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预算
户部。 “这是圣上最后钦定的高家堰治河工程,你们都看一下。工部要求拨款两百万两……”四阿哥指点着桌面上的几张图纸和字面说明,缓缓说着话,暗地中撇了坐在角落中做记录的李言一眼。 听到是治河工程,李言耳朵敏感地动了动,运笔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就又继续书写自己的文书。 治河工程……李言表面上在写着文书,心中却是思量不已。距离洪水退去已经过去了很长的时日了,他身在户部,只听说康熙召集两江总督阿山、漕运总督桑额和张鹏翮等共同详议漕运与民田两利的修治方案,具体商议的内容却是不得而知。 对于他呈上的工程图,到底是用到了,还是没有用到……这儿是京城,不是南巡的御舟之上,他一个小小的笔帖式,是没有资格觐见皇帝的。李言虽对他的设计充满信心,但康熙这么久的时间内再没有召见过他,这就让他心中难以下结论了。 户部的重臣们听到费用是两百万两,都是倒吸一口冷气,公务间中一时只闻“嘶嘶”的吸气声。有人摇头道:“两百万两……贝勒爷,这也太多了,咱们户部可挪不出这一笔银子来!”其他人也是应声赞同。 四阿哥皱眉道:“关系到上百万的百姓生命安全,就是挪不出也要挪。工程既是圣上钦定的,那就是没错的,我叫你们来,一是要尽快想办法挪出这笔钱,另一方面就是想要你们看看,这工部所列花费,是不是都用在了实处!别让我们辛苦凑出来的银子,都喂给了硕鼠!” 几个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人苦笑道:“贝勒爷,咱们这儿可没人懂这个!奴才虽然与阿山大人有几分交情,但涉及工部的利益,阿山大人怕是不会与奴才细说的。” 四阿哥环视众人一眼,目光最后落到李言身上,沉吟一番,道:“子默,听说你对治河颇有研究,你来看看。” “微臣领命。”不理会众臣别有所思的目光,李言从容地站起身,走到书桌前,对列位大臣拱了拱手后,取过所谓的工程资料,细看起来。 只第一眼,他就能肯定,这就是他的图纸!虽然明显是被人誊抄过的,但内容却是一模一样的! 李言面上细微的异样没有逃过四阿哥的眼睛。 这图纸四阿哥也认识,早在几个月前,他就在十三那儿见到过。而他见到的,正是李言曾经留给十三的副本。 “圣上言说,这份图纸大体是已故治河名臣靳辅留下的遗作,你可看的明白?”四阿哥看着李言道。 这就是他一笔笔画出来的,他怎么能看不明白? 虽然不明白康熙为什么说是靳辅的遗作——靳辅死了十几年了,若是留有价值巨大的遗作,比如说像自己眼前这样的工程图,怕是早就付诸实践了! 李言微微吸气,指点着工程图解说道:“微臣明白。贝勒爷,众位大人,这个工程的中心思路是自泗州开河筑堤,引淮水至高家堰,入张裕口,再出清口……” 先前众臣对于四阿哥叫这个一个少年上前心中不忿,但听到李言思路清晰、深入浅出地解说,不管他们对李言抱有什么态度,但都不得不承认,李言对于这个工程确实“看的明白”。 听见李言解说完毕,四阿哥心中也肯定了这工程图的作者,出声问道:“施工的话,我们没有权利干涉,但是银钱……子默,这工程虽然浩繁芜杂,但真的需要两百万两么?” 听见四阿哥问话,众臣都看向李言。听得李言解说,他们虽然对于工程有了些了解,但也仅仅地了解而已,若让他们一下子说出其中所费几何,那也是不能的。 李言略一沉吟,拱手道:“贝勒爷,各位大人,微臣斗胆估算,这个工程认真运作下来,每一笔银钱运用到位的话,一百二十两银子足够了!” “什么!”众臣闻言都是大吃一惊,有开口询问的,也有讥笑斥责李言妄言的,一时间李言耳边全是嗡嗡声。李言闭嘴不言,没有答大臣们的话,只看向四阿哥。 四阿哥听到李言报出的数字,心中也是波澜起伏。两百万,一百二十万,这中间差了整整八十万!那是八十万呐!能多做多少事情!如果李言所说是真的,那这小子对于户部那是多大的价值?对于大清艰难的国库来说,又是多大的价值! 四阿哥心中的激动之情再难平息,抬手制止了大臣们的议论声,目光灼灼地逼视李言道:“李言,你说的可是真的!可有依据!” 李言再次拱手,道:“回贝勒爷,这儿是大清的户部,微臣不敢妄言。这一百二十万两,是微臣根据工程所费材料的成本,人力劳力的成本等等粗略估算出来的。就算这成本价格有所波动,但波动最多也不超过十万两。而且,贝勒爷,工程并不是短期就能完成的,因而,所需银两也并不需要一次性拨款。考虑到户部的银钱储备周转,结合工程的各个时间段,我们完全可以分期分批地拨款,以缓解户部的压力。比如这最开始的清理淤积,所费不过十万两,而却要费时非一个月不能完成……” “好小子!”四阿哥激动地拍拍李言的肩膀,赞道:“别的不提,就这分期付款的说法,就是大功一件!以后比照此例,所有的的款项都要仔细分发!如此,我们户部就能轻松许多了!” 众人虽然觉着这个法子很不错,但也有人担忧地道:“贝勒爷,这一百二十万两,毕竟只是子默的估算,工部那边一定不会认同的。而分期拨款,那些人怕就更要闹了。” 四阿哥闻言声音微微抬高,隐隐带着怒意,道:“由着他们闹!就算闹到圣上面前又如何!户部艰难,圣上心中有笔帐!李言,你将自己的估算条条章章写出来,先向我们几个解说,只要是真是可执行的,就算闹到圣上那儿,难道圣上还能护着他们那些贪婪之人不成!李言,你要什么,只管说,我去给你准备,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计算出来。” 李言再次向四阿哥行礼道:“贝勒爷,微臣需要户部收集的各地方物价资料,需要最少四个精于计算的人才,需要一晚上的时间。” “很好。”四阿哥见李言说的颇为笃定,又仅需一晚上的时间,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妄言,是成还是不成,明天便知,于是兴奋地道:“户部所有资料对你开放,二十个账房供你驱使,隔壁还有一个大的空房间,你所要的,立即就会有人送到那儿。今晚上,我亲自给你压阵。” 四阿哥有了决定,便雷厉风行,吩咐几个大臣去准备李言所需之物,对李言温和地道:“我记得你依然借住在董鄂家,需要通知他们一声么?” 李言道:“微臣有跟班小厮在衙外候着,微臣去吩咐一声便成。” 四阿哥略一颔首,让他自去。 李言行至衙门口,着人找到自己新收的跟班小厮李青,大略说了一下自己要加班,并转告家人不用担心。看着李青答应着去了,李言转身回衙,才一走到转弯处,就碰见户部汉尚书徐潮徐大人,赶忙弯身行礼。 这徐潮徐大人,是个极具清誉的好官,又六十多岁了,留一把花白的胡须,不管是官声,还是年纪,都让李言颇为尊重。 “子默啊,你可知道,如果你这事真做成了,还不知道是福是祸啊!唉,年轻人,做事还是太急躁啊……”徐潮看着李言,目光中颇为惋惜。李言能看着两百万两的费用中大有水分,他做官几十载,从地方到京城,累官到尚书职,如何看不出来?就算李言不说,迫于户部的压力,他也会上书言明其中不实之处,消减工程预算。 但李言这一下,实在太狠了!他最多盘算着减去二十万两,而李言生生砍去了八十万两!如此一来,从朝堂到地方,那些监理工程的大小官吏们,还到哪里去捞银子!李言这一下,连带着后面的分期付款方式,得罪的,可不是一个人两个人! 对于李言,徐潮还是颇为满意的,年轻,有能力有手段,虽不是正经科考上来的汉人,但徐潮并不对他有所偏见,很是看好他的前途,但现在……徐潮忍不住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迈步离开了。 李言小站了片刻,心中默默咀嚼着徐潮的话,微微有些感动。在说出一百二十万之前,他心中也名了,他的话一出口其中的遭人记恨之处,他何尝没有过挣扎,但是……李言深吸了一口气,当了这几个月的小吏,户部是个什么情况,国库是个什么情况,他一一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堂堂大清朝,每年的税收说是上千万两,但户部还没看到钱时就花掉了!想到康熙末年时,几十万的军费都凑不齐! 每次誊抄那些资料之时,李言都从心底觉得,只有雍正,才能将这个国家运营下去,而对于未来好大喜功的乾隆,则是从心底生出一种厌恶来。如果雍正十几年的改革节省能用在发展国力上,而不是浪费在风花雪月上,后来的中国何至于那般窝囊! 当然,这都是他的感慨牢sao,他如今说出那一百二十万两,说出那分期拨款,除了义愤之外,未尝不是一种赌博。他赌的是,四阿哥会保住他。 就算是这方案最后没有通过,他此时只是一个少年小官吏,别人也最多笑他狂妄,笑过之后,并不会关注太多,谁年轻的时候没有轻狂过?但在四阿哥心中,他的重量增加的就不是一点半点了。 不得不说,李言赌对了。 看着专注工作的李言,四阿哥心中下了个决定,无论如何,他都要保住眼前这个人,这个人一定会成为他的左膀右臂,给他更多惊喜的! 清晨的时候,四阿哥看到李言呈上来的两份报告,一夜未眠的他,半点倦意也无,直看着手中两份“工程预算”的清单,大笑着连声叫好。 不仅是因为李言所书的每一款每一条都有理有据,条理明晰,根本就不需要再做解说,而更因为——李言做了两份报告:一份是精细到苛刻的,总预算一百一十八万两白银,分七次拨款;另一份是稍微宽松点的,总预算是一百三十一万两…… “有了这两份报告,看那些人如何辩驳!”四阿哥欣慰地拍拍李言的肩膀,道:“累了一宿了,回去休息吧,晚上到我府上用饭。” 李言没有拒绝四阿哥的好意,笑着行礼回去了,一个晚上头脑高度集中,他真的有些倦了。 当日的早朝之上,四阿哥将一百三十万一万两的预算一拿出来,就引起了轩然大波。但报告具体清晰,每一条没一款都让人无法辩驳,如果辩驳,那除了给人留下“无能”的印象外,就别无其他了。 见康熙不说赞同,也不说反对,众臣想起康熙一向对臣下颇为体恤,都那些不死心的,当下你一言,我一语的,想出各种“意外”状况,纷纷说明:治河之事体大,如只因几万十几万两的银子而耽误工程,是天大的罪过等等。 “哼!”四阿哥将那些申辩之人一一记在心中,冷声道:“众位大臣,我这儿还有一份更详细的预算,你们要不要仔细过目?” 说罢举着令一份一百一十八万两的预算清单,向康熙行礼道:“皇阿玛,国库艰难。为江南百姓,这治河所需,儿臣不敢怠慢,但职责所在,更不敢不精打细算。这一份更详细的清单,所列费用总计不过一百一十八万两,为避免众位大臣所言的‘意外’所需,这多出的二十三万两,也足够用了!请皇阿玛明鉴!” 朝堂上再次响起一阵阵嗡嗡声,又见康熙见新的清单看的极为仔细,都不敢做声。而那些述说“意外”的大臣们,心中都是直打鼓:这新的一份他们没有看,但从前面那一份上看,上面列的怕也都是“事实”!如果真是如此,那不是说明二十三万两不够他们贪的?! 而工部递交费用申请的几人大臣更是额头只冒冷汗,两百万到一百一十八万,这中间差了八十万两白银!是八十万,不是八万十八万!从来的工程越往后进行,只有费用不够的,没听说有富余的! 这一个工程就有八十万的水分,那其他的呢? 就算康熙大方不计较之前的“水分”流到了谁的荷包里,也可以大方地不计较他们在这个工程上预谋的“水分”,但两份估算的差别如此之人,岂不是说明他们都是“蠢材”!一个办事不力的罪名是难免的! 八十万……康熙翻着清单,手控制不住地有些发抖。他知道治河治肥了一批人,但他认为那些人不过得了少少的一点钱,他是圣祖,范不着为了“一点点”的银钱计较。但是…… 这赤裸裸的清单摆在他面前时,仿佛在嘲讽他就是个被人愚弄的傻子! 康熙冷冷的目光扫过下面站着的一众臣工,心中忍不住在想,他工部尚书坐了五六年,经办的大小工程难以胜数,他贪了朕多少钱?听说他家中古董字画无数,自诩为大清第一收藏家,他用来买古董字画的银子,有多少是朕的?…… “预算是户部呈上来的,徐潮,这高家堰工程,就由你全权督办。费用……朕也不难为你,就按照一百三十一万两去运作。朕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工程要修的牢靠,修的稳固!”康熙道。 “臣领命。”徐潮恭敬地道。 康熙沉吟一番,道:“户部有个叫李言的,你带在身边吧。” “臣遵旨。”徐潮再次躬身施礼。李言那个小子,听说皇上对他颇为看重,如此看来,倒是真的了…… 定下了此事,康熙再没有心情议论别的,就摆手散了早朝,留下了四阿哥。 “这两份预算,都是李言定下的?”康熙没有废话,直接问道。 “回皇阿玛,正是。”四阿哥点了点头,道:“皇阿玛,儿臣认为,以后所有的经费审批都可以按照此例,只有足够详细的预算报表,才将获准批办。这个举措,定能使帐帐清晰。”言外之意,就算能减少贪污。 康熙点点头,道:“这不是问题。”他背手在上书房中走动几步,问道:“李言在你手下,你怎么看?” 四阿哥笑笑,道:“很不错,他认真的劲头很和我脾气。” 康熙叹道:“那工程图就是他的作品,朕冠于靳辅之名,是因为他太年轻了,如果说工程来自于李言这一文不名的毛头小子规划,那些人还不知道要评议到什么时候。原有的大坝以不复使用,朕没有时间耽搁。你告诉他,他的这一功劳,朕给他记在心里了。” “儿臣代李言,谢过皇阿玛恩典。”四阿哥施礼道。 康熙想了想,又道:“他做出的这个预算,于国是功,但因阻了不少人的利益,现在奖励他,太引人注意了,待他从江南回来吧。工程是他设计的,他去督办,定能事半功倍,那个时候奖赏,算是顺理成章。” 四阿哥再次谢过,又与康熙说了些话,就告退了。 朝堂上发生的这些,李言当然不知道。他步履轻快地回了家,向有些担忧的南乔说了自己昨晚的状况之后,陪着快要临盆的陈氏喝了一碗粥,就倒在了床上,一觉睡到了下午三点,这才神清气爽地起床,瞧着南乔正陪着陈氏在院子散步,于是上前问好道:“伯母,您感觉如何?” “挺好的,小家伙们怕就要出来了。”陈氏笑眯眯地道。 见陈氏停下,身后搬着椅子跟着的杏花赶忙将椅子摆好,搀着陈氏小心地住了下来。越是临近生产,陈氏的行走就越发艰难,走不了两步,便要歇脚,但陈老和南乔都坚持说多走动有利于生产,只好着人在身后搬着椅子,方便随时休息。 六个月的时候,陈氏的肚子就大的吓人,南乔眼瞧着不对劲——胎儿越大,将来生产的时候就越困难。她虽然没有经验,但前世这种准备没少做,只是没有赶得及怀孕而已——这个时代,又没有剖腹产,卫生条件也不好,生产就是鬼门关…… 南乔心中害怕,连忙请来陈老。陈老认真诊过脉,笑道:“恭喜夫人,是双生子!” 这个结论让家人又是一阵欢喜,但南乔还是没有放下心,偷偷地让人蒸馏了高度白酒,以免万一生产不力,能稍微消消毒,也多一份希望,而心中则是默默祈祷着用不上。 “陈老说,就在这两天。”南乔也加了一句。 李言又关切地问起产婆是否找好,奶娘是否寻到可靠的等等。然后又犹豫地问道:“伯母,小家伙们出来,咱们家的房子是不是不太够了?” 陈氏责怪地看了他一眼,道:“也不差你那两间!言哥儿,你莫不是嫌弃伯母这儿了?” 李言连连说不是,解释道:“我就是实话实说。我李言走投无路的时候,承蒙伯母收留,待我如亲子侄一般,让我觉得又有了家……伯母,只要您不赶我走,我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走的。但是,小家伙们生出来,连带着照顾他们的人,总得有地方住不是?” 南乔心想,是有些拥挤了,于是就在心中盘算着后院的工坊能不能挪到别处去,只听李言又道:“伯母,我看隔壁的院子一直都只有几个仆人在打理,并没有主人家居住,您看,咱们是不是商量着买来?两个院子一并,可不就宽敞了?”李言建议道。 这个办法更实在……南乔当下赞同地道:“额娘,咱们就听大哥哥的,等有了多的地方,乔乔也想要个小花园呢。” 陈氏闻言有些心动,但也有些踌躇——隔壁的宅子比自家的还要稍大一些,没有三、四千两是拿不下来的。李言是汉人,按例不能在内城区买房子,而自家的账上哪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南乔说不定可以帮衬大半,但为人父母的,怎么好和儿女开口?又不是年老需要赡养…… 李言看出了陈氏的踌躇,笑道:“我这里还有一些,回头拿给伯父。伯母,您可别推辞,不然就是将我往外赶了。隔壁院子买了,我可是准备一直住的。” 说罢,李言下意识地看了南乔一眼。恩,南乔似乎又长个儿了……这个时代中,自己算是孤家寡人,除非南乔不愿意,不然,可不是要与陈氏一家一起住下去么? 南乔也帮忙道:“是啊,额娘,铺子账上还有不少钱呢。乔乔要出自个儿花园的钱,额娘您不能不收。” 陈氏笑道:“宅子的事情咱们不急,万一人家不肯卖呢?回头让你阿玛去打听打听去……” 南乔嘟囔道:“怎么不急,宝宝要出生了呢。买过来还要改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住的上……”说话间就着人去请宝柱回家,一边小声抱怨道:“额娘要生了呢,阿玛也真是的,这会儿了,总不在家……” 这倒是有些冤枉宝柱了。他不是不关心陈氏,而是不知道如何关心,当着儿女下人的面,总不能让他去说些动听的话…… 每隔一天就接陈老过来诊一次脉;摇篮亲自做了四个;虽然没有时刻留在家中,但每隔半个时辰必然回家看一眼;这两天更是着紧——产婆不能住家,他要时刻注意留意着产婆们的出工状况,以保证陈氏在任何一个时间生产,他都能找到状态最佳的接生婆,这会儿不知道在哪个接生婆门前蹲点呢…… 宝柱一见自家人来请,以为是陈氏要生产,顿时心慌慌地回了家,结果一听是要筹钱买院子的事,闷了一会儿,才道:“买吧,我这就去问问去。言哥儿愿意与咱们住一块儿,乔乔愿意出花园的银钱,那咱们就买。” 他虽然老实,但李言在他们家住了这么久,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品性,说话是否真心,他还是能分辨出来的。而且,在他眼中,李言再能耐,也是像南英一样的小少年。 那样一个少年,他总会想要一个家,想要长辈的关爱。自己人待人亲热,他想与他们一家一起住着,想要在买宅子的时候出一份力,也是可以理解的,没有必要拒绝,寒了人的心。至于南乔,宝柱更当她是个小孩子了,两间铺子,一家工坊,说是她的,但哪能离了自己的看守? 账本还不是要他收着! 说到这儿,就不得不解释几句。当初南乔和李言都对宝柱的“工作热情”的印象颇为深刻,经分析是源之于男人的自尊,或者面子。之后南乔所有的账目,都在栀子誊抄成复式记账之后,送给了宝柱保管。而南乔用的借口就是,自己年纪小,没有宝柱看着,说不定就被人瞒去了……当然,同时也没忘吩咐手下所有的员工,一定要对老爷保持最大的尊敬…… 宝柱拍板做了决定,当下就溜达出门,去找隔壁宅子的主人家商量购买事宜,而李言陪着陈氏说了会儿话后,就告辞道:“四爷吩咐我晚上去他府上拜访,时间差不多了,我这就过去了。” 陈氏一听是四爷,赶紧催促他自去。待李言换过衣服出了大门,陈氏又将伺候李言的白霜白露喊了过来,询问训导一番,让两人散去后,又与南乔叹气道:“言哥儿真是好孩子,真不知道哪家的姑娘有福气……” 南乔听陈氏说话出自真心,差点儿冲动地脱口而出说“我嫁给他”,最后想到自己的年龄,又硬生生的憋住了。 谈婚论嫁,谈婚论嫁,自己何时才能与李言谈婚论嫁?南乔心中感慨,这个时代,谈婚论嫁的年纪已经很早了,但自己还是小…… “乔乔,明儿记得提醒额娘,去请周记的师傅来家,好替言哥儿做几件好衣裳!”陈氏嘀咕道:“他孤零零地一个少年,叫我做伯母,我不给他张罗,谁替他张罗?” 南乔搀着陈氏看起来,继续进行她的“走动”,边走边道:“就是因为额娘心疼他,所以大哥哥才不愿意搬走呢。上回哥哥还抱怨说您偏心……” 陈氏嗔道:“英子他有什么好抱怨的!回头看我不训他!若是他能有言哥儿一成的本事,我就给佛祖烧高香去!” 南乔装模作样地回头看了一眼,怕怕地道:“额娘,幸好哥哥不在,不然听了您的话,一定要跟你闹的!”然后眼珠一转,道:“额娘,您想想,若是小宝宝们生下来,就让大哥哥教他们,他们学了大哥哥的本事,不是很好?” 陈氏扶了扶小腹,喜道:“你这小脑瓜盘算的是好,但是言哥儿如今做官了,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她还想要多说什么,突然“哎哟”一声,歪在了南乔身上,将南乔压了一个趔趄。 陈氏慌忙间又抓住杏花,白着脸道:“乔乔,我怕是要生了!” 生了?! 南乔一阵心慌,又赶紧压下,镇定地道:“香兰,杏花,快将额娘搀进套间,记得烧起炭盆!栀子,去前面让大广去找老爷回家!大兴去回春堂找陈老!大方大正去请接生婆!快点儿!” 陈氏一阵痛过去,听着南乔镇定地吩咐人,心中很是欣慰,只听她勉强笑道:“乔乔,不着急,额娘离生产还要一会儿呢……” 南乔一边心不在焉地点头,一边对听见声响赶赶过来的众丫鬟道:“柳絮去厨房准备开水!将备下的参汤温了端给夫人!再炖几份备着!记得将白棉布都用开水再烫一遍!麦穗,你去看看前面还有没有人,没人的话,你就自己去国子监找少爷!” 正房与耳房相连的套间早已被收拾妥当,木床上铺上厚厚一层新鲜的,被晒的干透的麦秸,上面铺了一层洁白的白棉布床单,上面放着一床薄薄的被子。屏风半围了起来,麦苗麦芽正将烧了起来的炭盆一一摆放在角落。 将陈氏安置在床上躺下了,南乔紧张地问道:“额娘,您怎么样?有没有很疼?您别紧张,陈爷爷一会儿就到了,阿玛也就要回来了!” 陈氏笑笑道:“额娘不紧张。额娘十五岁就生下你哥哥,那个时候才紧张的很。二十三那年就生了你,都生过两次的人了,哪里会紧张?乔乔,出去呆着去,产房不干净,可不是小姑娘待的地儿。” 南乔拉着陈氏的手摇摇头,道:“家中就我一个,我要陪着额娘。” 陈氏还待要劝,宝柱猛然间冲进来,急急地道:“怎么样了?” 陈氏对宝柱道:“感觉很好。这一定会顺利的。爷,产房不是爷们待的地方,晦气着呢,您领着乔乔出去吧。” 南乔不服气地嘀咕道:“有什么晦气的。哪个人不是在产房生下来的?” 宝柱在床边坐下,道:“待接生婆子来了再说吧。” 为了让陈氏省着力气不说话,宝柱和南乔也没有说话地陪着她。过一会儿参汤端来,由杏花扶起陈氏,让南乔细心地喂了一碗下去。一会儿要生两个,吃点东西才有力气。 南乔从没经历过生产,很是忧心,但随后而来的两个接生婆子和陈老都很镇定。接生婆轻车熟路地准备着,陈老给陈氏诊了脉后,道:“两个孩子都很健康,夫人的身体状况也很好,生产会很顺利的,恩,再有大半个时辰,我们就能看到小宝宝了。” 还要一个小时? 南乔被陈老领走,一边还不甘不愿地频频回头。不过出了套间之后,她心中却是一松,听说分娩是最痛的,又血淋淋的,她若真看着,说不定要留下什么心理障碍。 外面南英还没有回来,只有陈兴医像个小大人般正襟坐在那儿。 见南乔颇为烦躁地走来走去,不时去听听产房的声音,陈兴医闻言劝道:“夫人一定会平安的,而且现在还早的很,你不要着急,先坐一会儿。” 南乔闻言,随口问道:“你很熟么?” 陈兴医闻言脸上一红,窘道:“我从书上看到的。也跟着爷爷出过诊,所以知道一些。” 南乔也大抵知道生产不是分秒之间的事情,也意识到自己刚刚问的不妥,耐着性子在陈兴医身边坐下,问起地别的事情,比如说最近是否画画之类的。 “兴医,秋儿jiejie说,有人问你你挂在铺子里的画卖不卖呢。”南乔想起秋儿曾经提过这一段,打趣道:“兴医,要不你多画一些吧,卖点儿零花钱。” 陈兴医呐呐地道:“我就是画着玩儿,真要去画画,我爷爷肯定要失望的。再说,南乔你画的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