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抱歉……” 抱歉？路采薇目瞪口呆地看着躺在床上，已经可以说气息奄奄的苏隼，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耳朵，他刚才说什么——请戴卓和自己不必费心了……抱歉？ 采薇把视线移转到一直不发一语的戴卓身上，他看起来很正常，安安静静地立在床前，只是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心慌意乱。 过了不知道多久，戴卓胡噜了把脸，笑道：“既然你同意了，那咱们就开始吧，从今天起，你饮食起居都在……” “戴卓——”苏隼无奈地皱眉，努力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很明亮的笑意，“戴卓，抱歉……这样活着的方法，我无法接受，万一失败，我的身体活着，精神却死了怎么办？到时候，你能下得了手杀了我的躯壳吗？”他的声音很轻，似乎带着几分懊恼…… 戴卓嘴唇蠕动了一下，终究没有开口，采薇却觉得心里有一股无明业火烧得她浑身疼得厉害——“苏隼，你知不知道，为了救你，戴卓有多少个昼夜不眠不休？你知不知道，那个该死的灰沙漠恶心得要命，简直是步步有危险，你知不知道，我的贵女考核几乎可以说完了，功课也耽误了，可能要补考，如果弄不好，甚至会被勒令退学，你又知不知道，为了这么一点儿烂泥破土，我欠下好大一笔人情债，也许根本还不清了……你一句抱歉……就把我们的努力全当‘狼心狗肺’给生吞了？” “抱歉……”苏隼的神情一黯，苦笑道，“一开始我没有阻止，只是因为我不认为你们的努力有用，而且，你们想为我做一点儿什么的心情，我能够理解……早知如此艰难，我当初就应该把话说清楚……”苏隼声音里的懊恼更明显了…… 路采薇张了张嘴，她其实有些理解苏隼的想法，当初看见戴卓和自己这些伙伴如此热心，他心里虽然没有半点儿希望，却不肯开口阻止，只觉得，能做什么，总比什么都不做要舒服一些……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和戴卓，居然真的找到这么一个看起来挺不靠谱，却至少有五成希望的法子……只是这样风险极大的法子，他不愿意尝试，也不是不能理解…… “苏隼，你必须得活下来，你家义兄最近时不时地来闹事儿，你要是不出现，他那一根七星杆儿，咱们这里可没人拦得住。”欧阳岚摸摸鼻子，苦笑着插嘴。“你总不喜欢，我把你义兄，或者你义兄把我们给人道毁灭吧！” 结果，苏隼也是只用充满歉意的目光看着他。 房间里的气氛越来越古怪，路采薇静默了片刻，冷冷地一转头对戴卓道：“给他下药迷昏了完事儿……我们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亏本的买卖绝不做……苏隼，你放心，如果失败了，我亲手把你扔进空间裂缝里去。” ……戴卓却只是站在床前，看着苏隼苍白的面色，一语不发，也没有任何举动。 采薇心里一阵焦虑，瞪了戴卓一眼，转头对已经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的欧阳岚道：“师傅，你怎么干看着，迷魂药没有吗？”见欧阳岚居然也迟疑，终于恶狠狠地一咬牙，“好，你们都不做，我来！” 采薇上前一步，刚一伸手，就被戴卓一把拽住：“你？” “采薇，如果他不愿意，不要逼他……” “你这个白痴！”路采薇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的委屈，看着戴卓憔悴的一张脸，一时无语，怔了半天，才道，“……算了，反正他是你朋友，又不是我朋友，他的死活，关我什么事……” 屋里的一帮男人，眼睁睁看着采薇扭头甩手，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欧阳岚苦笑地摇摇头：“各位，看来咱们今年这个新年，估计是过不下去了……”他看了戴卓一眼，又转头看了苏隼一眼，“你们两个慢慢谈……只是，戴卓，我要提醒你，你们弄来的那块儿土地，里面的确有一种不知名的负能量，如果它会起作用的话，应该就是因为这种负能量的存在，不过，陆有责发现那种能量正在逐渐消失，虽然消失的速度缓慢，可是，你们要是这么磨磨蹭蹭的，估计过一阵子，也就用不着矛盾，也用不着选择了！” 说完，欧阳岚带着成风成渝退出去，整个公寓客房只剩下苏隼和戴卓。 窗外的太阳已经西下，只有余晖洋洋洒洒地泼在院中的常青藤上，透着光晕的红，给略黄的绿意添了抹静谧。天气如今已经很凉，院中吃过晚餐，出来闲聊消食的大爷大妈们，都围着暖和的围脖，穿着厚实的大衣，看起来很臃肿，却有一种懒散的惬意。 “你饿不饿？”刚从金雨中出来，多日不食，苏隼的胃里应该觉得空虚吧，戴卓低声问了句，然后从床头柜上拿了个苹果，在衣服上擦擦，用手一掰，分成一大一小两半儿，一半儿小的塞进苏隼的手里，另一半儿大的往自己嘴里塞。“吃苹果吧，这可是采薇的魔法房子里出产的东西，和外面没什么味道的货色可不一样，香脆甜美，一般人吃不到的。” 苏隼低笑，勉强抬起手，吃了一口苹果，口中却已经不知滋味，只是，既然戴卓说好吃，那便一定是好吃的，他的眉宇间带着几分忧虑，几分迟疑，“戴卓……” “嗯？” “……”苏隼叹了口气，欲言又止，终究把想说的话吞回去，脸上却露出一抹笑，“戴卓，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探究过我的思想？” “探不到。” 苏隼笑了，以前或许真探不到，可是，如今他已经濒临死亡，精神衰弱，戴卓若用些心思，又怎么会探不到？ “……不知道有一天，你会不会后悔认识我？” 这一次，戴卓并没有答话，只是一口一口地吃着自己的苹果，既不曾开口劝说苏隼答应治疗，也没有使用任何强迫的手段…… 客房里两个男人，一双好友互相别扭着，路采薇却是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翻来覆去，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学习，她本以为自己就算达不到贵女的标准，好歹也能勉强算是冷静型小淑女了，却没想到，自己心里的浮躁根本没有彻底消失…… “别烦了……我知道你辛苦，你委屈，可是，戴卓说的对，根据你们的调查结果，像这样的治疗方法，实际上最主要的是病人自己的意志力，若是苏隼他自己想不通，不愿意，强迫他去做，百分之百地不会成功！” “……”采薇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巧巧地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又端起桌子上的凉茶灌了一气，随手披上衣服，笑道，“算了，我还真不管了，反正，要死要活也是他们的事儿……我虐人……下棋去。”说完，采薇随手拨了孔少杰的电话。 “路小姐吗？你回来了？” “嗯……有时间没有，我们续盘。” “当然，随时奉陪。”孔少杰一巴掌拍飞凑在自己身边儿，眼睛里充满八卦味儿的小子，“请问在哪儿见面？” 采薇想了想，如果去围棋会所的话，孔少杰肯定会被围观，那哪还有空闲下棋？再说，她也不想去太远的地方：“……你离海市大学远不远？我们不如去学校下吧。”这会儿学校还没开学，学生应该不多，正好借一间教室或者活动室下棋。“咱们在图书馆门前碰面。” “没问题，半个小时后见。”孔少杰一边搁下电话，一边站起身向外走，一边走一边把大衣披在身上。 “孔哥……你今天约了两个学生下指导棋，现在时间快到了……” “推掉。”话音未落，那边人已经飘得没影了，可怜的少年摸摸脑袋，只好无奈地开始分别给被放鸽子的同学拨电话道歉。 当路采薇通过连接门出现在海市大学校园的时候，天已经擦黑，校园的灯光亮了，图书馆门前幽绿色的光芒，将花园小径照耀得鬼气森森。 采薇搓搓手，看着一双留校的男女同学，一脸绿光地从身边掠过，不由得撇了撇嘴，腹诽了几句，也不知道负责图书馆灯光的是哪一个，可真有恶趣味的，弄出这样绿惨惨的灯光，难道不怕吓死几个胆小的同学……还是说，人家是故意弄来惊起一片野鸳鸯……毕竟，图书馆前面的小花园环境不错，很适合大学生们谈情说爱。 不过，这样幽静而偏于凉爽的环境，到是让路同学心里压抑的憋屈和痛苦消散了几分。 “采薇？你怎么在这儿？” 路采薇被惊得猛然回头，就看见董天，孙伦佳，张峰，郭自语正站在图书馆门口，两位男士手里还拎着一摞书，五个人面面相觑，脸上都带出几分意外来。 “你不是出去旅游了吗？” 采薇赶紧走了两步，站到董天身边，笑道：“我刚回来……学姐，佳佳，还有两位学长，你们这是干什么呢？怎么搬了这么多书？” “学校打算开办一个美术培训班，我们几个正挑选教材呢。”董天叹了口气，头痛地摇摇头道，“哎，也不知道学校是怎么想的，招收的人员从初学者到应考者都有，而且还一股脑都扔给咱们社了，真是，艺术系的能人有的是，再不行，不还有老师在啊……真是倒霉透顶，学生们交了学费，又不给我们用，干什么非得替他们打白工……正好，采薇你要没什么事儿，帮我们一起看看好了……” 孙伦佳也连忙笑道：“是啊，采薇，因为学生们水平相差太多，教案和教材都得弄好几份，实在忙死人了……我和学姐折腾了两天，还是定不下来……” 采薇的嘴角抽搐了下，至于这么认真吗？随便选本教基础的，然后把各年级的课本拿来用就刚刚好，有什么好挑的，当然，这些话说出来纯粹找抽……“抱歉了，学姐，佳佳，我约了人，这会儿有事儿……” 董天哀怨地瞅了采薇一眼，脑袋耷拉下来，冲那两位已经满头大汗，说不出话来的男士摆摆手：“……好吧，那我们先走了……” 采薇笑眯眯挥挥手，和学姐学长们告别，却没想到，张峰刚走了两步，忽然一个急停，跟在他后面的郭自语一时收不住脚，两个人啪一声撞在一起，噼里啪啦，几十本书一下子全摔在了脚面上，郭自语疼得单脚跳着直哎呦。 孙伦佳吓得惊叫了一声，因为这里的灯光效果，愣是惊得周围呼声四起。 “……张峰，会长大人……请问您老又怎么了？”郭自语挠挠头，自从夏姗姗老师走了之后，张峰就变得没精打采的，总是随时随地走神，不过，最近这种症状已经消失了……难不成，旧病复发？ “我……没看错吧？”张峰却根本没有理会自家好友，而是狠命地擦了擦眼睛，然后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大门的方向，“我怎么……好像看见孔少杰九段了……” 郭自语跟着抬头，一下子瞪大眼，惊叫道：“呀，孔少杰？真是孔少杰？” 他这么一喊，一大群留校，并且在图书馆看书，或是小花园散步的学生们呼啦啦全跑了出来。 采薇吓了一跳，惊讶地扬眉：“……学姐？围棋在咱们学校很流行吗？”她怎么不知道？围棋应该是小众才对啊，学校里四大社团、协会，分别是——书画社团，舞蹈音乐社团，球类运动协会和物理系系花组织的灵异推理社团……貌似，没有围棋社团的事儿啊？ 张峰却根本顾不上回答她的话，也和那一群简直有如疯狂粉丝一样的学生们拥了上去。 董天仰头看了眼天上的月亮，苦笑道：“别人我不知道，不过，张峰是铁杆孔粉……就是因为他这个‘嗜好’围棋的学生会长，咱们学校围棋社经费最多，活动场所最豪华，社员待遇最高，知名度也极高，就连张峰本身所在的咱们社也和人家相差很远……不过，围棋社连社长在内，全是普通的围棋爱好者，能拿得出手的没有几个，也就出不了成绩，当然挤不进四大社的排名了！” 采薇眨眨眼，总觉得董天学姐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无奈。“哦？看来，还是我比较孤陋寡闻……”她虽然知道有围棋社的存在，却并不知道这个社团在海市大学居然名声不小。 “是你不怎么喜欢八卦……因为围棋社的知名度很高，所以，咱们学校里有许多人对围棋界很了解，这位孔少杰九段，好像还被评价为最英俊的九段，得了许多小女生的喜爱，整天咋咋呼呼的，跟追星一样搜集孔少杰的信息……”董天一边说话，一边摇头，“哎，幸亏这种莫名的影响没有侵蚀掉咱们社团，否则，我非张峰拼命不可……” 采薇失笑摇头：“学姐，我到觉得追追围棋界的能人，比追歌星什么的好多了……” 采薇远远看着，孔少杰已经被热情的学生们围着不能动，不过，好在这里是学校，学生们素质都不错，哪怕是激动，还是很有分寸的，拿到签名之后就自动退开，包围圈的人是越来越少了，看来，今天晚上还是续盘有望的！ 不一会儿，张峰就兴高采烈地拿着孔少杰的签名回来了，这位一向稳重的学生会长，这会儿也是满眼的小星星，“真幸运……不过，很奇怪啊，孔少杰九段怎么会来咱们学校？难不成……围棋社请了他当指导教师？” 采薇晕了一下，看见学长已经开始进入白日梦状态，忍不住苦笑。 到是郭自语还是蛮清醒的：“拜托，张峰你别做梦了，人家是职业棋士，整天忙得很，哪里有空跑咱们学校来指导几个外行啊，要是换成湛川学院的围棋社还有可能，听说，他们的社长有业余六段的水准了。” 张峰却是全然没有听见，径自嘀咕着是不是要继续增加围棋社的经费，还是要去挖几个厉害一点儿社员…… 几个人又因为张峰耽搁了差不多十分钟，孔少杰终于突出重围，气喘吁吁，略有些狼狈地出现在图书馆前面，他整了整衣领，把扣子系好，顺平了那一头有些炸毛的头发，才笑着向采薇的方向走过来。 “喂……孔少杰九段怎么来图书馆了？” 郭自语惊讶地扬眉，董天学姐和孙伦佳也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至于张峰，他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完全可以无视。 采薇无奈地摇头，周围的视线一大堆，弄得人心里有些发毛啊…… 孔少杰终于走到采薇身前，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笑道：“路……同学，你们学校的学生可真热情！” “没办法，谁让孔九段你既年轻，又够英俊，还有着不俗的棋艺？”采薇摊开手，苦笑地打趣道，“哎，看来，我选这里实在有些失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