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舌战
蒋廷锡是很得皇上看重的汉人高官,收到卫国公和尹德浑联合发出的请帖,请他们下朝到国公府,品鉴卫国公最新得到的一幅王维的画。知道这些人不好请,图运借了父亲的名头,还请了尹德浑帮忙 古代诗书画是不分家的,几位朝廷重臣听到是王维的画,心里就有点神往,加上邀请的人也不好拒绝,下了朝一个个都过来了。 蒋廷锡怀疑图先生和图运有关系,正犹豫呢,看见了张廷玉。 “张大人,你也去吗?” “嗯,能有机会瞻仰王右丞的诗画,也是我衡臣三生有幸啊,” 蒋廷锡见有张廷玉同去,随放心大胆地前往。 幸好那画是真迹,几个人围着画,吃饭都忘了。直到卫国公一再督促,他们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书房。吃过饭,图运邀请他们,去看自己的一些奇珍异宝。这几位以为还有名人墨宝请他们欣赏呢,一个个欣然前往。 图清在公爷府,布置了一间实验室,蒋廷锡一见那些玻璃的瓶瓶罐罐,马上眉头就皱起来。 张廷玉没见过,还好奇的。不过,他的那张脸,永远保持一种严肃沉寂的模样,如果不是刚进房子他的眼光亮了一下,图运都拿不准到底可以给他说不。 图清一清代文人打扮,头上戴了个儒生巾。图运也不做介绍,图清对他们行礼,他们矜持地受礼。 “你这是要做什么?”蒋廷锡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绪。 尽管在国公府,他内心里的骄傲,还是毫无顾忌地流露出来,他每天见到仰慕的眼光,太多了,让他不想骄傲都难。 “我今天特地请大家来,是想讨论一下长清学校的事儿。各位大人都是学贯古今的大豪,思想和格局自然非下官所能企及。一个小小的启蒙学校,只是我们想要报效国家一点心意。各位大人大概还有些误会,以各位的睿智,用不了多少时间就会对学校进行深入的了解,可能也不会再认为学校所教的是异端学说了。以后学校的进步,还要倚仗各位大人的不吝赐教呢。” “学子正学,乃为孔孟之道,学校教育,也在四书五经,除此之外,皆为异端。你们还有何可说” “蒋大人,学习孔孟之道,教士子有仁之心,但仅有仁之心就可以了吗?是不是还需要仁之术呢?比如,钦天监和太医院,那里的人,不就是有了仁之术,才能报效国家的?” “米粒之珠,也能发光?你竟然和钦天监太医院相提并论”蒋廷锡不屑的神表现更为明显。 “我们研究种植,地里就能多打粮食棉花,忍受冻馁的民众就会减少,这是实实在在的仁,怎不能和钦天监太医院比拟?”图运解释道。 “你那些瓶瓶罐罐,和种庄稼有何关系?牵强附会” “蒋大人此言差矣。很多人知道我们家庄园,养羊要比其它人家水平高,就是直接得益于此的。” “妖异之术,开始时都会有蛊惑人心之处。本为异端,图添矫饰。”这个蒋廷锡,今天还较上劲儿了。 “蒋大人,何为异端?是不是除了孔孟之道,皆非正途?那你怎么还用那么大的功力,提高画技?”图清忍不住插嘴。蒋廷锡可是创立了中国画花鸟画蒋派一系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蒋廷锡也不好发作,但他却用骄傲的神色,告诉诸位,图清的瓶瓶罐罐,怎能和他的画技相比。 “各位大人有没想过,我中华民族文化灿烂,但到宋以后,国力就每况愈下,每个朝代,过不了多少年,就会被北方的游牧民族入侵。这到底是为什么?” 这些人以为图清要讲反清复明的话题,个个脸色大变。 “我反对战争,认为那会让人民遭受极大苦痛,不管是什么人当朝,只要国家安定,人民生活幸福,我就拥护。诸位尽管放心,我对当今皇上,是忠心耿耿的。我刚才的问题,各位有没想过?不要说游牧民族善骑,为什么唐汉问题就不那么突出,而宋以后却越来越厉害了呢?我认为,是我们中原地带的人,在唐以后,进步缓慢的原因。 我们现在读的书,是孔孟之道,我们穿的丝绸,也是有了几千年历史,我们播种庄稼,使用的器具,有多少是现今人们才发明的呢?甚至我们的生活方式,也几乎是几百年都没变化过。可是蒙古和关外,他们在学习中原文明之后,民族力量极快提升,同时,他们还保持着本民族特有的优势,他们拥有的就比我们多,就比我们强。这使得我们越来越软弱,越来越让人瞧不起。别人可以通过学习赶上我们,我们却没有想过向别人学习,几百年来,中原民族躺在先人的功劳簿上坐享其成、不思进取,被动挨打的时候就越来越多。” 蒋廷锡勃然色变:“谁说我们不思进取?” “蒋大人,你的画技,确实已臻化境,还突破了前人流传下来的画法,创立了你自己的流派。你确实有理由质问我这些。但你的这个水墨画,是不是在中国,都出现了数千年?你的突破,只是在很小的领域,取得微弱的成绩罢了。你能和别的民族取得的成绩相比吗?” 这几个人心里暗暗不服气,他们照着我们学习,从含毛茹血进化到文明社会,当然进步大了。 “别的民族,学了我们的先进之处,他们进步了,我们是不是也要虚心像其他民族学习呢?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我们不能把自己不懂的,不想了解的,一概归之为异端,将其打入冷宫。这样的话,我们偌大的国家,就失去了进步的动力。我认为,我们中原,成百上千年来,进步些微,社会进步越来越慢,就跟这关系很大。总之,不管是什么原因,我们没有进步,别人进步了,我们就会被动挨打,这是必然。从这个角度来讲,我们是不是应该在其他领域,进行拓展,以发展和发扬我们中华民族灿烂的文化呢?” 图清说到后面,都有点慷慨激昂了,这几个大臣本来养功夫极佳,一个个面无表,现在看蒋廷锡和图清杠上了,更是个个面目肃然,不说话。 图运要控制气氛不能这么剑拔弩张,不然,万一把话说蹦了,今天的目的就没办法达到了,他冲蒋廷锡深施一礼:“蒋大人,你是学贯古今的大家,我们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卒,能和你一席谈,是我们三生有幸啊。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不知大人是不是也这么觉得呢?” 蒋廷锡有些不高兴,人家把自己定义在愚者的地位,但却是正确的一方,他是智者,意见却是错的。争论吧,好像有点降低自己的份,只好窝囊地闭紧嘴巴,能说什么? “图大人也忒自谦了。有你这么聪明睿智的愚者吗?”赵尚书嘴上说着打圆场的话,手上却轻轻拉拉蒋廷锡的衣襟,意思让他别生气。 “各位大人安坐,今天我还准备了一个小实验,请大人静观。”图清是请他们看电灯的,她听见凤熠在外面把发动机启动了,运行的声音很平稳,就微笑着给他们说。 电路早就布好了,她按下开关,房间里立刻十分明亮,刚才点在烛台上的两个大蜡烛,此时摇晃着小火苗,显得那么可怜。 几位大人,那里还有刚才的矜持,一个个惊讶地睁大双眼:“这是什么灯?”图清听到,最是沉默的张廷玉也说话了。 电灯熄灭了。房间里霎时显得非常黑暗,所有的人,都感觉非常不适应,大家下意识地,伸手去揉眼睛。 “这是电灯。可惜,我们还没找到合适的做灯丝的材料。”图清的声音里充满遗憾。 “就是说,如果找到合适的材料,这个灯就能使用了?”张廷玉问。 “是的,大人,那时候,我们晚上就在这么明亮光线下写奏章,读诗文,那是何等的惬意呀。” “那什么时候能找到这材料呢?”赵大人见这么好的东西,竟然还不能使用,忍不住着急。 “凭我一人之力,那就遥遥无期了。我也是想要快点,才想着组建个学校,着手这方面的人多了,事也办理的快了呀。” 这又绕回去了,他们马上都不说话了。 “各位大人,请让我给大家演示一下,我们在学校做的一些试验吧。”图清趁机把话题引到想要的方向,蒋廷锡看过,表木然,张廷玉和其他几位大人,却津津有味地看着图清边做试验边解释。 天色不早了,图清只做了石灰、和电解食盐水的试验,就不得不停下来。刑部方大人对利用氯气漂白棉布很感兴趣,用夹子夹着布反复观看。 “各位大人,我现在给大家解释一下蒋大人的亲戚家为什么会爆炸了。大家看。”图清把一小粒金属钠放进玻璃水槽里:“这种金属叫钠,能在水里燃烧,放出气体,平时,这金属钠是不可以和水见面的,但那天蒋大人的孙外甥可能疏忽了,不小心把钠块放进了酚酞瓶子里,瓶子里有水,立刻发生了剧烈的反应,瓶子口比较小,急剧产生的气体出不来,憋到一定程度,就爆炸了。” “怎么把墙炸成红色的?听说墙是红的。”方大人问。 “金属钠和水反应后,加入酚酞会变成红色。请看”图清在刚才的水槽里滴上几滴酚酞,澄清的溶液颜色立刻就变成红色的了。 “可惜现在是晚上,大家看不清这水的颜色,这种红色,非常美丽的。”图清用了一种轻快的语气说话,希望能调节一下严肃的气氛,但是没有效果。 图运趁机对门外站着的图净招手,接过拿进来的几个包袱,一边发给各位,一边解释:“这就是用漂白的布做出的衣服,去年冬天学生试验时做的。因为目前还没有可行的生产方式,也就只出了这么几件,还算是比较稀罕吧,请各位笑纳。” 张廷玉趁机告辞:“今天在贵府所见,令在下大开眼界。天色已晚,就不再叨扰,告辞了。” 他官最大,一开口说走,其他人也纷纷响应,图运恭谦地送他们到大门外,看他们登上了轿子,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