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 可以不去
看着对面专注看着计划书的四阿哥,未来的皇上,李言眼睛眯了眯。 那份计划,总不过百十字,他看了多久了?微微撇了撇墙上挂着的水晶座钟,那分针已经走完了大半个圈,李言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 这么轻微的一咳,在这安静的书房中显得尤其突兀。 四阿哥目光从那份计划书上挪移开来,看了看钟,道:“南乔倒是用了心。如此,我便不用担心了。” “是的。”李言答道:“乔乔为了不出岔子,硬是抢时间将这本书从头至尾给她铺子中的人员讲了一遍,每天三小时,至今嗓子还疼着。” “哦?”四阿哥微微动容,道:“看了大夫没有?等会儿我去太医院去要个方子,你带回去。我听说她在试讲,没想到她是这么用心。” “谢四爷关爱,大夫说,她歇两天也就恢复了。”李言的眼睛再次不自觉的眯起,终于脱口问道:“贝勒爷,为什么?为什么让她去?微臣认为,微臣并没有忙碌到分秒必争的地步,而户部,恕微臣直言,户部也并不是离了微臣就不能运转了!这点儿自知之名,微臣还是有的!” 南乔被推向了前,哪怕是在一间民宅里讲课,但以她九岁女孩儿的身份,听课的又是户部职员的身份,如何能不引人关注?而她只要被关注,那么,后续的那些,赞扬也好,诋毁不屑也好,对于南乔来说,都不是好事! 他是往好处想过,想此举会对历史产生些细微的,好的影响,但……那是南乔!他不想南乔站在那么危险的风口浪尖,他希望他的南乔能安安稳稳地画画种花,闲暇了就打打她的小算盘,然后等着他去娶她! 而现在呢?现在眼前这个人,他竟然要将他的算盘全部打乱掉! 难道,他起了别的心思? 李言想到这个可能,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四阿哥看着李言,看了许久,道:“子默,你很紧张她。” “是。”李言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 四阿哥缓缓地站了起来,道:“我不如你了解她,但我直觉,直觉认为南乔,她是一个不一样的小姑娘。兰儿,就是我的女儿,她比不上她。十七,受的是皇子教训,可也比不上她。这次的这个决定,是我冲动了,但是,我认为她该试一试,试一试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多么神奇的一个小姑娘。我想给她机会,就像我认为你李言是个人才,我愿意给你机会一样。你明白吗?” “可如今,毕竟是男人们的天下。她会受到伤害的。”李言坚持道。 只是,眼前这个人,他是怎么知道南乔的不同?他们并没有太多接触,布偶或者画册或者她开的铺子,很多人都知道。算起来,十三与南乔接触的更多一些,但他也只是认为南乔早慧罢了…… 而且,他不应该关注国家大事吗?关注一个小女孩做什么?生活的调味品? 这样跟另一个男人谈论南乔,让李言觉得很不舒服。 “伤害?”四阿哥眼中闪过一丝凌厉,随即又坐了下来,认真地看着李言道:“如果你认为……”四阿哥停顿了很久,道:“好吧,如果你认为她不该来,而她本人的意愿,也不想证明什么,那么,这事儿就算了吧,这书由你抽时间去培训,要快,明天下衙的时候就开始,接下来正好用的上。” 就这样? 李言有些恍惚,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四阿哥的书房中离开的。 南乔她与这个时候的小姑娘不一样,这他当然知道。南乔所有的底细他李言都知道。那么,在这样一个大环境下,她的定位在哪儿?难道是像自己所期望的那样,画画种花,安静地等着他将所有的都安排妥当? 那样的,毫不作为或者说碌碌无为的生活,真是她的意愿吗? 初来时,从未拿过针线的她,缝制布偶找寻自己——如果不是她的布偶,他们几乎就错过了!然后,她结识十三结识燕宁,开铺子,出画册……而不是,等在那里,对他说:“李言,你要努力。”然后,转身,无所事事地坐着。 她分担了她能分担的部分,跟他一起努力,给他支持,给家中的亲人支持…… “李言,你看,这是我特意做的面纱,这样的话,讲课的时候,就能少吃点粉笔灰,而且顺带隐瞒点儿身份。怎么样,不错吧?” 李言才一回到家中,南乔就找了过来,用一块月白色的面纱蒙住了半个大面个脸颊,直露出两只明亮的眼睛在外面,很是兴奋。 “恩,很不错,有够神秘。”李言纵容地笑了笑。 南乔吐吐舌头,将面纱摘了下来,道:“我让人又刷了块黑板,看看能不能安在教室中,最好做成升降式的,免的我够不到。”她说话间,找了个椅子坐下,问道:“对了,李言,四阿哥他是怎么安排的?” 南乔她为了这次授课,已经努力了那么多。每天三个小时,讲的嗓子哑掉,就为了正是上台的那一刻?难道自己可以自私地否决她所有的辛苦?再说,她虽然总是抱怨这样不合适,但到底是兴奋多一些…… 可是,他们两个的前面的障碍已经够多了,难道让南乔这样高调地出名,再在路上竖几个障碍吗? 李言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望着南乔有滋有味地喝着她那特制的,味道怪怪的药茶,再次恍惚起来。 “李言……李言……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南乔抬高了声音,担忧地问道。 “乔乔,”李言咬了咬牙,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这次培训,你可以不用去呢?” 这样的问话,让他觉得自己胆小而自私。李言痛苦地紧了紧拳头,不敢错过南乔脸上的任何表情。 南乔闻言,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道:“李言你不用安慰我了。那位爷决定的事情,容的人反驳了?十三都没劝住……” 看见李言紧绷的脸,南乔意识到他说的或许是真的,脸上的笑容僵了起来。 不去了吗?自己本个月的功夫,那么拼命…… 她猛地低头,掩饰地吞了一口药茶,这才发现,药茶的味道原来那么让人反胃……再次抬头,她的脸上又重新露出愉快的笑容,惊喜地道:“真能不去了?太好了。我一直担心这次抛头露面会太引人注目,不符合我低调的原则呢。能不去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这样的笑容……李言心中堵的难过,他抬起手想去摸一摸,又无力地垂了下来,道:“四阿哥的意思,是让你自己拿主意。乔乔,我说,如果你想去,咱们就去。什么高调低调的,不用理会……” 南乔缓缓摇了摇头,道:“这样的社会制度下……我还是别去逞能耐的好。而且,咱们前面的坎已经够多了,你的户籍,我要经历的选秀……我一个女人,太高调了,还不知道会在路上竖多少栅栏。李言,见到四阿哥的时候,替我告个罪吧。” 南乔说完,捧着自己的茶杯,走出了李言的书房。 是啊,能不去真是太好了……可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失望呢?难道是因为这本个月的辛苦付出? 不是所有的付出都一定有成果,南乔,你该明白的,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 “将这药茶倒了吧,难喝死了。”南乔懒洋洋地窝在自己的沙发中,踢掉鞋子抱起腿,觉得十分无力。 “小姐,陈小少爷吩咐说,每包茶必须泡过三道,你必须再喝够十包,才不会影响到嗓子呢。”栀子忧虑地劝道。 “用不上了。”南乔道:“不怎么说话的话,用不着再喝药的。” 南乔虽然这么说,但栀子还是小心地找个新茶碗将茶水滤出来放好,打算待自己小姐心情好些的时候再劝劝。 不用再去讲课,那自己该做些什么呢? 南乔窝在那里,突然发现自己无事可做了,或者,是不想去做了。 “栀子,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一辈子如何去过呢?”南乔发了很久的呆,突然问了一句。 “我?”栀子笑道:“我没有想过,我反正一直都是跟着小姐,伺候小姐的。” “傻丫头。” 南乔再次出了神,开始想自己的人生。 这是在三百年前的大清,是个男人掌握资源的社会,而她是个女人。因而,她出头赚钱要掩人耳目,出版画册要弄个假名,外出京城要偷偷摸摸,而登台讲课,最终被自己否决了…… 那么,她还能畅畅快快地做什么呢? 南乔觉得自己呼吸困难,喘不过气,像是身上到处都被捆上了绳索。 可是,以前的自己,每日不也只是画画插图,然后安静地消磨着时间,等待李言的归来吗?为什么,如今的自己,又不能适应了呢? 是因为,那个时候,自己就算不去做,但却有随时去做的自由,而如今,只要自己一抬头、一动手,就能看见、就能摸到那些框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