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其实你爹不是你亲爹
月华如水,四野响起清越的虫鸣声,刚刚下了一场小雨,山路上的杂草凝结着银亮的水珠。空气中翻涌着瓜果甜味和雨歇后的清新,姬千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梨园里,一只只淡黄色的梨子沉甸甸的压在枝头,鼻端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起身茫然四顾,脑海一片空白,记不起这是何年何月,身处何地,甚至连他自己是谁也不知道。 片刻后,前尘往事,今生今世,种种记忆片段纷至沓来。他记起自己是谁了,他来自一个叫地球的世界,穿越到这个世界十七年,名字叫姬千渡…… “我不是死了吗?心也被挖出来了!”姬千渡低头,手掌按在胸口,强劲有力的心跳一声声传入掌心。他完好无损,好像一切只是梦境。 “难道我又穿越了?重生?不对,我复活!” 他身上穿的依然是南城学院的校工服,身体也是十七岁的少年,因此不是穿越,也不是重生回某年某月的身体。他死而复生了!!! 仔细观看一番,这里不就是他家山脚下那片梨园吗!园主叫陈二狗,一直觊觎姬千渡那艳名远播的jiejie。 没道理啊,他在城外林子里被人干掉,一觉醒来躺在家门口的梨园里?这说不通啊,莫非还是个有良心的杀手?杀人之后送尸体回家?可他也不该知道自己住这儿。 姬千渡满腹疑窦,他前世是理科生,容易钻牛角尖,比如他想不明白这是未来还是异世界,他就可以沉浸在图书馆整整半年。到最后也没查出个究竟,让他心如猫抓一样难受。 一边想着,人已经走出了梨园,一条蜿蜒的破败石阶像蛇一样攀爬在矮山上,尽头是一座小寺庙,灰暗的灯光在葱茸树木掩映下若隐若现。这里就是姬千渡的家了,本来是一座古庙遗址,荒废了很多年,据老头子说年轻的时候一时不慎,生出了姬千渡这个孽障,深感自己罪孽深重,于是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于是便在这里安家落户。家里还有一个大他三岁的jiejie,那是姬千渡的噩梦...... 姬千渡知道一个秘密,他并不是老和尚亲生的,因为老和尚和jiejie姬青阳都是金发碧眼的白人,这个世界人类混居在一起,人种观念不强,混血了几百年后,甚至已经没有人种这个概念了。可在姬千渡眼里,这就像老婆捧着刚出生的黑人孩子说“老公这是我们爱情的结晶”一样搞笑。 其实你爹不是你亲爹,你jiejie不是你亲jiejie!这么痛的领悟搁在谁身上都是晴天霹雳,好在对姬千渡来说本就是多出来的便宜老爹,也就无所谓了。 庙门是两扇木质大门,没有牌匾,只有两只熄灭的灯笼。大门的锁用的是古老的链条锁,锁没扣上,只是用链条缠住门环。姬千渡用力一推,大门发出让人牙酸的‘吱吱’声。 老和尚在此落户后,把庙重新翻修,保留了供着佛像的前殿,修了一座居住的后院,前院后院加起来一百五六十平方米,父亲,jiejie,他,三个人构成了一个小小的家。 佛堂一片寂静,没有灯光,而是蜡烛微弱的光芒。姬千渡拉动开关,悬挂在横梁上的电灯亮起,佛堂顿时一片明亮。堂前供着泥塑佛像,下方的香案上燃着香。两侧各有三尊蜡台。烛影摇曳。一个老和尚坐在蒲团上,手里捻一串佛珠,低首垂眉,打坐入定。 “我回来了!”姬千渡象征性的说一声,转身就朝着内院走去,老和尚做功课雷打不动,莫念经文,这时候就算姬千渡凑他耳根边喊:你女儿被恶棍抢走了……他也会无动于衷。 不过这世上能强抢姬青阳的恶棍还不存在。 说起这个jiejie,又是姬千渡一个痛处,想他一个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有为青年,竟然被一个幼齿萝莉给欺压了整整十七年。 七岁下河摸鱼,十岁上山打虎! 这是姬青阳的人生写照,除此之外她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欺负姬千渡,若是普通孩子肯定早屈服在女王jiejie的yin威之下,可姬千渡是成年人,怎么能如此羞耻的被一个小萝莉欺压呢。于是整个童年就是“我与jiejie斗智斗勇”的童年。他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最终惨痛的明白了亲生的和捡来的差距。 “今天晚了一个小时,去哪里鬼混了?”老和尚破天荒的睁开眼睛,不满的皱眉。 我能跟你说我被人干掉了吗!姬千渡说:“在夜市逛了一会儿。” “毛毛躁躁,晚饭我已经做好了,去吃吧。”老和尚说完,闭上眼睛继续参禅。 姬千渡耸耸肩,径直去了后院。先是舀着冷水冲澡,换上一身干爽的衣衫。肚子空空荡荡,他走到灶房外,打开壁橱一看,一叠青菜,一叠烧鸡,一碗快糊的鸡蛋面。 “老头子真不厚道,趁我不在家一个人大鱼大rou。”姬千渡早已饥肠辘辘,三两下把菜在饭桌上摆好,抓起筷子就往碟子里夹烧鸡,可他忽然愣了下,烧鸡没人动过,青菜也一根根的码在盘子里,姬千渡猛然想起,今天是他生日。 难怪老和尚不满,辛辛苦苦做了鸡蛋面为儿子庆祝,结果面都糊了,儿子才回家。白瞎了他那点不多的父爱! 姬千渡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胸口,心里深处有一小块地方轻轻颤抖了一下。 吃完饭,把碗筷洗干净,姬千渡就回房休息。他的房间原本是柴房,七岁后他和jiejie分开睡,这间柴房就改成了姬千渡“闺房”,对于老和尚这种偏心的做法,姬千渡倒也没什么怨言,毕竟不是亲生的…… 夜深人静,姬千渡躺在自己的小床上,肚皮上盖着薄薄的毯子,一束月光从小窗户照进来投射在他身上。目光从小小的窗户外看出去,星汉灿烂,银河浩渺。 折腾了一天,疲惫感汹涌袭来,意识渐渐有点昏沉,迷糊之中,忽然听见有人在耳边交谈: “我主意已决,诸位不必再说...或者,你们有更好的解决方式?”一道清越而威严的声音说。 “圣女,教廷损失惨重,已经到了难以维持的局面。您如今是我们唯一的领袖,如果再失去您的领导,教廷情况堪忧。”充满惶急声音此起彼伏,好像有很多人的声音汇聚在一处。 “每个人都将为自己的抉择支付代价...这是我的选择”清越的声音低沉下去,如春风拂过耳畔,“但我绝不后悔!” “奥古斯汀...”那个声音轻轻呼唤。 奥古斯汀?谁是奥古斯汀,这里没有奥古斯汀。 “奥古斯汀!”清越声音又喊。 真烦真烦,都说了这里没有奥古斯汀,是谁在我家大吵大闹,不知道有人在睡觉吗? “奥古斯汀!”似乎有人在他肩膀上一拍,姬千渡猛地醒过来。眼前是一片陌生的景象,此刻他站在一片宏伟的大堂中,铁壁灯散发昏黄的灯光。议论声、啜泣声都远去了,纷乱的人影消失不见。 大堂在夜色中陷入沉寂,一切都显得静谧。唯有大堂中央的烛光,像是有生命般跳跃晃动着。一道月光从穹顶天窗笔直射下。猩红地毯的尽头,盘坐着白色祭祀服的女子,长发如瀑,脸容模糊。 蜡烛摆成一座巨大的六芒星法阵,穿巫女服的女子坐在六芒星的中央,烛光没有照亮她容颜,端坐的身影似威严,似平和,似温柔,似悲戚。 “奥古斯汀,外面情况怎样了?” 都说了我不是奥古斯汀,这里是哪里?你是谁? 可是自然而然的,姬千渡说了另外一句话,“部众情绪得到安抚,伤员正接受治疗。只是......红衣教团、圣十字军团伤亡殆尽。如今圣女您也...教廷怕是气数已尽!” “夜尽天明,盛极必衰,此乃天道。”穿着巫女礼服的女人说,“在公义的道上有生命,其路之中并无死亡。” “谨记圣女之言。”他又一次不受控制的说话,还朝着那女人行了一个大礼。他的目光掠过圣女,注视着六芒星法阵前一只竹篮。 竹篮里铺垫着松软的棉被,里面放着一个新生的,安详沉睡的婴儿。 “该行的路我已行尽,我的使命已经完成。奥古斯汀,神的荣光将指引你往后的道路。”圣女说:“我知道你很想有个儿子,但你妻子只为你生下了一个女儿,就死在了战争中。” 圣女隔空一挥,竹篮轻飘飘的飞落在他面前,“带着他走吧。” 这算什么,托孤么?可我分明不认识你啊,我为什么要帮你带孩子。姬千渡想转身离去。 可是再一次的,他做出了违背意志的事,他起身抱起孩子,转身向着殿外走去。当他迈出大堂时,狂风卷着雪花扑面,身后传来女人清越的歌声,空灵、飘渺...仿佛神在吟唱着赞歌。 六芒星爆发出刺目的光芒,烛光熊熊燃烧,化成狂怒的赤龙。女人的身影在火光中悄然而逝。姬千渡忽然感觉脸上有guntang的液体滑落。 ......... “姬千渡,姬千渡......” 好烦啊,这次又是谁? 姬千渡睁开眼睛,眼前是熟悉的房间,窗外夜雾迷离,星子寥落。月亮不知何时已藏入云层。夜色静谧而幽深。 果然刚才一切都是梦,他不明白怎么会做那么离奇梦,偏偏又如此的真实,梦中的景象历历在目,清晰的生疼。 “这不是梦,是你记忆深处的东西。”有人在黑暗中轻轻的说。 “是谁,谁在说话...”姬千渡惊坐而起,转头四顾。 “是我!”墙角的黑暗里走出来一个人,他走到月光下,脸庞苍白,嘴角含笑,一头黑色短发,眼神明亮,面容和姬千渡一模一样。。 “你,你是谁……”姬千渡脸色顿时一变,见鬼了,兄台你谁啊,你是我孪生兄弟吗? “我?我就是你啊!”那人笑道。 “你是我,那我是谁?” “你是教廷圣女之子,圣子姬千渡,教廷未来的至高无上的教皇......如果教廷还存在的话。” “妈的,活了这么多年才知道原来自己是赵氏孤儿,落难皇子。”姬千渡没控制住,说了句烂话。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又出现在我房间里。”姬千渡问。 那人凑近他,嘴角挑起邪魅的微笑,“我是你记忆深处的自己,一直被封印在心底。今夜你原本身死,却无意中激醒了沉睡着的我。不然你何以好好活着?” “其实你应该赶到庆幸,奥古斯汀怎么配做你的父亲?世界上没人能做你父母,你生来就该高居王座之上,统治这片天地。王生来就是孤独的,不需要父母这种东西。” “老和尚?”那人轻蔑地笑了,“十几年了,你只知道他是一个隐居在山野中,整天吃斋念佛的和尚。但是你却从来不知道他的名字。” “奥古斯汀·伯特伦,他真正的名字。前教廷圣十字军团领袖人物,十几年前忽然消声觅迹,带着还是婴儿的你隐居在这里。” “我们是同一个人?”姬千渡静静的听他说完,真没想到这时候自己还能这么冷静,也许是怪事见多了,就有了免疫力。 “我们不分彼此!”那家伙说话的声音带着股魅惑,像是引诱浮士德的魔鬼。 “我去,我有这么中二的一面?”姬千渡震惊了。 “只要你说想改变,一切都将变的不一样。”他的身影在屋子里闪动,出现在姬千渡面前,忽然抬起头,一双赤红色的瞳孔燃烧着火焰般的光。绯红之瞳近在咫尺的凝视,“只要你说,你想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