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苗儿
我心中一酸,忽然十分同情眼前这个一生精明的女人。她的一生,都在斗争中度过。从前她待字闺中时,要与家族中的姐妹窝里斗,不斗,那能顺利嫁做皇子妃?嫁入王府后,又要与徽王府的燕燕草草斗,以确保王妃宝座稳如泰山;入宫后,虽然母仪天下贵为一国之后,却又与宫里的有妃嫔斗,时时刻刻防着有几分姿色的女子迷惑皇上;好不容易稳坐太后宝座,却又要与我斗。 她斗得过我,却斗不过自己的儿子。两次了,她都栽在我手里了。她能不气么? 一回到凤仪宫,我便指挥清芙等人收拾东西,只等太后的旨意一下,便离开这个皇宫,而且最好永远不要再回来了。只是这个想法,会不会太过难实现了? 果然,燕子健连这个过场也不想走,怒气冲冲的来到凤仪宫兴师问罪:“你以为去了别苑就可以避开我了?你就这么想离开我么?”语气恶狠狠的,“你不能离开这里半步!!”言毕,人已经被他卷入怀中。 近来他愈发地放肆了,从前只要不在人前,才会对我动手动脚,现在不管人前人后,只要随他的兴。宫人们眼观心、口观鼻划一线向下看——只做没看见。 我一阵无力,知道愈是抗拒挣扎,效果只会适得其反。让他搂了一会儿,这才不着痕迹地轻轻推开他,轻声道:“子健,我讨厌皇宫,讨厌这深宫高墙的生活,更讨厌做皇后,如果你心里还爱我,就成全我吧!” 燕子健愤愤道:“你说讨厌皇宫,可你在这里陪他度过四、五个年头了!”语气里酸溜溜的。 这是相见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提到燕子宁。 心中喟叹一声,当初我心甘情愿留下来,可是为了谁?若是燕子健知道当初我答应太后做燕子宁的惜妃是为了保全他,他会怎样想? 只是一切都过去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别过脸不去看他,只道:“从前,我是迫不得已!” 燕子健双眼微微眯了起来,淡淡的道:“现在,你也是迫不得已!” 我心头一震,一阵不好的预感萦绕上来,只见燕子健手一扬,已有一待卫提着苗儿上前来,身后的奶娘吓着瑟缩地跟在身后。燕子健接过苗儿,抱在怀中仔细地端详着,笑道:“多么可爱的人儿呀,胖乎乎的,只可惜了!”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冷。 我已然色变,整个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连声音都变了:“你要做什么?!”抢上前要将苗儿夺回来。 燕子健只轻轻转身,我便扑了个空。我急得泪水直流,生怕碰撞中会伤了孩儿,不敢再上前抢了。 燕子健淡淡的道:“我说过,后位换他的安全!我一片真心待你,你却每每敷衍了事。亦儿,你不要再考验我的耐性,我的耐性是有限,我只问你一句,到底要不要做我的皇后!”语毕,双眼直直盯着我,双手已缓缓将苗儿高高举起,苗儿象是预感到危险,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我的身子软软的就要倒下去,我只要敢说半个不字,苗儿就会当场血rou模糊,粉身碎骨! 燕子健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心地善良的男子了,眼前这个眼里全是嗜血神色的男子,是什么事都做得出的! 子宁,对不起! 我闭了双眼,任凭泪水快意地流出来:“我做!” 燕子健终于松了口气,这将苗儿还给我。我抱着失而复得的苗儿,视如珍宝! 压抑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这才发现,自己就是连哭都不能哭得畅快,因为前面铺满荆棘的弯弯曲曲的路,还很长很长。我们必须咬着牙一路走下来,只要我们母子停下来歇一歇,可能就会落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燕子健双眸一痛,微微动了唇,却忍住没有做声。半晌,才听他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苗儿!” 我冷哼一声,听到这句话就象听到狼对羊说‘我不会吃你’一样,只觉得背后寒风阵阵。 燕子健缓缓步出凤仪宫,他的目标达到了,也不想逼我太急,留充分的时间给我发泄心中怨恨。 我看着他渐远的身影,不禁久久回不过神来,耳边回响着他离去前所说的话:“苗儿,会是我们唯一的皇子——燕国的太子!” 次日,来了一个我怎么也想不到的稀客——文贵妃!两天后,她就要出发去守皇陵了。她的脸色看起来很平静,平静得让我觉得很窒息——原本她是有所出的,只可惜啊,谁叫她有这样令当权者生畏的出身?要怪,就怪她出身太好。 “娘娘,什么时候起程?”文贵妃没话找话,其实我们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 “你们走后,本宫也启程了!”我随便应一句,燕子健不可能会放我离开皇宫的,他的话,已经说得再清楚不过了。我做皇后,苗儿就是太子,唯一的太子;我不做皇后,苗儿只有死路一条。 文贵妃略坐了一会儿,最后起身告辞了,终是忍不住道:“娘娘心中到底爱不爱皇上?” 她口中的皇上,当然是燕子宁!我不由的微微怔了下,她来,就是为了这个么? 都这个时候了,问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不爱!”我咬牙切齿说出这两个字来,心中却缓缓泛起一阵阵疼痛来,不爱,只有不爱,我才能带着苗儿,好好地活下去。 文贵妃终于松了一口气,起身离去。 两日后,一辆豪华马车从皇宫侧门慢慢驶出向皇陵出发,车上载着前朝的妃嫔。所幸燕子宁的后妃并不多,只一辆马车便将人全都带走了。 珠帘卷起,露出文贵妃美丽如昔的脸,只是这张年轻的脸完全没有初次见她时的意气风发及气焰嚣张,有的只是苍白及沉静,那种令人感到可怕的沉静。她回头慢慢地往乾承宫的方向看了一眼,似是无声地叹了口气,珠帘再度落下,车子缓缓向前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