家二姑娘选花,自然尽心竭力,再来,齐王妃能让姑娘簪这等名贵花,足见王妃好客之心,奴婢这才放开胆子选了这一株。” 周丹娘冷冷地横了白芍一眼,白芍一滞低下头没话讲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这一品朱衣……让谁拿也不能让赵玉质拿了去……周丹娘暗自思忖了一刻,笑道:“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不愧是赵jiejie手底下调教出来的人。” 姚黄福身谢过,“承蒙夫人夸奖。” 周丹娘笑问道:“既然你是懂花的,应该知道这暖房里还有比这更好的,为何偏偏要选这一株?” 姚黄眼光一闪,“奴婢观此花虽不比天香一品的贵气,但胜在瑰丽灵动,与赵二姑娘气质甚合,故而选中此花。” “哦,是吗?我倒有一建言,不知可说否?” “夫人请讲。” 周丹娘笑着说:“你不必紧张,我也就是一说,听不听由你。我觉得那妒娇红不错,朱房嵌枝,绚如剪彩,叠如碎霞,其色可冠花品,又以百花妒名之,更适合天生丽质的玉质姑娘。” 青黛本来对牡丹略知一二,在梧州时,老夫人也养过一阵子牡丹,她又了解了不少品种,知道这一品朱衣及不上妒娇红。 此时,周丹娘这般笑语殷殷,言之凿凿,姿态虽放低却又有咄咄逼人之势,若姚黄立时反驳,定有作态之嫌,还可能会被冠上个逾越失礼之罪。再看姚黄脸上现出难色,垂眸偷睃身后的牡丹,青黛愈发觉得这里面有些蹊跷。 “夺翠,夺翠……”青黛口中轻喃,眼睛望向那株一品朱衣,回想姚黄头先前说的话,这姚黄一看就是个精通园艺之人,她跟着赵玉质不选最名贵的花,为何坚持要选这个看似特别却并非顶尖的一品朱衣呢? 青黛饶有兴致地看着周丹娘和两个丫鬟,心道,今日这事情愈发有些意思了! 姚黄沉默了一刻,“奴婢多谢世子夫人美意,妒娇红不妨让给这位姑娘,奴婢还是为赵二姑娘选……” 姚黄的话没说完,忽然从另外一侧窜出个人影来,径直走到一品朱衣跟前,咔嚓一声,顶上那朵红花应声而落,落在了来人的手里。 白芍两眼放光,“姑娘,您可算转过来了!” 季春拿着那朵一品朱衣,走到了姚黄面前,在她眼前晃了晃,“这花我先看上的,吩咐白芍过来摘的。你个奴婢有何资格在这里说选不选的,要选也要你主子来。她一直都没过来,这花自然就我摘了。还有,你明知这花叫夺翠,就不该选它。” 姚黄心中来气,眼看到手的花被人家夺了去,“为何不能选?” 季春睨了眼姚黄没搭理她,转过身给周丹娘行礼,“世子夫人。” 周丹娘看着季春手里的一品朱衣,满意地点点头,“季春meimei,快别多礼了。” 季春笑着谢过,此时周翠娘也从绿植搁台后走了过来,她近前给周丹娘行礼,“二姐。” 季春拉过周翠娘,“翠娘jiejie,我给你选好花了,你过来瞧瞧!这花名夺翠,园子里怕谁也没有你有资格拿这花,你看如何?” 正在季春得意炫耀之时,忽然众人身后传来一声:“季姑娘,这话说得有些过了吧?” 众人一回头,却看见赵玉华和赵玉质两姐妹就站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