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王睿的无奈
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两个月的行军，天气也骤然变冷，就在前几天已经飘了几场不大的雪。周瑜明确感觉到今年的冬季比往常冷得多，看来气候已经慢慢有所变化。 周瑜穿着柔软的丝绸内衫，外面穿着厚厚的白色锦袍，浑然一个翩翩佳公子。王睿是对自己的准女婿越看越喜欢，面容慈爱的道：“公瑾，这番独立领军作战，有什么领悟没有？” 周瑜看了一眼蒯良，蒯良笑着点头道：“公瑾啊，主公这是要点拨你啊？” 周瑜忙起身回礼道：“请恩师指教！” 王睿笑了笑，道：“独立领军作战，你觉得关键在什么地方？” 周瑜稍稍沉思片刻，道：“回恩师，学生以为，率兵远征，粮草为上。” 王睿立即喜上眉头，笑着对众人道：“公瑾之兵略，吾已无计可教矣。” 周瑜忙呼不敢，众人又谈了一会儿，王睿屏退众人，屋中只剩下蒯氏兄弟以及周瑜三人，王睿这时又是另一种状态，他的表情很是严肃，然后恭敬的从一个匣子里拿出一卷金黄色的卷轴，对周瑜道：“建威中郎将，夏口督、鄂城长听旨。” 周瑜大惊，听旨？难道说是圣旨，他还心里暗暗发问，自己的小名什么时候直达御前了。一时愣在当地，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蒯越在一旁看见周瑜的情状，快步移到周瑜身边，低声道：“主公，先接旨。” 周瑜这才从惊愕中反应过来，忙跪下道：“末将接旨。” 王睿微微点了点头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古英雄出少年，闻卿近来频传捷报，朕心甚慰，望嘉勉之，假以时日，朕自有赏度。’钦此。” 圣旨很短，无非就是说，周瑜，皇帝已经知道你的大名了，你在荆州做的事朕感到很欣慰，也很高兴，希望你再接再厉，再创佳绩，假以时日，朕自然不吝赏赐。 周瑜想到自己的事应该是王睿通过自己的渠道上报到当今天子面前的，不由得有些感动。忙道：“末将谢主隆恩。” 王睿将圣旨交到周瑜手中，道：“公瑾，你是不是很奇怪，陛下在圣旨中什么赏赐也没提？” 周瑜道：“学生不敢” 王睿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你呀，这有什么不敢的，从你来荆州开始，斩赵慈，败牛二，驻武昌，抚平江夏蛮部，如今更是击败武陵蛮，以你之功就是封个侯爵也不为过，又有什么不敢的。” 周瑜诚恳的道：“学生的这些功绩没有老师是完不成的，所以这些功，属于学生，更是属于老师。”其实周瑜这时说的倒是真心话，也不是拍马逢迎之语。周瑜年幼，家境虽称的上殷实，倒也没到世家豪门的地步。没有王睿的喜爱与信任，没有王睿的委以大任，周瑜是难以有施展自己才华的机会的。这年头，千里马常有，但伯乐可不是那么容易遇上的。 王睿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心里却是喜欢。他挥挥手道：“你倒会说话。”随即他目光一凝，有些严肃的道：“其实原本陛下是想给你给一个乡侯的爵位的，但我替你推掉了。” 周瑜答应了一声。 王睿道：“我替你拒绝是有我的理由的，你现在年级尚幼，最欠缺的就是资历。古人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出头太甚，容易遭暗算的。对于现在的你而言，官职也好，爵位也好，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埋头发展，不断地强健自身，时机一到，爵位名声还不是应召而来。” 周瑜哪能不明白这些道理，说实话他也是这样想的。枪打出头鸟，他才没兴趣去整那些虚无的东西。这年头，手中有兵有地盘才是王道。 周瑜道：“学生多谢恩师，恩师之言，吾必铭记于心。” 王睿看着自己未来的接班人，不禁心里有些莫名的伤感，乱世将起，也不知道他那瘦弱的肩膀能否扛得起乱世的倾轧。 王睿道：“不过你也不是什么都没得到，皇上虽然没有实质性的赏赐，但他另有口谕，着你好好经营好江南山北三县之地，协为师掌控荆州。” 周瑜点点头，道：“末将必不负陛下，恩师重托。” 宣完了圣旨，屋子里的气氛变得轻松了许多。蒯良走过来，拍了拍周瑜的肩膀，道：“现在形势凶险的紧，你一定要明白主公的良苦用心，想必你这次前赴武陵郡平乱，也发现了其中的端倪。宦官集团的势力现在已经失去了控制，就连始作俑者的皇帝陛下也已经无能为力了，在整个荆州，除了主公外，其他的郡守或多或少的都和宦官势力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所以你的责任不小。” 周瑜表情也慢慢变得严肃起来，这其中的利害他何尝不知。其实他比王睿还急，因为自己年龄的关系，现在自己已经落于人后了，再不积蓄力量，等到过几年军阀割据之时，还有自己展现的机会吗？ 周瑜应道：“先生说的是，此次武陵蛮之乱，完全就是武陵郡官员和他背后的力量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看来荆州之事的确凶险重重。” 蒯良表情也凝重起来，道：“不错。不过你这一仗打的好，不仅将他们的阴谋戳破，而且在未来一两年内，武陵郡会进入一个相对平稳的时期，这是你为我们争取来的宝贵时间。” 周瑜道：“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王睿道：“等你回到武昌后，要将全部心思放在三县的发展上，把目光移到江夏郡来，继续征讨江夏蛮部，并且在江夏郡渗透力量，将来时机成熟，掌控江夏郡，为我助力。” 周瑜点头答应。 武昌是周瑜的根基之地，江夏更是周瑜的扬名之所，给他两年的时间，他完全有信心能够在江夏郡渗透自己的势力，等到刺史改州牧之时，借助王睿的实力掌控江夏，获得第一块大根据地。 王睿刚毅的脸上也淡淡的长了几条皱纹，岁月无声的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几多痕迹。王睿其实这几年以来，身体不是太好，许多年轻时候在战斗时的创伤时不时发作，摧残着他的身体，虽说几年内并无大碍，但对于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忠臣而言，那终究是有影响的。 王睿知道皇帝也是迫不得已，皇帝对现在的宦官专权也非常不满。宦官集团本是他刻意提拔起来对抗外戚集团和士人集团的棋子，可是事情发展到现在，外戚专权的威风不再，士人集团也因为两次党锢之祸如履薄冰，反倒是宦官集团越来越不受控制，最终变成了如今专擅朝政的局面。自己酿的苦果最终只能自己咽在肚子里。 王睿道：“近来皇上又在策划一个大的动作，主要是针对地方的，你们猜猜，皇上这是要做什么？” 蒯氏兄弟都陷入了沉思，目前的局势稍有头脑的人不会看不见。但是有什么方法能够打破现在的危局，这倒需要好好思考。王睿看着周瑜也做沉思状，道：“公瑾，说说你的意见？” 周瑜有些欲言又止。 王睿看着他的样子，道：“但说无妨，无需避讳。” 周瑜这才道：“皇上莫不是起了强地方之权，以制朝廷的心思？” “什么？”蒯氏兄弟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惊喊出声。 朝廷之权，历来中央和地方是对立的，朝廷只有不断地加强中央之权，削弱地方之权，才能达到以内驭外、中央集权的目的。因为只要稍微有些常识的人都知道，地方之权愈大，则中央控制力愈弱，地方离心力愈强。地方之权愈小，则中央控制力愈强，集权程度愈高。无论什么朝廷，都是以内驭外，以中央统地方。这若是将地方权力强化了，那天下还太平的了吗？ 看来情势已经发展到让当今天子胡乱出招的地步了。 王睿有些无奈的点点头。 道：“我觉得皇上是有这个意思，他的确在谋划加强地方之权，以削弱朝廷宦官势力的目的。” 蒯良怒道：“糊涂！地方权柄若重，则朝廷不能相制，到时候必然产生诸侯割据，各自为战的境地，这可是春秋战国的再现啊，皇上从哪里得来的这些昏招。”蒯良年岁已大，此时怒上心头，也顾不得什么君臣礼仪了，不由得大骂起来。王睿微微皱了皱眉头，可是倒也没有阻止。 蒯良继续道：“宦官专擅，当从朝廷内部缓图之，哪里有借地方势力清洗中央的道理？若果真行此法，吾恐这天下离乱不远矣。黄巾之乱虽甚，也不过一群揭竿而起的百姓罢了，可一旦地方得重权，那可完全是一群有能力搅乱天下的地方豪强啊？主公，能避免吗？” 王睿也痛心的摇摇头，道：“恐怕是避免不了的，皇上说此言之时，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不是明年，就是后年，反正两三年内必见端倪。” 蒯良道：“何人向皇上献此诛心之计？” 王睿道：“听说是宗室刘焉所献。” 蒯良道：“那主公想怎么办呢？” 王睿道：“我的意思当然是立阻陛下纳此计，如此祸国殃民之策，如何能施之于天下。” 房间又一次陷入了沉默，气氛变得极其的怪异。 忽然周瑜道：“恩师，有一句话学生不知当说不当说？” 王睿微微皱了皱眉头，眼皮一挑，道：“但说无妨。” 周瑜道：“既然陛下决心已定，那施行此政就已经只是时间问题了，恩师若此时苦谏，不仅挽不回什么，还有可能失了圣心。皇上年幼登基，久浸权力漩涡，为人极其自负自傲，因此才有宦官专擅之祸。如今陛下，既有意加强地方之权，可见他已经是经过深思熟虑了的，若我等直意进谏，不仅无法令陛下改变心意，还会受到陛下猜疑，甚至加速陛下的施行速度。” 王睿面若铁石，道：“继续说。” 周瑜微微一顿，道：“不如我们支持陛下的决定，紧跟陛下。到时候，以恩师之才之智，将来荆州之位必不待他人。那时候，即使天下大乱，恩师也有实力为陛下之外援，岂不是更好？” 王睿未答，蒯良却已经在旁边，鼓起了掌，赞道：“好一个以退为进之法。”然后他又看向王睿道：“主公，公瑾之言甚是在理，就目前的情势已无他法可想，主公若不替陛下守住荆州，难道要让荆州成为他人谋私欲之地？” 王睿微低着头，良久才长长叹息一声，道：“也只能这样了。” 屋外寒风呼啸，呜呜的响声为这南疆的夜里平添了几分恐怖的氛围。 这个冬天，会很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