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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草图对于静瑜来说很是新鲜,而对于曾画过千百张的南乔来说,也不过是复制自己的记忆而已。不过,这种记忆是如此的珍贵,以至于她画着画着,真的就沉浸在其中,连静瑜的到来也都没有察觉…… “咦,静瑜jiejie您竟然先到了!” 随着燕宁这惊喜快活的一嗓子,使的一个画一个看的两个人同时被惊动回神。南乔赶紧收起画纸向静瑜歉意行礼。 “无妨。”静瑜淡笑着,手臂优雅地微微摆了一个幅度,轻移脚步饶过南乔,在沙发上坐下,招呼燕宁道:“燕宁,你也来瞧瞧,南乔她画的这些新花样,果然是见也没有见过的,让我都有些看傻了。” “啊,真的!”燕宁十分高兴地挨着静瑜坐了下来,也取过几张速写津津有味地欣赏起来。从布偶到画册,她绝对是南乔的头号崇拜者。 “总是听约翰牧师提起洋人住所的不同,于是我就想尝试着能不能画出来。”南乔示意栀子赶紧端上各色冰凉的水果汁,微笑着解释道。 “呀,洋人们的房子都这么漂亮吗?”燕宁闻言十分惊讶。 “这应该都是贵族才能拥有的房子吧?”静瑜优雅地抿了一口西瓜汁,指着其中的一张道:“燕宁你看,这些建筑最明显的特点就是高高的尖顶……我想,在洋人的国家,也应该是和咱大清一样,房屋的高度一定也是有限制的。这些尖顶,应该只有贵族甚至是皇家才能用。燕宁你想一想,咱们道教相信天上有天庭有神仙,佛教中有极乐之土和佛祖菩萨,西方洋人好像都是说天上有天国有上帝的,是不是,南乔?”静瑜略有些得意地向南乔询问道。 “静瑜jiejie博学多闻,说的一点儿没错。”南乔很真诚地赞了一句,才道:“像约翰牧师他们,就是上帝的信徒和传教士。他们漂洋过海来到大清,恩,用约翰牧师的话说,就是‘为了播洒上帝的荣光’,只是非常可惜的是,他们来的实在有些晚了……” 南乔调皮地比划了一下,笑道:“瞧咱们这里,隔不了十里就有道观寺庙,哪里还有空地儿给他们盖教堂呢?不过话说回来,静瑜jiejie说的很对,这种被称之为城堡的建筑,通常都是贵族为了保护自己的领地而兴建起来的,倚山势而建,远离贫民,威严,险峻。撇去高高厚厚的城墙不说,其中贵族所居住的主体部分,无论是房屋的形状还是内务的装饰也好,都是绝对的漂亮。或者是奢侈华丽,或者是优雅高贵,也有的是清幽怡人。只是,我这些画还没有给约翰牧师看过,所以不知道画的像不像呢。” “乔乔你是说,那个约翰牧师也是贵族?”燕宁想了想,有些不信。她听说过南乔有跟一个老洋人做朋友之后,曾特意跟着南乔一起去拜访过,对于老约翰的感觉也说不上坏,只是觉得有些怪怪的,且很难想到他也会是一个贵族。 “是呀。”南乔笑笑,道:“老约翰年轻的时候继承到一个子爵头衔,拥有上千亩的牧场呢!后来他人听说了东方的神奇,将爵位和土地都传给了儿子,自己洒脱地跟着船过来了!不可思议吧?而且啊,若是较起真来,他还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传教士呢,他是没被罗马教廷承认的牧师,恩,说起来就像是一个熟读佛经,心归佛祖的学者,其本身并没有去正规的寺庙去剃度出家一样,有趣吧?” “南乔你说是洒脱?”静瑜不赞同地道:“你不觉得他这样,很没有规矩很不负责任吗?若是在大清,说有那个贵族敢如此随性,一定会被人狠狠嘲笑,说不定还会受罚,将爵位土地都给丢了,累及后人呢!” “可是,”燕宁似乎是觉得静瑜说的过于严肃了,直身辩解道:“我有听阿玛说,洋人的规矩很多都和我们大清不同!他们也许赞扬这种行为也不一定,不然,那约翰牧师怎么顺利地来到了大清,又顺利地被教堂的人接纳了呢?” “所以说我们才不能跟洋人学习这种不好的处事方式……”静瑜明着是在教育燕宁,暗中的目光却不时看着南乔,语重心长地道:“咱们满人就该用满人的规矩,别总是去跟洋人搅合在一块儿。他们那本,说是神圣的东西,我觉得内容也怪的很,都说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让人看着刺眼的很……” “哦。”燕宁本不服气,想说很多洋人的物事都很有趣,但兰儿恰好进来,正好悻悻地闭上了嘴,起身向兰儿行礼招呼。 几人又是一番寒暄之后,重新落座。 兰儿当先好奇地问道:“你们在看什么?好像聊的很高兴的样子。” “是这样……”燕宁热情地取过几张速写向兰儿展示,一边叽叽喳喳地将刚才她们说讨论的事情说了一遍,道:“虽然您阿玛建成了钟表厂,咱们早就不必就向洋人花银子买钟表了,但咱们总得承认,这钟表是洋人先弄出来的不是?还有那些漂亮的玻璃……是不是,兰儿jiejie?” “一点儿小事,何必较真儿。”兰儿莞尔一笑,道:“我们都还没有问乔乔画这些做什么呢!” “是呀是呀,乔乔,你画这个做什么?”兰儿抛出的问题果然引起了另外两个人的关注,燕宁紧跟着问出了声。 “这个嘛……”南乔故作神秘了拉长音调,直到燕宁已经不高兴的瞪起了眼,才扑哧一笑,道:“阿玛在保定买了些田产,只是房屋有些破败了。阿玛不肯出钱修,但我很喜欢那里,想要常去住,就赌气说自己出银子修……” 南乔得意一笑,道:“自己修,当然要修点儿特别的!所以,我才画这些出来,看看能不能照着修一个园子……哼,就算阿玛他不帮我,我也不能让他小瞧了,一定要让他们大吃一惊!” “你真修这个?”兰儿和燕宁都十分吃惊。而静瑜则是在想:南乔居然说了常去保定住……这会是一个特别的暗示么? “只是这样打算……”南乔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听说关于建房子,有很多规定呢。比如说,园子中都不能引活水,是不是?这些都要拜托人去查呢。如真能成当然高兴,到时候一定邀请大家去住!但如果不成……不成也只能算啦。” “保定府……” 进门半天一直都没能说道她关注的,静瑜早就有些心焦,此时又被这说与李言沾边又不与李言沾边的话题挠的心痒痒的,终于忍不住,拂了拂鬓角,装作是不经意间地问道:“保定府不是那什么……对,听说南乔你那个李大哥被调到了保定府,对吧?你是要拜托他去查?” 说着她望着南乔会意地抿了下嘴,促狭地笑道:“南乔你该不是因为你李大哥在那里,然后才比较喜欢常去住,然后才要建一个古怪的园子呢?若说修园子买田产,哪里不能修不能买的,非要去保定?” “格格!”南乔闻言脸色一红,微微怒道:“格格您这玩笑不合适吧……我只是觉得那里能够进山打猎而已,不像这边的山上,建的满满当当都是道观寺庙尼姑庵,连只野兔都找不到……” “不是说满人家的姑娘不像汉人姑娘那样要缠着小脚,扭扭捏捏的吗?我看这都是哄人的!”南乔不服气地微微喘着气,十分不平地道:“我猎了那么多东西,额娘前面将人夸成了一朵花,转眼就说要给我找个嬷嬷学规矩,什么意思嘛!格格您说!” “额……”静瑜脸色僵了僵,勉强道:“我觉得南乔你想多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哪个姑娘没有嬷嬷教导?就算是那些小家请不起宫里老资格的嬷嬷,也有有经验的奶妈什么的跟着不是?像你这样身边都是小丫鬟的,还真是难得一见……我的意思是,你额娘考量的在理……” 静瑜真不知道是如何将这些话清清白白地说完的—— 当她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她就紧着心在留意南乔的回答,待南乔提起“开玩笑”,她心中几乎笃定了南乔心中的“私情”。不然,为什么别人一提起李言,南乔她就能联想到男女私情,然后恼羞成怒说玩笑开的不合适! 但紧接着,再听听南乔在说什么?仿佛只是一个因为要学规矩而闹脾气的小姑娘!这转变的太突然,真的让静瑜脑子有些懵了。 这个时候,燕宁赞同地点头附和道:“静瑜jiejie说的对,乔乔你是该有个嬷嬷,一定是你想的多了……如果咱们满人小姑娘都不能玩,那为什么我们都能跟去秋弥呢?去年的时候,你不也去骑马打猎了,你额娘又没说不准……” 兰儿也同时点头,只是暗中别有意味地瞧了瞧静瑜。 被燕宁这一提起,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今年的秋弥上。 “不想去……”被燕宁问起打算,南乔微微摇了摇头,道:“草原那么大,可是我们能活动的只有那一小块儿,马儿还没撒欢呢,就不准再往前了。不然不是危险,就是怕冲撞了什么人……时时刻刻提着心,还不如我在保定玩的痛快呢,挺没劲儿的。” “可是,”燕宁扭了扭身子,不愿意地道:“十七阿哥头脑发热进了军营,让人带话也只说要守军纪,一次都没出来过,草原肯定是不去了……乔乔,你若再不去,那我岂不是无聊的很?” “不是还有兰儿格格和静瑜格格吗?”南乔惊讶地道:“您们也不去了?” “我要听我阿玛的安排。”兰儿含笑回答道。 “我……”见三人同时殷切地望着自己,静瑜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道:“我也没有问过阿玛和额娘。按我自己的想法,去不去都是无所谓的。” “原来只有我一个人喜欢去啊……”意识到这一眼,燕宁有些不高兴,恹恹地歪在沙发上,听着几人谈起别的话题也没有精神再多说一句。 很快,当静瑜意识到她今日不会再有机会提及有关李言的事情时,也就找了个理由告辞。兰儿见状也没多坐,拉着燕宁也跟着走了。 也许十七那个想法不错……南乔站在临街的窗前,目送着载着静瑜的马车缓缓而去,苦恼地揉着太阳xue时,脑中突然蹦出了这个想法。 两年前因为年龄的关系,静瑜是难以想到自己头上。但如今自己越来越大了……她不是已经开始怀疑试探了吗?只要开始怀疑,自己糊弄过去一回,糊弄过去两回,总不见得回回都能如此……那位格格可是个异常精明的人…… 将那格格嫁给蒙古人,让她为自己的婚事所烦恼,顾不上去别的,才是一劳永逸的好办法……南乔心道。如果这位格格去草原的话……那她也去。 而且这一次,可真要好好找找机会才成…… …… “静瑜。” 静瑜才下了马车,有些怔怔地随意走着,听见有人叫她,于是停下脚步,转身向来人曲身福了一礼,温婉地道:“请阿玛安。” “你……”五阿哥点了点头,示意她起身,有些迟疑地道:“你去了那个吉祥铺子?” 静瑜愣了愣,抬眼静静地道:“是的,阿玛。我和兰儿还有马尔汗家的小小姐叫燕宁的,一起去那里聚了一下。”她抿了抿嘴,道:“那里的休息室,与去茶楼或其他地方相聚比起来,要自在许多……” 五阿哥闻言若有所思,背着手迈动脚步,同时示意静瑜跟上。 两人默默走了好一会儿,他才道:“你的性子,别人不知道,你阿玛我总算是清楚的。……这也是我当初不好,没有打听清楚,就贸贸然地行事,结果让你受了委屈……但是,静瑜,这件事根本就没几人得知,你何必非要如此坚持?” 这是要她放弃? 静瑜在心中摇摇头,抿嘴道:“阿玛您既然知道女儿,又何必多说。女儿心中,自有分寸。绝不会闹出不好的传言,给您丢脸的。” 五阿哥闻言有些失望又很是心疼,只见他顿了一顿,仿佛是在自顾自地道:“你皇祖父计划今年秋弥时候,对蒙古王爷所出的第二第三子格外恩典,选几个人才优秀的封了爵,留在京城重用。我觉得这个举措很好,静瑜,你说呢?” 她能说什么?她明白她阿玛是想让她重新选择,但此时,她并不想就那么放弃对于李言的努力……或者说,她曾经所做的努力不能就这么毫无所得地白费…… 正如她阿玛所知的那样,她静瑜绝不是一个随便就会说放弃的人。 “皇祖父高瞻远瞩。”静瑜静静地道:“若是蒙古亲王们留在草原的世子出了意外,那在京城中的第二子第三子就会能为王位继承人。撇去他们曾受过皇祖父的恩赏,心中会对皇祖父更加忠心不说,皇祖父还可以借口舍不得他们离开,从而将那些新的王爷永远地控制在京城……” “静瑜!”五阿哥打断静瑜流利的回答,若是别的时候,他或许会对其敏锐的政治直觉进行赞赏,但是此时——五阿哥停下脚步,怒道:“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不管皇阿玛是怎么打算的,但是,阿玛真心希望你能留在京城,留在阿玛身边!”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语气过于激烈了,五阿哥缓和了一下情绪,才道:“同样的赐婚,你皇祖父绝不会做两次……所以,静瑜,放弃吧。你就算能得到他的心意又如何?终是没有用的!你知道你阿玛在你皇祖父心中的重量,他能给我一次机会,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静瑜,你一直都是聪明的姑娘,也应该知道,好好把握住能够把握的机会,才是聪明人该做的……”五阿哥语重心长地道。 五阿哥说了这么多,静瑜只是静静地听着。待五阿哥说完,她倔强地抿了抿嘴,静静地道:“阿玛,该放弃的时候,女儿自然会放弃。但不是现在。” “你又何必这样折腾!”五阿哥低声呵斥完毕,顿了顿,断然道:“这一次秋弥你跟我去……就这么定了。”说罢,他甩袖大步走了。 静瑜留下原地,不甘地咬了咬嘴唇,找了个石凳坐了下来。 就这么放弃了? 不,不,太早了。她还有很多的想法都没有实施,她还有很多手段都没有使,她甚至从开始到现在只见过李言仅仅两面,她都没有让他了解她喜欢上她,她甚至还不能确定他喜欢他等待的对象是谁呢,怎能就这样放弃? 而蒙古王爷的第二子第三子……呵呵…… 静瑜不屑地弯了弯嘴角。除了长子,蒙古王的另外所有的儿子在蒙古根本就没有半点地位,甚至不如王爷们胯下的骏马,肩头的雄鹰,说不定都不识字……优秀?他们能优秀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