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唤归之曲
祭坛第三层，宝鼎开，光华现。四道金光从天而降，笼罩在萧翼铎、鬼面、羽杉和琴儿身上。除了萧翼铎神情自若，其余三人齐齐色变，想要脱离罩体的金光，却发现竟然动弹不得。萧翼铎仰头望天，眼神激动：“别妄作挣扎了，注意看来！”随着他话音落，四人只觉一阵恍惚，四条透明的人影顺着光华脱体而出，在空中化为四团柔白的光。 萧翼铎凝神看去，只见四团光芒之中，一团白中夹杂着金光点点，正是自己的一丝命魂；一团散而复聚，聚而复散，往复不休，却是鬼面的那一丝命魂；一团一分为二，丝丝白光桥梁一般将这两半联结成一体，但仔细看时却又各自独立，乃是琴儿的一丝命魂；最后一团却只是一团柔和的白光，朴实无华，没有一丝异于常人之处，也没有一丝的波动。恍若死物却又生生不息，绵延不绝，此刻正悬在羽杉头顶，似乎仍有丝丝白光与本体连接，不似其他三团白光，几乎要脱体而去。 “不死命魂！果真是不死天命选定之人！”萧翼铎哈哈大笑。只可惜羽杉三人此时神智已昏，眼神空洞。虽仍能视物然所见之物却半分也映不进脑海之中。萧翼铎见三人一脸呆滞的模样，倒有些兴味索然。 命魂脱体太久有害无益，萧翼铎两手一收，四团白光悠然落下，回归各自本体。羽杉神情一振，看向萧翼铎。鬼面、琴儿也是一般的动作表情，不过多了几分杀气罢了。萧翼铎闭目不语，手中法诀掐动，好似在施什么法术又好似在算命一般。 鬼面见状，血禅在手中一转，就要出招。然光华一闪，鬼面还来不急有什么动作就又重新跌坐下去，这才发现那罩体的金光仍未散去。空中，大鼎缓缓转动。 祭坛下，段皇天静静凝立，看着天上的异象。想着此战之后与萧翼铎再无瓜葛，从此以后皇天城这古老的一脉又将恢复往日的宁静平和。但这也意味着又要疲于应付妖鬼盗匪的侵扰，意味着断绝了金刀山庄的钱粮供给，那以后…… 念及此处，段皇天这才发觉臣服于萧翼铎的这些年间，无论是自己还是全城的居民竟都已经习惯了仰仗萧翼铎的鼻息生活。田地荒芜，六畜不息，家家户户只有三天之粮。 这萧翼铎好狠毒的算计！自己脱离他就等于自觉生路，到时候生计难以维系，少不得又要求助于他。到那时可就彻底的受他挟制，为奴为仆了。但若不如此，全城子民又将如何存活，自己又将如何面对子民，面对先祖？难道只有放弃自由的全力才能生存么？ 他心中杂念丛生，得失之念，怨怼之心。是贪心不息，惰性难改；是嗔心复作，迁怒于人。是他们！是他们！若不是那几个不知死活的小东西，自己又何至于如此患得患失？ 段皇天长发飘扬，双目尽赤，心中最阴暗一面燃起熊熊怒火，燃尽所有神智。他腰间黑光一闪，正是那马司南赠予的“护身符”蠢蠢而动——马司南特意单独给了他一枚效用最强的。 与此同时，皇天城所有居民，燕族最古老最纯正血脉的拥有者共计一千人，仿佛为了呼应他们的王一般，腰间的护身符上齐齐闪现黑光。贪、嗔、痴、怨，诸般恶念齐作。心底最阴暗的角落中燃起的黑暗之火直欲从眼底透出，烧灼万物。 城门处，水墙围起，水阁杉凌空盘坐，以身作阵眼。恰似刚才马司南以司南悬于半空，但威力何止强了十倍。水墙之中，李四平昂然而立，剑指范璇。范璇扫眼他仍在流血的左臂，忽地笑了：“李四平你极招尽出，连只得一点皮毛的无招之招都用出来了。黔驴技穷，竟还大言不惭的与我决一死战？岂不可笑！” 李四平脸上古井无波，缓缓摇头：“范璇你只有这一点见识，难怪至今还没有从红叶老道的《风云谱》上除名！”“嗯？”范璇一怔，红叶老道的《风云谱》乃是江湖上最权威最公正的排名之一。自己在上面名列前十，颇为自得。怎的到了李四平口中，名列《风云谱》反倒是件很耻辱的事情？ 哼！到底是荒外野人，没有一点见识！范璇心中不屑，口中说道：“李四平你勿说酸话！自己没本事还目空一切的指摘别人。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哦？”李四平木然的脸上扯起一抹笑意，“那看我这一招如何？弃剑！”他话音落，竟是一把将手中剑掷于地上，赤手空拳的冲了过来。 见他拳头带起劲风甚锐，范璇一笑。切金断玉，一削一划，正击在李四平拳头之上。然，没有想象之中的血光飞溅，只有火星四起。李四平毫发无伤，仍旧一拳直直打来。“什么？”范璇大惊，仓促之下刀身竖起，挡住此拳。人却忍不住连退几步，一阵气血翻涌。 李四平并不追击，站在原处直视范璇：“无招之招亦是有招，切金断玉能破；适才之拳才是无招，你，尚能破否？”他说着双拳轻轻摩擦，竟是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范璇这才看清，他双拳之上覆盖着一层细细的鳞甲，就像鱼鳞一样。“你是水妖！”范璇脱口而出。“妖又如何。总比你这样的人要强上许多！喝！”李四平一步跨出，又是一拳迎面袭来。 祭坛之上，随着萧翼铎十指动作，一团黑气在他两手之间浮现，滚滚而动。“怎么办？”感受到那一团黑气中的阴戾凶煞之意，羽杉急道。他运尽全身功力，也无法挣脱分毫。鬼面比他稍好一些，然既要运功抵御金光的压力，又要出招攻击罩体的光芒，吃力已极。所出之招尽是无用之功。 琴儿看着萧翼铎施行恶法，亦是心急。无奈昨日与羽杉阴阳交·合，虽然对二人都大有裨益。但是极寒之体已破，再非冰雪之躯，修为倒有不少下降，因此脱身不得。时也命也，只有如此了。 好在自己已有躯体，与人无异，纵然消逝对她——不，是对自己也无太大影响。她把心一横，又安慰自己几句。缓缓闭上双眼，口中吟唱。恰如鲛人夜半的歌声，声声入耳。羽杉、鬼面听到歌声，身躯一软，齐齐闭目，陶醉其中。 萧翼铎手中一滞，黑气竟不受控制地想要脱手而出。他忙运动功力，低喝一声：“四圣之灵！”双翼展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圣之灵各按方位悬在半空，围着他缓缓转动，将勾魂之音挡在外面。 祭坛下的段皇天乍闻此声，心中滔天的疑难之火稍减。然这清明只得一刻，腰间黑光复起，恶念重生。“啊——”他仰天怒吼，声音低沉嘶哑。似是恶兽怒极，将欲噬人。“啊——”千名族民似有感应，齐齐怒吼，丝丝黑气从头上冒起。 水阁杉忽闻此音，神情一呆，心下一叹。一抖手，湛蓝水光将歌声隔绝在水墙之外。他双眼微眯，似乎甚是享受。适才剧战之中所消耗的内元渐渐回复。水墙之内，李四平只觉太子殿下的阵法又强上几分，当下更是煞手连出，气势高昂。 江南，杏花村，杏花疏影间的无名小院中，无聊的少女正玩着石子儿。忽然轻灵飘渺的歌声传入耳中，她狐疑地抬头，清亮的左眼与黯淡的右眼之中尽是疑惑之色。是谁？谁在唱歌？这歌声怎地如此亲切熟悉，就好像是自己在心底吟唱一般？ “是你么？”她跳了起来，四下环顾。这小院与世隔绝，自己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从自己记事起就一直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只有昨天，昨天自己午睡的时候，迷迷糊糊之间，似有一个声音入梦。自己虽然已记不清那个声音在梦里说了些什么，但这种熟悉亲切的感觉是错不了的。 是她！少女转了两圈，喃喃道：“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谢谢你来看我，还唱歌给我听。我跟开心呢！”说完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恍惚之间，少女只觉自己御风而行，好久之后才停在空中。 下面一只大鼎悬浮，大鼎下面是四个盘坐不动的人。东面那个长着一对翅膀，身子周围还有四只怪兽环绕，两只手中间有一大团黑气正在翻滚。“坏人！”少女一见，直觉告诉她那个长翅膀的不是好人，不由脱口而出。 “扑哧”一声，似有笑声响起。少女听到这个声音，欣喜地回头。背后正站着个白衣飘飘，身量纤细的女子，脸上含笑，打量着自己。她好好看！尤其是眼睛，好明亮好漂亮！不像自己…… 那小屋中没有镜子，少女并不知道自己其实长得跟眼前好看的女子一模一样。只是有几次她到院子里，路过的人见到自己都是很惊讶的样子，冲着自己的眼睛指指点点。故而她一直认为自己的眼睛很难看。还因此哭过好几回。此刻见到这么漂亮的眼睛，不由自惭形秽地低下了头。 那女子见了，不由走上前去，拍拍她：“怎么了？”少女微微抬头，见她冲自己笑。不知怎地心情大好，刚才的烦闷一扫而空。她笑着摇头：“没什么。是你叫我来的吗？”女子轻轻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