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江陵风月，郢都故城（下）
蒯越眉宇一抖，颇为惊奇。他没想到周瑜对荆州之祸的观点竟和自己完全相同，不由得多看了周瑜一眼。 周瑜接着道：“对这些权贵豪门，我的意思是又打又拉，主要拉其中实力中等者，严厉打击富豪之家，维护荆州安定。” 蒯良笑着对王睿道：“主公，汝得此子，此后荆州无忧矣。” 王睿也仰头大笑，道：“公瑾年龄尚幼，仍有许多学习之处，先生愿留在江陵观此子之成长否？”这是公开的招揽了。蒯氏兄弟荆州大才，王睿早有招揽之意，只可惜，两人屡次不就，要不是这次契机，恐怕又得在等不知多长时间。 周瑜见蒯良踌躇未定，昂首向前，行了一礼，躬身道：“先生，小子无礼，有一问敢问先生，先生可愿答否？” 蒯良转头看向周瑜，笑道：“公瑾有何疑问，但说无妨。” 周瑜喜道：“多谢先生，昔日孔子辞官，周游列国，创儒氏之学，先生乃儒学大师，当知其要乎？” 蒯良道：“儒门所奉，‘礼’与‘仁’尔。” 周瑜道：“不错，孔子一生之志，便是结束诸侯争霸之乱，荡平外寇夷狄之患，平华夏，一中华，有误否？” 蒯氏兄弟陷入沉思，没有接口。 周瑜也不管他们答不答，继续道：“故儒门子弟，都有一颗为国为民之心，胸怀天下之志。如今皇室倾颓，国力衰退，战乱不息，黎民受难。正是我辈儒门站出来为天下社稷，千万庶民谋幸福之时，即使此路曲折，前途堪忧，然心怀此梦，虽万千人我往矣。先生胸怀大志，腹有奇谋，何故退于深山而无视黎民之难欤？”周瑜稍稍停顿片刻，他偷偷地打量一下两人，知道这两个人也不是真正的不想出山，只是觉得时机可能未到。 周瑜接着道：“家父在日，曾常对我言：‘大丈夫立世，当立功立事以取富贵，然后达则兼济天下。’小子不才，亦时时以此语为戒。先生，大汉的江山社稷你们，荆州的父老百姓需要你们，你们怎可视而不见？” 蒯良眼眸一亮，他深深地看着周瑜，良久长出一口浊气，然后看向自己的弟弟蒯越，向前一步，向王睿拜行大礼，说道：“若主公不弃，吾二人愿为前驱。” 王睿忙上前扶起二人，大喜道：“吾得子柔，异度，大事偕矣。” 立时三人相扶而笑，这时候，蒯越笑着对王睿道：“主公，你身边有兄长在，万事不足以多虑。周将军既然独立驻军于外为主公强援，想必事繁纷杂，我愿助之一臂之力。”蒯越这是要跟随周瑜为吏了，周瑜忙谢道：“小子不敢，岂敢有奢望劳先生大驾。” 王睿却已经笑道：“公瑾，异度先生所言不错，你孤身在夏口，多军武而少谋臣，既然异度先生愿意，那就异度所愿吧。” 蒯越也向周瑜行了一礼道：“卑职拜见将军。”这时正式以官名称呼了。 周瑜忙道：“谢主公”然后又对蒯越道：“异度先生，那末将就放肆了。” 蒯越冷声道：“一臣不事二主，一女不事二夫，异度既认将军为主，便是异度之听命所在，何来放肆之说。”蒯越心有城府，但却有自己的原则。周瑜此举是可以体现他对贤才的重视，但重视到忽略了上下之别，尊卑之论，那可就过了，过犹不及啊。 周瑜心里暗道：“古人的思维真是难理解啊，怎么还没有适应呢？”忙道：“异度教训的是”他走到蒯越面前道：“你我皆为陛下之臣，主公之属，愿我们能同心协力助主公分忧，安抚荆州。” 三人又谈了一会儿，王府管家文伯过来道：“老爷，主母差人来问，宴席已经布置好了，何时开席？” 王睿道：“现在就过去。” 王睿亲切的挽着蒯良的胳膊走在前头，还说说笑笑的不知道在高兴什么。周瑜和蒯越走在后面，周瑜面色沉静，蒯越在周瑜身旁低声道：“主公在想什么？”周瑜得到蒯越这样的大谋臣，心里其实早已经乐开了花，可面上表现的很平静。周瑜也不瞒他，道：“想今日宴会。” 蒯越那深沉的连忽然露出一丝笑意，那种笑带着淡淡的揶揄感觉，道：“主公多虑了，王使君在荆州经年，青年豪俊欲登门而饮宴者不知何几，独主公受此殊荣，主公应知其意才是。” 这次周瑜还真不知道其中的意思。毕竟有些方面他自己年龄尚幼，母亲也没有多给他说讲。不由得一脸郁闷和无奈，不解其意的感觉真不怎么样。 在王府后宅的一处小屋里，一张如花小脸正郁闷的翻着几本介绍如何做好大家闺秀的书本，心情有些烦躁。不由得将桌子上插着的几株兰花从花瓶中扯出来，扯了个稀巴烂。如樱桃般的小嘴低声咕哝道：“哼，说我不像女孩子，我哪里不像女孩子了。”他撅着小嘴，朝身旁的一个美丽小丫鬟道：“环儿，你说说我哪里不像女孩子了？” “啊？”环儿登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道：“小姐，你那里都是女孩子的模样啊，而且是漂亮的女孩子。” 这两主婢正是今天白天受惊马车上下来的主仆。被称为小姐者乃是荆州刺史王睿的独家爱女王淑婷，王淑婷今天偷偷跑出去逛街，结果还是被父亲发现，臭骂一顿，并且罚她不许出房门一步，在屋子里研读女经。 王淑婷跑过去一把捏住环儿脸上雪白的嫩rou，不满的道：“你这个坏妮子，就知道说谎逗我开心。” 环儿摸着自己发疼的小脸，低声道：“我倒想实话实说呢，可上次我说了一句你不像女孩子，你罚我一天没吃饭，我还敢说吗？” 王淑婷道：“你说什么？”环儿忙应道：“小姐，没什么。”见小姐没有听到，只拍了拍已经有些发育的小胸膛，暗呼一声：“吓死我了。” 王淑婷将书扔在纸篓里，双手支着脑袋，嘟着嘴道：“环儿，你说今天下午在街上我们遇到的那位公子是什么人？” 环儿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直愣了好久，才道：“哦，你说帮我们的那个少年公子啊，婢子也不知道。不过我听他口音似乎不是江陵人士。” 王淑婷嘴角噙着笑，又想起下午那个一身白衣，如兰似雪的身影来。似乎感觉到自己的想法不对，忙摇摇头，可不自禁的小脸变得红通通的，极是可爱诱人。 环儿还没有发现小姐的异状，还自顾自的在那边猜测。“小姐，我们男扮女装出去游玩的时候也不少，见过的年轻公子也多，可我发现，我们在集市上见过的那些自谓风流多才的才子怎么一下子都变丑了。”说着跑到王淑婷身边，这才发现自己小姐不正常，环儿一下子惊叫出声，“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烧了，怎么脸变得那么红？”话是这样说，但从她有些揶揄的语气，还有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来看，她的意思可不在这儿。 王淑婷登时大羞，拍过环儿的胳膊，笑骂道：“你个死妮子，竟敢笑我，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环儿大惊，忙跑了开去，王淑婷哪里肯放过她去，立时在房间里追逐打闹起来。环儿边气喘吁吁的跑着，边笑道：“小姐，我看你是不是看上人家那位公子了，所以脸才那么红？” 王淑婷更加羞怒，加快了速度，一把便将环儿拉住，捏着她的小脸，道：“我让你这死妮子乱说。”顿时房间里发出环儿的惨叫声，想必是捏到疼处了。 两人正打闹间，此后在外面的婆子急匆匆进来，道：“小姐，老爷和夫人派人传过话来，叫您去客厅吃饭。” “嗯？客厅吃饭？”王淑婷有些纳闷，在客厅吃的哪门子饭。她道：“今天家里有什么客人来了吗？” 婆子也不知道详情，王府里等级森严，就连下人也分为好几等，并且一处和一处的仆人不能随意出入，所以有些消息并不知情。她期期艾艾的道：“听外面的人说，今天下午来了两个文士和一个少年，和老爷在书房里待了好几个时辰。” 王淑婷更加奇怪了，她了解父亲的脾气，父亲傲骨凌然，从不轻易请人来做客，更不会请别人参加自己家的家宴。到底是什么人，能让父亲屈尊相请，而且相谈甚欢，并且参加自己家的家宴。王淑婷现在脑子里充满了问号。 还有少年人？ 我倒要看看什么人这么贵重。她对环儿道：“环儿，给我更衣上妆，去吃饭。” 当王淑婷走进客厅的时候，王睿，蒯氏兄弟、周瑜还有王睿的正夫人都已经在座，并且已经酒过三巡。 王睿看见女儿远远地到来，忙招了招手，道：“婷儿，快过来，给你蒯叔叔敬一杯酒。” 周瑜陪在最末座，这是转身一看，登时眼前一亮。来人梳一个少女簪发髻，一身琉璃套裙，面若三月桃花芬芳绽，气若九月秋菊暗香来。一双含情妙目若三月的柳絮，轻若扶风，深若洞泉，双臂袖长，直似仙女下凡一般。 周瑜不由得看的呆了。 不过更呆的不是周瑜，而是王淑婷。 当王淑婷看见周瑜也就是下午帮他扶簪的公子也坐在父亲下手时，不由得呼吸一窒，心跳也跳漏了节拍。待她看到周瑜一双眼睛定在自己身上时，更是羞怯不已，差一点被自己的长裙子绊倒。 她忙快走两步，避开周瑜的目光。微低螓首，快走到父亲前躬身行了一礼。王睿给众人介绍道：“这是小女舒婷”微微叹息一声，继续道：“从小给惯坏了，大大咧咧的。”说着又责怪了一声王淑婷，“这里有你的叔叔伯伯在此，怎么这么不知道礼数。”语虽责怪，但眼神中的那股宠溺却及其浓烈。 王睿示意着蒯氏兄弟道：“这是你蒯子柔伯伯，这位是你蒯异度叔叔”然后又指着周瑜道，“这是周公瑾” 王淑婷委屈的小嘴一扁，弱弱的答了一声“哦”，这才跪在蒯氏兄弟席前，先向蒯良斟了一杯酒，高举起来，道：“蒯伯伯，侄女敬你一杯。”蒯良扶着胡须，笑道：“好，好，好”连说三个好后，接过酒盅，一饮而尽。 王淑婷又给蒯越斟了一杯酒，蒯越只是微微一笑，对王睿道：“主公好福气啊。”王睿自是笑的合不拢嘴，只是点头答应。 等挨到周瑜的时候，周瑜早就恢复正常，只是他心里很纳闷，王睿之女在历史中为何丝毫不见踪影呢，他没有见过貂蝉，也没有见过大小乔，更没有见过甄氏，不知道他们样貌要何等的倾国倾城才能青史留名。但一见王淑婷，他立马觉得以此女之气质美貌，毫无疑问，是他到这个时代后所见第一人。更比后世那些所谓玉女明星不知道超出多少。周瑜暗暗叹息一声，在古代，祸水红颜，自古美人如名将，人间难得见白头。历史上王睿自杀后，这样的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的处境，又能好到哪里去？不由得脸上露出了几分惋惜，无奈。 王淑婷见他脸色数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在他眼里也看不到别的男子见他时那种惊艳的眼神，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失落。 她斟上酒，道：“周公子，小女子敬你一杯。”周瑜被王淑婷的声音从想象中惊醒，忙将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散去，自己在想什么啊，就算正史中没有记载，可自己已经来到了这个时代，并且多多少少已经改变了历史的轨迹，有自己在，怎么可能让这样的悲剧上演，开玩笑！ 他忙躬身，接过酒盅，做了一揖，道：“多谢小姐敬酒”说罢，仰首一干而尽。 王淑婷看他前几秒还脸色沉郁，转眼又豪气斗生，不由得愈发对眼前这个男子充满了好奇。 王淑婷敬完酒之后，坐在了他母亲身侧，既然是家宴，自然女眷也不需回避。 王睿将周瑜方才的表现一一收在眼底，并没有说话，只是向蒯氏兄弟看了一眼。蒯氏兄弟都微笑着点点头，王睿也点了点头。 周瑜看他们打着哑谜，也实在猜不透其中迷局，也就不想了，在哪里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吃相确实有些不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