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迎仙送鬼
烈日高悬,正是正午时分。高居云端的遗世独立仍是凉风习习,不见一丝暑热。弟子们脚步匆匆,往来不绝,似是广场之上又出了什么事情。嗔道人见了,暗自幸灾乐祸。 倏然玉磬一声,钟鼎齐鸣。衡商、衡洛沿着青石小路回到回廊之中。衡商冲衡洛一点头,衡洛会意,朗声道:“天降吉时,请受邀而来的贵客随我从迎仙道到广场观礼。请!”说完转身引路。羽杉左等右等也没等到琴儿,想着她可能又在倾城左右帮忙去了,便于鬼面起身与痛苦龙四人道别,随在人群之后朝广场走去。 待左半边回廊的宾客尽数踏上迎仙道,衡商才清咳一声:“请诸位远道而来的前辈随晚辈从送鬼道道广场观礼。请!”他表情严肃庄重,只是在说道“送鬼道”时,那严肃的模样落在嗔道人眼里怎么看都像是在强忍着笑。 嗔道人跟着人群走出回廊,一回头,鼻子顿时气歪了。只见受邀而来的宾客聚集的左半边回廊之外,一块青石,上面“迎仙廊”三个大字飘逸俊秀;而自己一等不请自来的人所聚集的右半边回廊外,则是一块白石,上面“送鬼廊”三个大字却是鬼气森森。 与嗔道人同行的道者见了,心中都是有气,却又无可奈何。总不能受邀而来的是“鬼”,不请自来的是“仙”吧!两条小路只见,是一个缓坡。由白玉拼成的“遗世独立”四个大字在阳光映照下似有烟霞欲升,更显出尘。 这时引路的衡商道:“诸位前辈,过了前方送鬼坊,就是广场了。吉时将至,还请诸位加快脚步。”嗔道人抬头一看,又是一气:那送鬼坊也不知是何材质,通体乌黑。在这仙灵之地,烈日之下仍是鬼气森森。反观那相隔不远的迎仙坊,却是白玉雕成,此时愈显仙气非凡。 过了送鬼坊,又踏上三级石阶,才到广场之上。广场乃是圆形,地上纹理如同太极一般。嗔道人低头一看,果然,自己一行是在这太极阴阳鱼的阴半部上,脚下乃是一片黑玉铺地。 此时衡商、衡洛齐齐上前一步,踏在那阴阳鱼的鱼眼之上,相护一抱拳。又一齐转身面向南方回廊方向,抱拳躬身:“天降吉时,恭迎掌门!”只闻仙乐飘飘,但见花雨天降。 观礼之人一齐回头,只见南方天际之上,云海之中,烈日掩映下,赫然现出一座空中楼阁。两男两女四名弟子手执琴笛萧瑟,踏空而来。后面两名女弟子手捧花篮,那片片花雨正是从二人手中的花篮洒下。 再后面倾城一身青衣,风姿绝世;左边的华裳身着红衣,明艳动人;右边的琴儿一袭素袍,淡雅出尘。三人携手漫步而来,恍若九天仙女降临凡尘。最后面乃是八名执剑弟子,四男四女,目光如电,一看便知修为不凡。 侍立在广场之上的男女弟子齐齐高呼:“恭迎掌门!”倾城飘然落地,将手一抬:“不必多礼!”又对两边受邀未受邀的宾客一抱拳:“诸位放下手中事务,不远万里而来,倾城在此谢过!请移玉步前往佳人圃。衡商、衡洛,带路!”“是!”二人答应一声,躬身一引,“请!” 两边宾客同时举步,跨过广场又是两条小路,掩映在花草之中:左边是花,右边是草。衡洛含笑道:“过了繁花小径,便是佳人圃了。诸位贵宾请随我来。”衡商却一抱拳:“请诸位前辈随晚辈穿过这幽草小径,前往佳人圃观礼。” 一左一右两条小径,左边繁花似锦,右边却幽草深深。有那抱有成见的又不免心中生气。嗔道人却是捻须沉思:一路行来,虽然名有好恶,但无论是黑玉铺就的半边广场还是眼前这繁茂的灵花仙草,无不是世所罕见之物。倾城能有此福缘,断非歹命蹇运之人。只是背离师门,自立门户,太过悖逆!嗯,悖逆!嗔道人点点头,这悖逆二字,足以将他对倾城的那么一两丝好感给压下去。 两条小径尽头,溪水潺潺。衡商、衡洛带着宾客涉水而过。前方又是一块怪石,上面四个大字“涤去尘埃”,笔笔如刀,直透心底。几名心有不平的道者乍见此字,心头好似冷水浇过,嗔忿之心一时尽褪。 走过怪石,再上三级石阶,一片白中透红的桃花玉铺地。正中央乃是一方小小水塘,塘中一泓碧水。中间岩石上,几根如同枯枝一般的荒草扎根其上,尽显荒芜。与这周围的繁花幽草极不相衬。已有几名道者笑出声来:“如此败落,竟也不知清扫!”衡商听见了,与衡洛对视一眼,心中轻笑。 佳人圃尽头乃是依山而建的宫室,大气磅礴。仔细看时,一梁一柱,一砖一瓦无不细腻尽显。倾城一行不知走的哪里,竟已在宫室门外的高台上等候。 见宾客齐聚,华裳上前一步,朗声道:“天生福地,惟赠有缘。今有散修倾城,游历大荒,福缘所至,得此佳地。不愿辜负天地美意,故而拣选良才,遍觅璞玉。于此绝世之地开立山门,修行悟道。上不负天之恩,下不负地之厚;前不负师,后不误人。皇天后土,神人共鉴!” “哈哈!”话音方落,一个笑声突兀响起,满是不屑之意,“好一个‘前不负师’!好一个‘前不负师’!亏你说得出口!”倾城右边的琴儿双眉一竖,上前两步:“嗔道人,你此话何意?” “哼!”嗔道人排众而出,手指倾城,“天下人谁不知她乃是蜀山正宗门下!私立山门,竟还自称散修。真是悖逆之徒,恬不知耻!”“好一个‘天下人谁不知’,”倾城还未开口,左半边宾客之中,羽杉朗声应道,“我就不知道!难道我不是‘天下人’么?” “怎么,倾城竟然是蜀山门下?可真是奇闻呐!”鬼面也上前两步,淡淡开口。这两人带头,一些不知其中原委的人也纷纷开口,嗔道人反成众矢之的。 嗔道人怒道:“你们不须强词夺理!她是灵台子之徒,江湖之中谁人不知灵台子乃蜀山正宗高人飘渺苍云之徒,蜀山正宗现任掌门道一子的师叔祖!倾城,还是道一子的师叔辈。如此作为,岂不令蜀山正宗蒙羞?” 嗔道人这一番话掷地有声,令人不得不信。宾客之中一时议论纷纷。“咳!”倾城走上前来,清咳一声。待议论之声停歇,方才开口:“嗔道人,你这番话,是由灵台子乃是蜀山正宗门下才得出我是蜀山门下的结论,是也不是?” “是!那又怎样?”嗔道人负手在背,看她还能有何说辞。倾城一声冷笑:“那你尽可去问道一子。若他敢在天下人面前承认有灵台子这个师叔祖,若他敢在蜀山静室之中供上空蒙子、灵台子、祈方子的牌位。这悖逆之名,我便担了又如何!” “这……”嗔道人一愣,江湖上盛传当年上五门结伴历练,结果所有人都一去不回。这其中就有他的好友灵台子。他也曾多方寻找,最后也只得不了了之。不过听倾城话中之意,此时莫非另有隐情? 就在此时,“无量天尊!”道号声响起,数名道者御剑而来。当先一人落在广场上,冲倾城一抱拳:“蜀山正宗门下弟子静一,奉师尊道一子之命,恭贺倾城前辈开派之喜。不请自来,还请见谅!” 来人乃是蜀山门下,言语之间极尽客套,似乎只是例行公事。嗔道人心中一惊:蜀山门下也是如此,看来当年之事绝不单纯!他心中有事,也没心思去听众人议论些什么,退回原位。 高台之上,倾城听了静一这一番话,心中一阵刺痛。刚才他们御剑乍现,倾城真做好了担那悖逆之名的准备。谁知竟是如此一番冠冕堂皇的恭贺之辞。道一子,名门的面子,如此重要么?倾城只觉眼前一黑,胸口沉郁,一口鲜血险些吐出。 华裳见了,忙在她背上轻拍一下。倾城清醒过来,强自压下心中的悲苦恨意,淡淡道:“既是不请自来,那就站到右边观礼吧!”静一应了一声,带着师弟们站到右边人群末尾。 华裳见嗔道人已退回人群之中,想来也再无人挑衅,又朗声道:“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有请各宗各派的贵客上前观礼!”话音落,衡洛重复一遍。通传之声就这样一人一人传下来,直到回廊。 “南海郡百珍门玉郎君恭贺倾城剑派开山之喜!奉上玉璧十双,珊瑚百株,聊添喜气!”百珍门的玉郎君当先而来。他在倾城未入赤雪城之前,在一次历练中与她偶遇,自此倾心。此次听闻佳人开派,一接请帖便迫不及待的来了。 但见他上前两步,一抱拳:“倾城姑娘——哦,现在是倾城掌门了。许久不见,些许薄礼,还望笑纳。”百珍门如今式微,拿出这些已是十分不易。倾城含笑点头:“玉师兄风采如昔,可喜可贺!” 玉郎君哈哈一笑,站到一旁。之后又是一些昔年旧友所在的小门小派,所献之礼也无非是些黄白之物。但时隔多年,他们仍然肯来,已是让倾城心中感念不已,一一含笑相迎。忽然一个沉稳雄健的声音响起:“赤雪来使恭贺倾城剑派开山之喜!”