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善与恶
《西江月·善恶一时妄念》 善恶一时妄念,荣枯都不关心。 晦明隐显任浮沉。 随分饥餐渴饮。 神静湛然常寂,不妨坐卧歌吟。 一池秋水碧仍深。 风动鱼惊尽任。 ——张伯瑞 眼泪,为什么会有眼泪,伍郎苏醒的时候,发现眼角竟然沾着未干的眼泪,虽然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但他确实已经很久没有流过眼泪了。 眼前的世界是一个简陋粗糙的小茅屋,草盖的屋顶,粗陋的木墙,他想移动一下身体,无济于事,原来身上被犬牙交错缠满了粗布。 刚才那个是梦,看来自己是得救了。伍郎开始飞速回忆昏迷前的记忆,那个双刀刺客,刺穿了自己的手心,划破了自己的脸蛋,在落水之前,伍郎记得自己看到了什么。 是个数字,有个金色的数字在那面具人的脖子上,在月光下格外显眼。 “二十二!”伍郎脱口而出,那个数字是“22”,也就是说,那个刺客也是来自——末世! 伍郎的喊声引来了注意,一个少女从屋外走了进来。 “你醒了。”少女远远的投来一句。 伍郎动弹不得,自是看不见谁在说话。 片刻功夫,少女走了过来,一个细眉大眼、五官精巧的女子映入了眼帘,似乎有点眼熟…… “你是?”周伍郎觉得眼前之人似是又非,“我好像见过你。” “哼。”少女轻蔑一声,“周伍郎我可记得你对我下的重手。” 是她!周伍郎一下想起来了,她是那天在竹林里遭遇的女刺客,为何她会在这里,莫非是她救了自己?不对,她就是要致吕小姐于死地的刺客! “面具人是你!”伍郎忽的从心底升起一股怒气,“快说,你把婉玲怎么了!” 少女仍是轻蔑:“要是我告诉你,我把她杀了呢?” “你!敢!”伍郎一阵暴怒,全身顿时也是一片刺痛,他这才发现原来身上的伤势远比自己预想的严重。 “吕家是我仇人,我为何就杀不得她了!”说到吕婉玲,少女也是一脸怒气。 “你怎么可以乱杀好人!” “好人?吕家灭我家七十口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出来主持公道,我爹娘全家在我眼前惨死,我为何不能报仇?那吕婉玲又是你什么人,你要这般庇护!” 这话问的伍郎目瞪口呆,他与吕婉玲本是萍水相逢,并无半点关系,伍郎宅心仁厚,心怀天下,看到女子被欺,自然有心保护,也没想过她到底有何背景,有何企图,但昨夜温存,已生情愫,这算什么关系,想来竟是哑口无言,只能敷衍搪塞,“你不懂那种感觉……” “我不懂那种感觉?你体验过亲人在你眼前一个一个被杀的感觉吗?要不是师傅口令,我早就把你……”少女愈来愈激动,愤愤的夺门而出。 伍郎已无言可对。 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他为保护吕婉玲而杀人是不是善?少女为父报仇杀人又是不是恶? 周伍郎感到了一阵迷茫…… 还有阵阵的疼痛,身上的伤口因激动已经裂开,心里那份撕心裂肺的疼痛则更加折磨,婉玲死了吗?伍郎不敢想象…… 焦急,悔恨,自责,心痛,有太多刺痛心底的事情,有太多难以磨灭的瞬间,这样活着还不如去死…… 痛苦煎熬间,又有人来了,伍郎辨出,是个步伐沉重的高大男子。 走近了,果然是个七尺大汉,一头浓密短发,黝黑黝黑的皮肤,宛如焦炭,脸上很是奇怪,左半边脸带着个笑脸面具,露出右半边残缺的脸,一字眉、小眼睛、厚嘴唇、大耳朵,五官皆有损伤,布在满是伤痕的脸上,异常粗犷和惊悚。 “你醒了啊。”大汉看到伍郎微微一笑。 “是你救了我吗?” 大汉依然是笑而不语,伍郎自当默认。 “多谢这位大侠相救,请问阁下尊姓大名?”伍郎忍着疼,向着这位救命恩人道谢。 “不必言谢。”那大汉从容淡定的看着周伍郎,“我们打过交道,吾乃蒋少尧。” “南斗斗圣?”伍郎记得这个名字,那日在酒楼,正是他阻止了自己与甘无命的打斗。 “正是在下。” 得悉是这等高手救了自己,伍郎又燃起了一点希望之火,如果是他出手,那婉玲或许还活着。 “蒋大侠,我想问下,您在救我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一个姑娘,长相……” “老生赶到的时候,并未见到周少侠的那位同伴在场。”蒋少尧知道伍郎心思,直接打断了他,“在场女性,无论生死,除了燕儿,别无她人。” 失落,一阵更大的失落忽然涌上心头,婉玲不会有事吧?难道……不,不会的,至少没有见到她的尸体,婉玲肯定还活着。 “那请问蒋大侠,您说的这位燕儿有没有看见过吕小姐?” “呵呵呵。”蒋少尧笑了起来,“如果被她看到,那吕小姐岂还有命?” “这是何意?” “燕儿正是刚才被你气走的那位姑娘,她姓向,名飞燕,乃抗元名将兵部侍郎向士壁的女儿,因其父性格耿直,得罪了贾似道,被贬漳州,后遭刺客灭门,幸而飞燕机警,躲在枯井,才幸免于难,故她对贾似道、吕文德、孙叄少等人恨之入骨,不过昨日确是她救了你一命。” 什么?伍郎没想到自己竟是被这位“仇人”救起,一时语塞。 这向飞燕虽然出口刁蛮,作风泼辣,又一心想杀婉玲,没想到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想来前面对她言语多有不敬,已有点过意不去,再听蒋少尧说起她童年的悲惨身世,反有点同情起了向飞燕,亦能理解为什么在洪州向飞燕要如此斩尽杀绝。 “蒋大侠可知昨日是何人欲置我于死地?”片刻沉默之后,伍郎已理清了头绪,如果说现在能做什么事,那就是复仇。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些刺客应是‘临安盟’的人。” 临安盟?又一个震惊的信息,伍郎记得,这临安盟乃是孙叁少的属下,如果昨晚动手的是孙叁少,凭他的势力和财力,灭门海盐帮并不在话下,可是孙叄少为何要致自己于死地,而且孙叁少不是已经在洪州…… “孙叁少还活着?”伍郎自是疑惑。 “孙叁少当然还活着。” “蒋大侠可知洪州之事?” “自是知道,那日飞燕和他爹昔日旧部刘世雄共同行刺孙叁少,本已成事,谁料大军围困之下,孙叄少不知道是使了什么妖法,竟是刀枪不入,从而全身而退。” “那不是妖法,那是元神之力。”伍郎喃喃道。 “元神之力?”蒋少尧好像也想到了什么,“很多年之前,我倒是知道江湖上有个绝顶高手,自称‘元神’。” “那人是谁?” “无人知晓,他是天降煞星,东邪、西狂、南僧、北侠、中顽童,不论怎么厉害的高手都不是他的对手,他在打败江湖所有顶尖高手之后,就此归隐,他的武功之强,我至今记得。”蒋少尧说着,揭开了那半个面具,露出一张血rou模糊的脸。 伍郎看的触目惊心,这等实力,除了元神之力,想来也别无他人。 “这人应该不是孙叄少,不过孙叄少也拥有这样的实力。”伍郎顿了一顿,“而且,我猜目前世上拥有元神之力的人,应该还不止他们两个。”伍郎本想把自己的情况也一并告知,但想到孙叄少和蒋少尧提到的这个元神都非善类,恐怕说出去也没什么好处。 那边蒋少尧听闻这话,也是有些吃惊,他本以为天下高手,已尽数掌握,没想到还有像孙叄少这样的隐藏人物。 “孙叁少为什么要灭门海盐帮?”伍郎依旧满头雾水。 “江湖恩怨,自难判定。” 好一个江湖恩怨,自难判定,但说这武林和江湖,也有自己的规矩和约束,江湖规矩可以解决纠纷悬案,却不能判定善恶,这是一个恒久不变的真理,如若武林只讲私情,没有公断,那这武林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当然,周伍郎并不理解,他只将自己认为是好的东西看作善,反之,则全为恶。 现在,他已经绞尽脑汁在思索孙叁少为什么要灭门海盐帮,又为什么要暗算自己,是因为自己知道了他的秘密?还是无意中妨碍了他的好事?那天伍郎问起关于自己的身世他为什么又闭口不谈?是他劫走了吕婉玲吗? 劫走吕婉玲?如果真是他带走了婉玲,那或许还是一件好事,以他攀附吕小姐的意图,那婉玲反倒是安全了,想到这里,又略有宽慰…… 此事疑点甚多,不过既然蒋少尧认定是临安盟所为,那孙叁少无疑已成了自己仇人。 “蒋大侠。” “叫我南斗即可。” “敢问南斗大人,我何时可以下床。” “何时能下床,我自是不知,你身中剧毒,又遍体鳞伤,能活下来已是奇迹。” 剧毒?我是何时中的毒?伍郎不禁诧异,他甚至连毒为何物也不知晓,又是如何中的毒? “周少侠难道不知自己为何会受此重伤吗?”蒋少尧知道伍郎身体的强悍,故引出此话。 “确是不知。” “据我判断,周少侠是中了奇毒,导致全身无力,你可曾记得接触过什么异物?比如这个。”蒋少尧说完拿出了一个光滑的铁球,伍郎认得,就是那日孙叄少赠予自己的奇异物品。 “这是孙叄少给我的,难道这个东西有毒?” “依我之见,十有八九就是此物了。” 孙叄少对自己下毒?周伍郎此刻的心情再也不能平静了,想来如果昨日的刺客真是孙叄少手下,那他对自己下毒也就可以说通了。 愤怒,周五郎越是胡思乱想,心中怒气越是助长,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以及失去的吕婉玲,一个复仇的火苗不禁在伍郎的心中越烧越旺。 我要报仇,伍郎暗下决心。 蒋少尧看得出周伍郎的情绪波动,好心劝解:“周少侠莫动了肝火,你还是慢慢养伤,待得痊愈再做打算。” 周伍郎看着蒋少尧,忽又想到一个问题,“南斗大人,凭我的武功,能否敌过临安盟?” “武功?周少侠,恕我直言,你虽然骨骼奇特,天资聪颖,但比武之事,光凭拳头硬,耐得打还远远不够,那日如若不是黄一心自己乱了方寸,周少侠你也绝难取胜。” “那什么才是真正的武功?” “天下武功,一称外功,即为各种招式,是为形;二称内功,即为各种心法,是为本;三称轻功,即为移动之法,是为意;四称兵器,即器械暗器,是为辅。这四样武功,精通一样即为一派宗师,精通二样可称一代高手,精通三样乃绝世至尊,若是样样精通,恐怕天下无双。” “那您看我精通哪样?” “精通?周少侠,你除了身体硬朗,恐怕没一样能称上乘。” 又是一片寂静,周伍郎犹豫片刻,终于开口了,“南斗大人,我想习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